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地到达了目的地的酒店,庄铭泽礼貌地和杨硕道别,谢绝了对方帮忙送行李的提议,牵着神志不清的陆壹去办理入住。 临近旅游高峰,房间不大好订,庄铭泽花了比平时高很多倍的钱,却不过订到了一间面积狭小的大床房。 陆壹进了房间就直愣愣地往床上倒去,被庄铭泽眼疾手快地拉住,半拽半抱地扶到浴室,哄着扒了衣服。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任凭对方把自己当小孩一样从后面提拉着,下意识摸着墙壁站直。 虽然眼前的场景显得暧昧,庄铭泽却没什么旖旎的心思,用花洒给他简单冲洗了下,擦干后再抱去床边。 一番折腾,庄铭泽自己出了一身汗,他重新进入浴室,快速洗了个澡。 再出去的时候,陆壹只占据了大床大概四分之一的位置,身体侧着,脸埋在酒店纯白色枕头上,露出一点小巧的鼻梁,正均匀地呼吸着,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庄铭泽放轻脚步走过去半蹲下来,轻轻捏了捏陆壹的鼻子,无语道,“怎么困成这样,昨天不是很早就睡了吗?” 没指望得到回答,陆壹却出了声,“哥哥……回来……紧张……” 庄铭泽愣了愣,手指缓缓松开,转而摸向他柔软的脸,半晌之后小声地应了一句,“不紧张。” 陆壹显然并没有真的在和他对话,又嘟囔了不知道什么,拍开他的手,转身继续和周公相会去了。 第二天,睡了一晚上的陆壹神采奕奕,一大早就把庄铭泽从睡梦中摇醒了。 “哥哥,今天我们去做什么?要回家去看阿姨吗?”他问,“画展明天才开始呢。” “看完画展再回去,”庄铭泽早有其他安排,伸手把陆壹揽回床上,摸索着亲了一口,“十点会有司机来接,带你去个地方。” 陆壹似乎已经洗漱过了,嘴唇软软的,有一股薄荷的味道。 庄铭泽忍不住贴着亲了又亲,成功把自己弄醒了。 “今天还是昨天那个司机吗?”陆壹搂着他,“他还会叫你二少爷吗?”说着他忍不住笑了笑,“好搞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现实中有人叫少爷呢!” “不是第一次吧?”庄铭泽静静看他一眼,“以前不是也听到过吗?”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留下陆壹一人坐在床上愣怔地发了会儿呆。 今天来的当然不是杨硕,而是庄铭泽早就预定的专车服务,毕竟他要去的地方,庄铭宇并没有提前知道的途径。 车辆迅速驶出市中心,向着机场相反的方向一路前行,甚至上了高速,又经过了好几个收费站,这才右拐进入一条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乡镇道路,往陆壹越发熟悉,又倍觉陌生的地方开去。 远比记忆中要矮小得多的三层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空地上,四周的房屋设施似乎已经拆除了,只留下一些看不清原貌的残垣断壁。 小楼外面的围墙也都拆得差不多了,原本上面的不锈钢字早已脱落——或许是被镇上的居民扒走卖钱了——只能隐隐窥见“春光”两字的斑驳痕迹。 只有门口那颗罗汉松,依旧郁郁葱葱地站在原地,十年如一日地迎接久违的故人。 “哥哥,”陆壹不可置信地看向庄铭泽,“你想起来了?” “嗯,”庄铭泽牵着他的手往里面走,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低声重复道,“想起来了。” 陆壹则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是要拆了吗?” “说是被某个开发商买了下来,准备把这一片都改造成生态园,不过看样子在这之前已经荒废很久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们来到了门口的水泥空地,因为许久没人打理,不少野草从缝隙中坚强地冒出头来,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庄铭泽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你,你就在这里摔了一跤。” “不是摔的,”陆壹小声辩解,“是被人推的。” 庄铭泽若有所思,“我就说哪有人会平地摔跤。”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陆壹的后背,昨天洗澡的时候庄铭泽就注意到了,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只是当时没有立刻联想起来。 虽然当初庄铭泽第一时间带陆壹去上了药,后续却仍旧没有好好地处理。 庄铭泽的眼神暗了暗,有些自责,“推你的人,就是你那个讨人厌的室友吗?” 陆壹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他叫刘浩齐。” “所以撕掉的照片……”庄铭泽的呼吸重了些,“是我们两个的拍立得吗?” “……嗯。” 轻轻应了一声,随后陆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提高音量,“啊!哥哥你跟我来!” 庄铭泽的话还没出口便被打断,手紧紧被人攥着,回到了门口的罗汉松边上。 陆壹仰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拂下来,在脸上打出细碎的光。 随后他又蹲着低下身去,像是勘测风水一般在树根附近的泥土上戳了半天,似是终于找准了自己的目标,从隔壁的灌木上掰了两根粗枝,兴致勃勃地挖了起来。 庄铭泽不明所以,刚想问在做什么,就听到陆壹兴奋地叫道,“——找到了!” 他循声望去,泥土翻开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是小时候很常见的那种曲奇盒,上面还印着一只棕色的卡通小熊,看起来平平无奇。 