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尘简直想不通,他和江挽云有过那么多次,江挽云都没有怀上孩子,这次荒郊野岭地来了一炮,江挽云怎么就怀上了呢? 而且这孩子显然来的不是时候,他现在连江挽云都养不好,更何况再多养一个孩子? 江挽云悄悄去看宋沛尘的脸色,随即心灰意冷,宋沛尘脸色铁青分明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他很想要...宋沛尘不开口处置这个孩子,他也不开口,尽管让孩子在肚子里待着。 江挽云这辈子最希望在一起的人就是宋沛尘,最愿意组成家庭的也是宋沛尘,宋沛尘这种人,只要有了孩子,就再也无法和他划清界限。 肚子里的孩子是宋沛尘弄出来的,宋沛尘的道德感让他没办法不要这个孩子。 只要生下孩子,哪怕宋沛尘这辈子再讨厌他,再恨他,也只能跟他凑活过了... 宋沛尘重情重义,有道德感有责任感,能为了江家的恩情帮他离开上海来到重庆,也会为了孩子跟他过一辈子... 宋沛尘是好人,他是坏人,好人就是会被坏人欺负的... ... 江挽云突然反应过来孩子只有半个多月...但是半个月前,他的脑子有问题啊... 江挽云怀疑自己当傻子的时候做了下流事,他不知所措拽住宋沛尘的衣角:“我...我之前脑子出问题的时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对不起....” “没有给我添麻烦。” 宋沛尘沉默地带着江挽云走进一家露天面馆:“牛肉粉吃么?” 江挽云心虚地应道:“吃...” “一碗牛肉粉。”宋沛尘对摊子老板说道。 江挽云愣了愣:“就一碗?” 宋沛尘没理江挽云,拉住江挽云坐到椅子上。 伙计端来牛肉粉,江挽云拿起筷子:“我们一起吃吧...” “我不吃...”说完,宋沛尘起身离开摊子。 江挽云惊慌站起:“你去哪啊?” 宋沛尘没理江挽云,死气沉沉地走出摊子,在附近的树旁坐下。 江挽云踌躇坐回椅子上,远远看着宋沛尘,感觉自己快把宋沛尘逼死了.... 宋沛尘只有一个,江挽云不想逼他... 可他十五岁认识宋沛尘,十六岁跟宋沛尘,如今二十二岁,六年了,才怀一个孩子,这个不生,等下一个六年再生,谁知道下一个六年他还能不能和宋沛尘在一起? 他被父兄惯坏了,做人做的很自私,自私地认为父亲,哥哥,宋沛尘都该是他的,哥哥结婚的时候,他甚至把嫂子当成坏人.... 而宋沛尘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没法用血缘关系绑架宋沛尘,就只能用肮脏下流的手段留在宋沛尘身边。 他的可怜愧疚,只不过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江挽云端着余下半碗牛肉粉坐到宋沛尘身边:“我吃了一半,已经吃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我不吃...”宋沛尘心事重重地低下头,不愿搭理江挽云。 江挽云只好坐在宋沛尘身边,食不知味地吃完余下半碗牛肉粉:“我...我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旅馆,宋沛尘自从得知江挽云怀孕后,就一直半死不活地不愿说话。 江挽云心里内疚不安...可不管怎样,这孩子他都想要。 入夜,宋沛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江挽云白日里睡多了,也睡不着。江挽云起身坐到宋沛尘身上,解宋沛尘的裤子。 宋沛尘莫名其妙坐起,拽住江挽云往身边拉扯:“你做什么?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老老实实睡觉。” “我...我用嘴巴...”江挽云想要弥补对宋沛尘的亏欠。 宋沛尘眉头紧锁:“说什么混账话,躺下睡觉!” ... 五天后。 江挽云从摊贩手里接过鸡蛋糕,宋沛尘怕他路上挨饿,特地带他来买糕点,这几天,他倒是把遵义的小吃吃了个遍,至于宋沛尘...他都没瞧见宋沛尘吃东西... 宋沛尘快被自己穷笑了,从早到晚穷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没胃口正好,还可以省钱。 两人来到汽车站早早上了汽车,车内空气混杂不通,宋沛尘让江挽云坐在窗边,等到汽车启动时,车上挤满了人,原是一人一座,宋沛尘却硬是挤到夹心饼干一样和江挽云贴在一起。 车内空气浑浊,江挽云坐地头晕,靠在窗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好车都归于军用,留给老百姓的只剩下木炭汽车,汽车行程缓慢,走走停停,并不能一口气抵达重庆。 这下江挽云陪宋沛尘同甘共苦,也没了胃口。 宋沛尘眼见江挽云快一整日没吃东西,在一旁干着急:“你吃点东西。” 江挽云难受地摇摇头:“不吃了...吃了也吐了...” 宋沛尘哑然,再说不出话来,他感觉现在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这一路,江挽云跟着他吃尽苦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饿着肚子要饭,普通人家连自己都吃不饱,能给他们的也只是一些谷物外壳或豆渣一类所做成的食物... 宋沛尘感觉自己很失败,不过是带着江挽云去到重庆,他都做不好。即便如此,江挽云也从未嫌弃他没用。 车子行了两日,偶尔会停靠休息,江挽云与宋沛尘占着这一小处座位,安静地挨在一起,他们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只是偶尔拿出水壶喝两口水。 