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外婆跟很多人一样,也误以为他跟鲁冰乔是一对,看他们天天一起上下学,就会多做一份夜宵,让鲁冰乔每晚到家里跟他一起吃。虽然他跟外婆解释过他们只是好朋友,但外婆嘴上说知道了,心里还是觉得他只是脸皮薄,又担心家长反对,所以才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高三那年的秋天,有一回下了晚自习跟鲁冰乔一起回到家,一进门竟见到了秦盼。鲁冰乔意外道:“秦盼,你也在啊。” 外婆笑呵呵地说秦盼已经吃掉两碗板栗糖水了,又问起秦炎怎么不一起回来。鲁冰乔满脸嫌弃道:“他在追女生,一放学就上赶着送人回家去了。” 祝赫本想跟秦盼打个招呼,坐下来一起吃东西,谁料秦盼忽然就站起身来,跟外婆道了谢,拎着书包埋头跑了,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好没礼貌的小子。不过看在祝赫眼里,又觉得他大概是在害羞,故意作出一副不在乎他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祝赫看着秦盼跑出门外的背影,觉得现在的他好像一颗春笋,淋完一场雨就要窜高一截。这才几天不见,看着又长高了。 鲁冰乔坐到饭桌前,左一口烧麦右一口板栗糖水,一个劲儿夸味道好,吃得非常开心。外婆陪他们坐了一会儿就上楼去休息了,于是鲁冰乔便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一并消失不见。 外人如果评价起鲁冰乔,一定都会说她是个开朗外向的姑娘,但祝赫认识的她却不是那样的,或者说不只是那样。 每当只有祝赫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她并不会因为生怕冷场而努力寻找话题,也不会像跟秦炎那样总是斗嘴,更不会像永不疲倦似的一直把笑容摆在脸上。她跟祝赫在一起时说话不多,两个人常常陷入沉默,但也从不感觉尴尬。祝赫知道,她在面对自己时是放松的。 而平时那个无法放松的姿态,是一种对关注的渴望,一种出于不安全感而作出的讨好。 有时候祝赫觉得,鲁冰乔跟秦炎是相似的人。 都是各自家庭里那个不被偏爱的孩子,从最亲近的家人那里尝到了最初也最长久的不公。这种不公有时候催生愤怒,但更多时候迫使他们把自己包装成另一种人格。 以前祝赫也觉得好奇,秦炎和秦盼明明是亲兄弟,性格怎么就差了那么多。秦盼内敛乖巧,秦炎活泼张扬,甚至都有点哗众取宠了。 秦炎说:“你懂个屁。当个乖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所以他选择不乖,拒绝懂事,时不时用身上的棱角刺痛一下父母和弟弟,还热衷于充当社交圈的核心分子,并在这样的簇拥中得到满足。 但秦炎还是比鲁冰乔幸运得多,毕竟父母都是亲生的,还是个儿子。所以他并不抗拒回家,而鲁冰乔总在向往远方。 有时候祝赫觉得,自己和秦盼也是相似的人。 自己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而秦盼看似性格温和柔顺,却宁可一个人坐在楼顶也懒得跟人交际。 安静有时候是羞怯的表现,但往往也可能代表着任性,代表着一种不愿迎合。正是因为他们要么享受着偏爱,要么得到了全心全意的疼爱,所以才总能理直气壮地去任性与不迎合。 秦盼,又是秦盼。当这个人反复地出现在脑子里时,祝赫忽然发觉最近自己想起他似乎太多了。
第22章 这算什么 那年秋天的期中考试结束后,难得能休息一个完整的周末,祝赫久违地睡了懒觉。周日中午鲁冰乔打电话给他:“我做了饼干。现在过去找你,你下来拿一下。” 怎么突然还做起饼干来了。祝赫换了衣服下楼去,不多久就见鲁冰乔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小袋子:“喏,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祝赫接过袋子,拈了一块放嘴里,边嚼边说:“不错。” “会不会太硬?我觉得稍微有点烤过头了。” “不会。”祝赫又拈起一块,“糖再放少点更好。” 鲁冰乔也有同感:“也是,太甜就腻了。” 祝赫问:“你不给秦炎送点?” 鲁冰乔答非所问道:“我回去再烤一炉。” 到了下午,鲁冰乔路过他们家时又送了两袋饼干来,这回的要包装得用心多了。饼干装在印着星星纹样的透明玻璃纸袋里,袋口还用彩带扎了个蝴蝶结,看着像是精美的礼物。 鲁冰乔说一袋给祝赫,一袋给他外婆,多谢外婆平时总做夜宵给她吃。 祝赫道了谢,又多问了一句:“大家都有份吗?” “当然了。”鲁冰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又不是专门给秦炎的。” “哦。”如果大家都有份,那么送给秦炎也不会显得突兀了。 他把饼干拿给外婆,外婆非常开心,边吃边夸:“乔乔还会做饼干啊,真是有心了,味道这么好。”又萌生念头:“其实我们也可以自己做,不过家里都没有烤箱,不知道用微波炉行不行啊?” 祝赫也不太懂这些:“应该也差不多吧。” 那天晚上,他在睡前去把窗帘拉好,走到窗边时往秦家顶楼天台望了一眼,又看到了秦盼坐在那里。 那么晚了,天气又冷,怎么还在天台吹风呢,也不怕着凉了。 不过这可能也是秦盼的乐趣所在吧——安静地感受这个世界。他或许正在享受夜空,享受独处时有风吹过的感觉。那小子虽然表面看着有点呆,但祝赫觉得他其实是个内心世界很丰富的人。 真有意思。祝赫微笑着拉上了窗帘。 那年接近年底时,祝赫听秦炎说他们家计划明年要搬家了,不过还有交房和装修等一系列流程,在去读大学之前应该是赶不上住进新房了。