宋明晓受宠若惊,趴在共享单车座上想了三分钟,实在想不明白这等荣耀之事会天降大任地落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问: “但是我辩论不太行啊?其实你还是找一下其他人比较好?” 赵霏霏回消息回得又快又洒脱:“老娘受够工学院那群只会算数的傻子了!天天说外院没男生,有也是女装大佬!老娘必须要把我外院门面推出去,省的让他们来骚扰我寝室姐妹!” 原来还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宋明晓不禁想起,蒋越学霸颜霸双神认证,岂不是更加合适?后来转念一想,人家说不定又去哪里搞马术高尔夫曲棍球比赛去了,哪有时间搭理这种校级的表演赛,和他们这群自嗨的小喽啰。 宋明晓又发:“但是……我能力是真的不太行?赵姐我是真的只能搞个双簧,要不我人出镜,你找个大佬在下面别麦克给我配个音……” “表演赛嘛!重在表演!小宋你别担心,稿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词也是串好的。你就站上面把稿子一背,实在不行照着念!辩论内容未必有人听,但是脸是要给别人看的!” 英语辩论的赛制和华辩不太一样。英辩采用的是英国议会BP辩论制,八个人四支队伍,分别担任正反方上下两院的“首相”和“副首相”,各自在自己的辩题上发言七分钟。 这种辩论通常注重发言的逻辑,而不是双方的交锋,除了POI质询环节之外正反方几乎没啥交集。在这点上,英辩和华辩“自由辩论”环节时那种恨不得把对方吃了的唇枪舌战大不相同。 而所谓POI,即point of interest,通俗来说,就是在我方发言的七分钟里,对方任意选手可以提出质疑,打断我方发言,并要求对质疑做出回应。 正规的英辩比赛,要么是可以提前准备资料,在现场抽签决定正反方的上下院;要么是直接现场公布议题,准备个十几二十分钟就登场。这样会非常挑战选手能力。 宋明晓想,既然稿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也许去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就当个可以背稿的演讲表演赛——自己这么稀烂的人生、社恐的性格,偶尔也要从突破舒适圈挑战一下自我吧? 等赵霏霏把宋明晓拉进辩论的群,宋明晓果然发现这个群气氛祥和,佛得一批,大佬们各自顶着各自的昵称头像做自己的事情。群文件里八篇辩论稿安静地躺在文件夹里,打开稿子,里面什么时候质询,开始和结束的时间都卡得清清楚楚。 宋明晓担任正方下院一辩,快乐地收了自己的稿子开始背,不禁感慨: 这群人不愧是外院英语系的专业团队,外院的希望不只蒋越啊有木有! 宋明晓和那位只看绩点的女生合作地十分愉快,或者说俩人根本没啥交集。比赛前前两天,宋明晓把稿子已经背得滚瓜乱熟,闲来无事在群里看起了各位的昵称。 “王者归来”,这名字可还真够中二的,就应该让这位正主和蒋越PK争夺外院Bking之王。宋明晓笑着在心中吐槽。 不过他很快笑不出来了。正是比赛那天,他穿着借来的西装坐在辩手席上,八字摆放的辩手席上,反方与他正对的位置上坐着的人是蒋越,手腕上带着的江诗丹顿手表闪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那时宋明晓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诗: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现在“江月”在此,宋明晓觉得自己被后浪狠狠地拍在了冰凉的沙滩上。
第8章 我的心理阴影就是你 英国议会制辩论,环境优雅,西装革履,加上公开赛舞台打光——很容易给辩手一种我辈精英、尔等台下终为凡人的错觉。 只有宋明晓坐立难安,觉得自己颠簸在一个巨大的迪斯科转盘上,中心的蒋越气定神闲,正看着他像一个小丑一样手舞足蹈。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玻璃心,但是当这种情况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眼前的时候,这种情绪仿佛是紧张的作料,把咸鱼一样的自己放在砧板上腌制入味。 他就该是个台下的凡人!蒋越的目光越在他身上锁定,宋明晓的后悔情绪就越像破裂的水管一样往外涌。从润物无声,到不尽长江滚滚来,他简直是、后悔至极! 如果早知道蒋越是他的对手,他打死也不会答应来这场比赛。 他害怕蒋越,害怕中夹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嫉妒中又有着一点感慨自己无能的不甘,不甘到无能为力又有种自暴自弃的自我轻贱。 他拿着笔的手微微发抖。 穿着OL套裙的主持人小姐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上台,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鞠躬,用英语感谢大家的到来。然后介绍今天的辩论主题,热场,底下的观众发出热烈但克制的掌声。 舞台上的灯光迎面打下来,连带着单反相机的快门声,把所有感官放大—— 宋明晓觉得自己的心跳像鼓声一样,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膜。 明明是平光镜的镜片,但礼堂内的观众他仿佛都看不太清了,唯有蒋越那张脸无比清晰,和大半年前,他在阶梯教室里偷拍的那张照片上的五官合二为一。 说来这个眼镜还是室友周吴正让他带上的。宋明晓在正式表演赛的前一天晚上突然陷入焦虑,在二十多平米的寝室内走来走去,发疯程度活像个末路的囚徒。 “我当时真不该接这个表演赛。”宋明晓抓着自己的头发说。 周吴正闻言,放下手机。突然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从床上蹦下来,宋明晓还没适应过来地面的震颤,只见周吴正已经把头埋进衣柜,在一群polo衫和格子衫中发出翻箱倒柜的巨响。 