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顾星陨挑了挑眉,“可能你们老板近来心情不好?” “不是那回事。” 调酒师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不知从哪里说起。 顾星陨忽然想起前阵子在安京喝酒的事,问:“可是我看你们家在安京开的分店生意不错,可见老板并不是完全没有生意头脑的。” 再说了,他读大学的那几年,“烬”的生意有多火爆他是知道的,“可能你们老板近来有什么苦衷。” “什么分店呀。” 调酒师“害”了一声,“这个事吧,比较复杂。就是我们原老板,那是当然会做生意的,但是当时原老板开这个酒吧就是为了送人的,所以这酒吧的原老板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法人,后来原老板走啦,偶尔远程管理一下酒吧,本来也还行,结果就是前段时间,我们酒吧真正的法人来了,唉,然后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而且自从他来了,原老板就真的对我们撒手不管了。” 顾星陨听着,没说话。 那调酒师依然摆着张苦瓜脸,“新来的经理——也就是我们新老板的亲戚,实在是太苛刻了,反正我过几天也要走,不在这里干了。” 顾星陨点点头,“也好,换个工作,换种心情。” 调酒师这才笑笑,“谢谢顾少爷。我也就是最近烦闷,没想到顾少能听我说这些。” 顾星陨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坐了没一会儿,酒吧又来了几个人。 正擦杯子的调酒师看见来人,立刻低声对顾星陨道:“顾少爷,我们新老板来了。” 说完,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热情地对来人笑道:“老板好,今天带朋友来喝酒?” 顾星陨侧头,瞧见一个他熟悉的人在离他不远处坐了下来,满是不耐烦的语气:“嗯,赶紧把这里的好酒都上上来。” 梁景阳。 顾星陨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手指则缓慢地敲打着玻璃杯。 梁景阳带来的朋友不少,看上去倒各个都是精英,眼下正在调笑:“哟,这当老板的就是不一样,我们可都跟着享福了啊。” 说着,那人对调酒师打了个响指,“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年份越老越好。” 调酒师应了,走出吧台去其他地方拿酒。 “啧啧。这酒吧装潢是真好,有品位。” “是不错啊,不过小梁,你以前怎么就没抓住机会,现在酒吧是能要回来,这人想要回来就难咯。”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那个姓裴的当年看上去顶多就是个家里稍微有点钱的少爷,哪成想现在能做到总裁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真正有钱的,那都低调。” “呸,你懂啊?你懂当年怎么没劝着小梁点,我记得你当年不也看不起那个姓裴的。”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热闹起来。 在他们话题中心的梁景阳却一直没说话。 有人搭他的脖子,笑道:“要不小梁,你跟哥得了,怎么说我家里公司也有点规模,虽然是比不上那个赵启俊,也比不上人家裴爷,但养你也绰绰有余啊。” “哎你还想吃我们小梁的窝边草,一边滚蛋去吧,” 一阵哄笑。 梁景阳说:“我的叶少爷,你就别逗我了。再说了,我和裴凛山还不一定呢,他当年能为了我打架,为我开酒吧,我就不信了,还拿不下来他。” 顾星陨敲杯子的手指顿住。 他想起来,“烬”,同音“景”。 那群人正热闹调笑呢,眼前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一群人于是都噤了声,那原本贴着梁景阳坐的叶少爷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顾星陨看向梁景阳,表情很平静,“打扰一下,你说这酒吧是裴凛山为了你开的?” 一伙人都愣了好一会。 也包括梁景阳。 反应过来身前站的人是谁后,他立刻站了起来,语气虽然慌,气势却稳住了,“顾总?” 顾星陨懒得同他废话,居高临下地看梁景阳,眼神锋利起来,“是,还是不是?” 梁景阳被看得低下头,好几秒,他才咬牙抬起头,“是。顾总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裴凛山以前的——” “我记得你。” 顾星陨打断他,“邻居,对吗?你想和裴凛山复合?” 在裴凛山目前的合法伴侣前被问这种问题,何况顾星陨的背景还那样强大,梁景阳有点忍不住腿肚子发软,但他依旧撑住了,只是语气有点发虚:“顾总,我……我和裴哥曾经是真心相爱的,我知道你们没有感情,我……我就是忘不了裴哥。” “是忘不了裴凛山这个人,还是忘不了他的钱?” 梁景阳冷汗涔涔,说不出话。 下一秒却听顾星陨陡然笑起来,可他明明笑着,那脸上的表情却让人发冷。 顾星陨说:“他还真是挺厉害。”