秦炎还抱怨道:“我爸妈他们住主卧,剩下最好的那个房间肯定是给秦盼的。” 祝赫觉得这也能理解:“那你都要去外面读大学了,给了你不也是闲置。” 秦炎愤愤道:“要换了是秦盼,就算闲置也是要给他的。” 祝赫只感觉到遗憾:“那以后很难见你了。” 秦炎一条手臂揽上他的肩膀,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又不是隔着天涯海角,放假了叫一声不就出来了?” 祝赫只笑笑没说话。他习惯了跟秦炎从小作伴,一起玩耍,只隔着走几步路就能到达的距离。等到高中毕业,秦炎又搬走,从小习以为常的生活就此终止,好像是一段人生历程的落幕。他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有些怅然。 其实这些年也有不少春井巷的住户陆续搬走。这里的环境毕竟老旧了,如果能有条件,人们当然愿意选择更舒适体面的居所。母亲也早有打算把外婆接去省城一起生活,等到祝赫上了大学,总不能再把老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离开春井巷只会是一个必然。 他也不禁会想,如果秦盼搬进了漂亮的高层住宅楼里,岂不是就再也不能享受独坐天台的乐趣了。他也会感到遗憾吧。 快到跨年的时候,秦炎打算在31号晚上去酒吧玩玩。祝赫以前没去过,也挺好奇的,说想一起去见识见识,接着鲁冰乔也加入了。 31号晚上,祝赫意外看到秦盼也来了。秦盼才十五岁,秦炎竟然敢把他带进酒吧。这要是让他们爸妈知道——看来秦炎真的是皮痒了。 不过要较起真来,其实大家全是未成年,所以都尽量往成熟了去打扮。秦盼穿了一身黑色,头上戴一顶棒球帽,把脸遮住了大半,现在个子又窜高了,乍一看过去确实挺能糊弄人的。 大家进酒吧里找位置坐下,讨论了半天才点完单,可还没等到酒送上来,服务生就来劝秦盼离场了。 秦盼别说是长相,光是面对质疑时那副紧张无措的样子也不像是成年人。他一开始还稍微嘴硬了一下,后来实在装不下去,自暴自弃地认了倒霉:“算了,酒我不喝了,你把我的那杯旧金山退掉吧。”然后摘下了那顶伪装的棒球帽:“我还是走吧。” 当时祝赫心想,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秦炎和苏武夷试图为秦盼争取留下来的可能,但终究是不占理。最后秦盼充满遗憾地和大家告别:“那你们替我多喝两杯,我先走了。” 在欢乐的跨年夜里,他却不得不一个人先离开,心里不知该有多么失落。 在反应过来之前,祝赫的身体已经站起了来:“我送你吧。” 秦盼回过头来,表情很是意外,人也定在原地不动了,好像真傻了似的。祝赫心里好笑,和他一起走出了酒吧。外面虽然热闹,却是寒风冻人。祝赫有点庆幸没让秦盼一个人经历这种寒冷。 出了酒吧是一条步行街,祝赫陪秦盼一起走到街口去打车。秦盼感叹道:“好倒霉,本来还以为可以蒙混过去的。” 祝赫其实不赞成他来酒吧:“秦炎本来就不该带你来。” 秦盼却说是他缠着秦炎非要来的,因为想见识一下大人才能来的地方。这么一说祝赫倒也能理解了,因为自己也是出于新鲜和好奇才跟秦炎来酒吧,于是对他说:“那等你成了大人再来吧。” 步行街临湖而建,两个人慢慢走在点缀着闪烁灯饰的路面上,像是漫步在璀璨的星空里。祝赫突然想到,以前秦盼一个人待在楼顶时,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吗? 他转过头,发现现在自己已经看不到秦盼的头顶了:“你又长高了。” 秦盼开心道:“我妈也这么说,估计到了夏天就可以跟我哥一样高了。” 真是没想到,当年秦炎身后的这条小尾巴,也有追上哥哥甚至超越哥哥的一天。祝赫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只把他定义为朋友的弟弟了,他就是他。 往街口走时,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秦盼说起上回鲁冰乔做饼干的事,还问祝赫:“你们将来会结婚吗?” 祝赫莫名其妙:“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秦盼只说,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也包括他自己。 这算什么理由,祝赫反问:“般配就要结婚?” 秦盼期期艾艾地说:“我以为你很喜欢她的。”证据是祝赫对别人都直呼全名,但只管鲁冰乔叫乔乔。 什么嘛,祝赫简直有点哭笑不得,难道秦盼也误以为他和鲁冰乔是一对吗?他以为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误解了,秦盼也不会是其中一个,毕竟他是秦炎的弟弟,他当然会知道鲁冰乔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于是他否认了,说是因为从小就听外婆这么称呼鲁冰乔,所以他也习惯了这么叫她。 秦盼却说:“那婆婆还叫我盼盼呢。” 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那你怎么不跟婆婆一样叫我盼盼? 祝赫心里一软,叫他:“盼盼。” 不料秦盼脚下突然被绊到了,差点摔跤,祝赫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他站稳就立刻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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