时间太久了,盒盖和盒身锈在了一起,陆壹掰了半天没掰开,求助的视线转向庄铭泽。 庄铭泽其实没觉得自己力气能大多少,但还是在对方期盼的眼神中,硬着头皮接过。 好在坚持了几个月的锻炼卓有成效,庄铭泽稍微用了些力气,还是成功开启了尘封的铁盒。 陆壹在边上“啪啪”鼓掌,充分给予情绪价值,“哥哥好棒!” 铁盒里面是另一个纸盒,陆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拆开,露出里面一些泛黄的碎片。 “哥哥你看,”陆壹像找到了宝藏,他笑着仰头,露出弯弯的眼睛,“是以前的我们。” 残缺的碎片根本已经无法复原任何的影像,但庄铭泽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真的再一次回到了十五岁的盛夏,和十三岁的陆壹再次相遇。 他好像从未改变,永远用热忱又纯粹的目光注视自己,肯定自己,找到自己。 庄铭泽情难自控地俯身下去,用力将陆壹提起来抱在怀里,在他巨大的动作下盒子被掀翻,发出“哐啷”声响,里面的碎片散了一地。 陆壹“啊”了一声想去捡,却被庄铭泽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耳边传来似乎带着哽咽的,沉重的声音,“谢谢你小鹿,谢谢你愿意回来找我。” 似是被吓到,陆壹呆了一瞬,许久后才抬手回应他的拥抱,声音就像太阳漏下的光点,带着炽热的余温,“你也来找我了呀。” 如鬼屋冒险一般在废弃的楼宇间穿行,陆壹带着庄铭泽参观自己曾经的卧室,逼仄的房间内只够摆下一张上下床,躺在上面的人坐起来就能撞到天花板。 也许是曾经的课桌,上面有很多圆珠笔画的乱七八糟的图案,想来在他之后接受了不少人的摧残,陆壹完全无法找到自己曾经画过的东西。 还有那间他们留下过共同回忆的活动室,墙上还有没撕干净的卡通贴纸,陆壹尝试着碰了碰,结果贴纸连着墙皮一起掉落下来。 “好像没什么可看的了,”陆壹感叹道,“以前觉得这个楼好大啊,现在发现十分钟就逛完了。” “因为你长大了,”庄铭泽说,“而这些不过是已经消亡的过去。” 从楼里出来后,庄铭泽不知从哪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个拍立得。 “拍张照吧,”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专门练过了,现在技术可好了。” 陆壹自然不会拒绝,他们兴冲冲地站在罗汉松下,冲着镜头脸贴着脸比了个耶。 “一二三——茄子!” 熟悉的“咔嚓”快门声后,拍立得内机械构造的轻微转动声,相片纸被吐了出来。 庄铭泽娴熟的用手指夹住,在空气中甩了甩。 影像渐渐浮现,两个人凑在一起,满怀期待地等待了数秒,然后看到了两张黑乎乎的,分不清五官的脸。 庄铭泽:“……” 庄铭泽:“咳,失误了,再来一张。” “哥哥你好像说了和当初差不多的话,”陆壹哭笑不得地制止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还是借助现代科技吧,智能人像你值得拥有。” 庄铭泽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陆壹说的对,妥协道,“好吧。” 余光撇过不远处的马路,正好有一个中年女人路过,庄铭泽想了想,提议道,“我去问问那个阿姨能不能帮我们拍,可以把后面的楼也照进去。” 陆壹没有意见,庄铭泽跑过去问了问,对方一开始还不大乐意,但听到他说有报酬,并切实地收到微信转账后,立刻态度殷勤地跟了过来,十分热情地接过手机。 嘴上还是碎碎念着,“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拍的啦,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女人按照他们的要求拍了几张,结束之后一边低头盯着屏幕上刚拍的照片,一边走过来问道,“帅哥你看这样可以不,要不要重拍咯?” 行至一半,她脚步突然一顿,像是受惊一般抬头盯着陆壹。 眼睛慢慢睁大,手指也哆哆嗦嗦地抬起来,旋即一拍大腿,“哎呀,你是小陆吗?” 陆壹闻言一怔,这才认真看向对方。她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五官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确实有熟悉的影子。 他不大确定,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刘阿姨吗?” “哎!”刘美芬大声应道,咧着嘴露出一口牙,“我就说看着像,原来真的是你嘞。” 春光福利院位于离G市市中心好几十公里的小镇上,位置相当便宜,周围的环境也很一般。 没有专业的儿童教育从业者愿意来这里工作,照顾他们这群孤儿的就是附近赋闲在家的小镇妇女,受教育程度不高,又多少有些爱贪小便宜。 刘美芬便是其中一个,在陆壹的记忆中,她主要负责院里的三餐。 福利院上至院长,下至小孩其实都清楚,政府每年拨来的物资和款项,加上善心人士的捐款,还有各种补助,是完全够大家吃饱穿暖,甚至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 但事实上陆壹他们每天吃的只有清粥咸菜和没有油花的清汤,偶尔有领导或者机关单位视察才象征性地摆出一些好的伙食,长期维持在一个饿不死,又吃不饱的微妙界限上。 原因无他,钱财都被马亮之流以各种名目挪用了,物资则都进了这些“阿姨”的口袋。 陆壹对她谈不上恨,但也没什么好感,更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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