第76章 裴家 时间拨回当天中午,裴家。 饭桌上破天荒的坐了三个人,除了裴先国、杨珊之外,裴凛山也在。 饭厅里诡异的安静。 就连一向喜欢喋喋不休的杨珊也眼观鼻鼻观心地扒着饭。 很快,佣人感觉裴凛山只动了两筷子菜,碗里的饭都没吃两口就放下了,他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才终于开口:“祭拜的东西我打算直接在白露城买,家里就不用兴师动众的了。” “那怎么行?” 裴先国皱起那道粗眉,“你妈她……”似乎是触及到杨珊撇过来的视线,他停了停,才说:“反正这次我们一起去,该准备的东西家里都会准备。” “后天你不是有事?” 裴凛山沉而深的眼睛看向坐在上首的那个男人,“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也行,反正我妈喜欢清静,这样的日子,不见得她喜欢被打扰。” 杨珊呼吸一滞,感觉自己被裴凛山暗暗嘲讽了,嘴巴一张就要说话。 裴先国却重重放下了碗,“你什么意思?” 裴凛山起身,“没什么意思。你们慢用。”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面走。 裴先国在他身后站起身来,声音不怒自威:“你就觉得我对不起她是不是?” 裴凛山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 待他走出饭厅,就听到家里那张十分厚重的老檀木餐桌被拍了个震天响:“我看这种日子那个顾小子也没来过一回,到底是谁不像样!” 裴凛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只是安静地坐着,饭厅里似乎传出杨珊委屈的声音,他觉得心烦。 佣人过来端茶,皆是小心翼翼——毕竟在裴家呆久了的,哪个不知道裴部长和他儿子不合?一年到头的,这裴少爷回来不了几次,而他每次回来裴部长都要发脾气。 裴凛山没注意佣人暗含叹息的眼神,也没喝茶。 戒了许久的烟瘾似乎犯了,他又起身,上楼在裴先国的书房里翻出一盒烟来。 就靠着书房的博古架,裴凛山将烟点燃了,却没抽。 烟雾在他眼前氤氲起来,他久违地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真的很小,五六岁的光景,宛如任何一个普通的孩童一样,崇拜自己的父亲崇拜得要死。 可是父亲总是很忙,即便回来也是一头扎进书房,书房的灯彻夜不熄,他在母亲的怀里睁着眼睛等,等到最后睡意朦胧。 醒来是因为下雨。 他潜意识以为砸在自己脸上的是雨滴,他被糊了一脸的水,扭着身体睁开眼,用稚嫩的声音喊:“妈妈,怎么下雨了呀。” 他的妈妈红着眼睛,眼睛里的大雨不停。 他一直没搞懂爸爸妈妈之间应该是个什么关系。 他也会看电视,动画片里面的父母总是恩恩爱爱,和他家里的场景完全不同。 一开始他还会问,可是每次都得不到佣人的回答,后来他便也不再问了,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将他的妈妈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时光过去,他渐渐长大、长高。 那个在他印象里永远温柔的女人却逐渐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被抽干所有的生命力。 他睁着眼睛看母亲被病痛折磨得弓起身体,数不清的针管和仪器插进她的身体里,但他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不敢哭,因为他怕只要他一哭,床上的母亲也要跟着哭,哭泣扯动仪器,然后疼得愈渐凶狠。 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做作业,父亲整夜整夜不回来,家里永远都只有医生,到后来场地转移,他在医院里写作业,隔着一道大门、再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窗,他的母亲躺在ICU里闭着眼睛。 有人说他的母亲是幸运的,毕竟裴先国能挣钱,大把大把的钱,就是这些钱吊着母亲的生命,又一次一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她被抢救过来很多次,他也由第一次的慌乱到后来逐渐能做到面不改色。 直到那个很平凡的下午,他被司机接回医院,安静地在外面写作业的时候,他的母亲再次被医护人员手脚忙乱地推进抢救室。 可是这次,用金钱换来的奇迹没再发生。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一道做不出来的数学题,绞尽脑汁在那里算。 他的司机跪在他身边表情惶恐又哀痛,说:“少爷,夫人没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凶司机,“别打扰我做作业!” 司机抓住他的裤腿低下头,再一次颤抖着重复:“少爷,夫人没了。” 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站起来,望向抢救室的大门,懵懂而茫然。 母亲没了。 便是从那个冬天,裴家那个一向乖巧、脑子又十分聪明的小少爷就再也不见了。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整日整日窝在家里看书,反而成了大院里调皮捣蛋的孩子王,他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遇到别的不太听话的小孩儿撸起袖子就能把人家打哭,那时候大院里的小孩没有不敢听他话的,都是跟着他一通胡闹。 裴先国工作忙,管他的时间并不多,偶有几次回家,看见他不务正业打游戏,又想起学校那边频繁打来的叫家长电话,便将他游戏机砸了,质问他最近怎么回事。 他不理裴先国,转身就走,裴先国这个暴脾气当下就没忍住,当场在他身后就是一踹。 后来父子俩就常打架。 反正就算他挨打比较多,但他依旧不听裴先国的话。 裴先国没办法,只好将他外婆从白露城接来管他,他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在慈祥的外婆面前,到底勉强敛了脾性。 再后来,他在中考前夕惹了件大祸,带着院里的一众小孩偷偷坐车去了云南,差点回不来,从那次开始,就连外婆也管不住他了。 他连书都不怎么读了,在学校惹的事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是迟到早退,他开始在外面打架斗殴,和一众社会混子在外面夜不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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