五分钟后周吴正探出脑袋,把手中的一副金边眼镜递给宋明晓。 “这是啥?” “戴上它。”周吴正摆出一个义正辞严而任重道远的表情,“这样哪怕你的眼神露怯,在别人看来,也是充满杀气的!辩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杀气!” 宋明晓大惊:“兄台何出此言?” “上次发传单宣传乐团,我本来想着戴个眼镜能‘斯文败类’一点,结果有两个小姐姐被我吓到了,说我的眼神有杀气。”周吴正欲哭无泪,“宋哥啊,下次我再去文化广场宣发,求求你跟着我去吧……” 宋明晓一边点头一边戴上眼镜,心想你那是用力过猛,而我即使戴上眼镜也发不出力来。 刚把眼镜腿折开,周吴正突然一把夺回来:“桥豆麻袋!”一扭脖子,“魏远浩在吗?帮个忙!” 魏远浩从床帘里伸出手比个耶。 “把你当时组电脑的锤子钳子凿子斧子拿出来,给宋哥把眼镜腿往里别一别,宋哥头小,怕戴不住!” 只听见咚地一声魏远浩又躺了回去:“你当眼镜是机床上的模件啊,那玩意儿精细着呢!还有,我组电脑用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明晓听他们斗嘴,突然一笑,心情好了一些,感觉没那么紧张压抑了,于是伸出手来:“没关系,让我看一看吧。” 他真在洗漱间的镜子前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戴眼镜的样子。第二天早上起来,要不要拿起眼镜的一瞬间,他犹豫了一下。 “戴上吧,挺好看的。”王崇瑄从他身后说,今天难得他穿了一身中性风的男装,说是要到现场看宋明晓打辩论,“实在紧张的时候,可以把眼镜当做一个屏障,不要看观众,也不要看对手,甚至不要看你自己,跟着感觉走就行。” 于是在这个无比紧张的台上,宋明晓想起了这个在宿舍里的插曲。这明明应该是轻快甚至搞笑的,但他笑不出来,连嘴角都在不自然地抖动着。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过得飞快,他根本听不进去其他辩手讲的是什么,只有主持人的串场词甜美却冰冷地提示着他这场辩论的进度: “Now let’s give the floor to the Deputy Leader of the Opposition…”(下面请反方上院二辩的辩手进行陈述……) “Now let’s welcome the Closing Proposition Team 1st speaker, Member of the Proposition.”(下面请正方下院一辩的辩手进行陈述……后面作者君不写英文了写中文了,请看官脑补英文吧,翻译这玩意儿简直让人头秃) 唯一的慰藉是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进展就如同微信群里的八个文件一样,丝毫不差。 聚光灯打在脸上的那一刻,宋明晓心里想:就这么,机械地背稿,完成任务就好了吧。 应该是不难的吧,应该是即使像我这样一个躺平的咸鱼废物也能完成的吧。 他慢慢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刻着校徽的演讲台前,把稿子平放在桌面上。 “非常荣幸作为正方下院一辩在这里发表我的讲演,正如我方上院所提出的,我们支持推行这个举措:那就是,大学的教育应当是更加专注于社会分工的专门教育,而非通识性的全面发展。除了上院提出的观点,我方下院一致认为还有如下原因……” 那个眼镜仿佛真的发挥了屏蔽的神奇作用。宋明晓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里,不去看观众,也不去看和他打对手位的蒋越。 就像游戏里尽职尽责的NPC,按照代码一行一行地走完if…else if…else…的程序。 好的,稿子背到三分多钟了,这时候正方上院的两个人会举手POI,挑一下上院一辩的那位小姐姐,她会问一个诉诸情感的逻辑漏洞,然后自己按照稿子里已经写好的内容解释…… 好的,这次质询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下面该背第二个观点,然后是第三个,然后总结陈述,尽量控制住不那么抖地下场。 植入脑中的代码一行行地运行着,突然耳边传来清晰地叩击桌子的声音。 宋明晓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他看见一身黑西服的蒋越,优雅地举起手,从舌后发出的英音低沉动听:“Sir, point of interest.” 这是一次完全出乎意料的质询。后来宋明晓在深夜无数次复盘这次失败的辩论的时候,都会震惊于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慌张和害怕,而是一种从灵魂溢出来的羡慕与感叹。 他永远忘记不了蒋越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姿态,他站在聚光灯下,仿佛站在牛津学联辩论社的礼堂,古老的荣光从穹顶倾泻而下,照耀进人类文明思辨的深渊巨壑。 而他自己,也就一张脸能看。哪怕锦衣华服,精致的皮囊里永远是一个废物的灵魂。
第9章 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讨厌他 宋明晓现在有两个选择,让蒋越质询、或者不让蒋越质询。 是的,当蒋越提出point of interest的那一瞬间,他还可以选择拒绝,不让他打断自己的继续发言。 可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蒋越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的思路已经像被刀斩断的织布、狗啃的草坪、叙利亚战场的废墟——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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