等到重庆的时候,天刚擦亮。 江挽云蹲在路边干呕,车站在朝天门附近,宋沛尘一边抚摸江挽云的后背,一边四处张望,市区满目苍夷,被轰炸的十分厉害,现在都还有人修缮房屋,清扫街道。 现已到了重庆,宋沛尘仍是十分迷茫,人生地不熟,他该怎样在这里安家? 江挽云坐在路边的石墩上休息,宋沛尘与附近的人攀谈起来,聊完之后,宋沛尘没来由觉得沮丧。 重庆的冬日和春天,雾天尤其多,多雾之时,敌机难以发现目标所以极少出现,然而现在快六月份,雾天越来越少,轰炸也随之频繁起来。 他们正好赶上轰炸季,频繁轰炸会让整座城市怠机。 太阳渐渐升起,重庆的样貌逐渐清晰,这是一座山城,街道楼房住宅都靠山堆砌,层层叠叠。 虽然重庆有时刻面临轰炸的风险,但因是陪都,所以人员不减反增,比起他们途经的城市都要繁华热闹。 江挽云跟在宋沛尘身边:“我们这是去哪啊...” “往防空洞走走吧,你在防空洞附近等我,警报一拉你就赶紧进去,我出去找房子,你就别瞎跑了。”宋沛尘疲惫说道。 江挽云不放心地说:“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你忘记在长沙的时候了么?你别乱跑,别再吓成傻子就行...”宋沛尘说道。 江挽云想起宋沛尘带着个傻子走了一个多月,没来由有些心虚,识趣地点点头:“嗯...那我就在防空洞等你...” 两人赶上早市,路边散出热腾腾的烟和香喷喷的早点香。 终于到了重庆,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宋沛尘被香气勾出食欲,带着江挽云随便在一家摊子吃早点。 两人吃了小面和油茶,好吃是好吃,就是初来乍到,忘记让摊主别放辣椒,他俩从小到大没吃过辣,均是一点辣椒吃不了,现下被辣出一脑门汗来。 宋沛尘没钱,江挽云不好意思让宋沛尘再点一碗面条,而自从流落街头之后,他便饱知粒粒皆辛苦汗滴禾下土,不愿浪费一粒粮食,所以哪怕面条很辣,他也硬着头皮吃了。 宋沛尘拿过江挽云的面条:“你别吃了。”又招呼老板:“再来一碗没有辣的。” 宋沛尘硬是吃完两碗面条,顶着火烧似的肚子带江挽云朝防空洞走,待安置好江挽云后,他仔细叮嘱江挽云不要乱跑又留给江挽云一点钱买吃的,才独自离开。 防空洞不远处就是嘉陵江,江挽云无所事事,蹲坐在坡上看江景。 不多久,有人囔囔着挂红球了,江挽云还没弄明白挂红球是什么意思,就见大家都在往防空洞走,他稀里糊涂跟进防空洞,与人聊过才知,狂轰乱炸后警报经常无法通电,所以会采取挂球的方式来预警。 江挽云靠在角落捂住耳朵,自从长沙一炸,他就再没经历过轰炸,他怕自己会被轰炸吓成神经病拖累宋沛尘。 洞外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洞内也跟着震。 这一次炸弹没有追在江挽云屁股后面炸,也没有人死在江挽云面前,江挽云平静许多,感觉自己没有变成神经病的迹象才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他开始担心宋沛尘,不知道宋沛尘怎么样了,不知道宋沛尘有没有找到防空洞躲起来。 防空洞内空气不畅,待久了胸闷气短,江挽云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在防空洞里待得头晕,等这批敌机离去后,江挽云灰头土脸走出防空洞干呕不断。 再抬头时,江挽云发现重庆城内大片废墟滚滚大火,已是人间地狱,日本飞机扔炸弹也扔燃烧弹,只为彻底破坏这座城市。 他失神地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惴惴不安跳着,很想立刻见到宋沛尘,他想知道宋沛尘怎么样了。 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第二批敌机马上进入市区,江挽云跟着人群再次回到防空洞,他坐立不安,心里七上八下,时刻担心宋沛尘的安危。 直到傍晚,轰炸终于停止,街上开始有组织无组织的进行灭火清扫。 江挽云不可思议地站在坡上,看着市区内滚滚大火与浓烟,看着过往经过防空洞的街道,只想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尽快看到宋沛尘的踪影。 另一边的宋沛尘安然无事,只是心中无力,逃难到重庆的人太多了,房子难找,工作难找,他大部分时间还要在防空洞内躲避空袭,只能在没有空袭的短暂时间内四处碰壁。 天色漆黑,宋沛尘沮丧地走回防空洞,他远远看见昏暗的坡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看见他,踉踉跄跄从陡峭的土坡走下来,他也急忙走了上去。 江挽云一把抱住宋沛尘,宋沛尘慌忙看看四处,见无人注意,便任由江挽云拥抱。 “我没事,我没被吓到,你没事吧。”江挽云担心问道。 宋沛尘拍拍江挽云头发上的灰尘:“我没事。” 宋沛尘没问江挽云吃了什么,江挽云如今在花钱上面很会打马虎眼,他直接摸向江挽云的衣服兜,摸出前两日没吃完的鸡蛋糕,和他留下的一点钱。 江挽云愣了愣。 宋沛尘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有心力跟江挽云掰扯,拉住江挽云的手带江挽云去吃晚饭。 宋沛尘没问,江挽云就没有机会解释,他一天没吃饭,不是不想吃,只是单纯忘记了,他一直在躲空袭,没有空袭的时候他就一直担心宋沛尘,等到空袭结束,他只想赶紧见到宋沛尘,他站在坡上等,等着等着什么都忘了...心里只有宋沛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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