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车身便传来一阵引擎发动的震颤,原逸以蜷缩的姿势,被车疯狂甩尾的离心力撞得直犯恶心。 深夜四下无人的街上,绘有奔放涂鸦的黑色豪车在裴煊和两个保镖的注目下绝尘而去。 许是为了报复,章见声故意将油门踩得很深,遇到红灯又猛地停下,车后方的碰撞和闷哼声持续了一路。 在街上盘桓许久,车子最终开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自助洗车行。门口牌子上写的24点关门,章见声看了眼时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熄火下车,章见声掀开后盖,用手指在车尾轻叩了两声。 里面的人很快狼狈地钻了出来,见两个保镖不在,又起了逃跑的心思。 原逸力气并不小,平常打架算得上一把好手。章见声没工夫跟他耗,大手一捞,便精准攥住了人T恤领口,猛把人往墙上一撞。 后腰被凸起的墙饰硌了一下,原逸吃痛皱眉,硬忍着没哼出声来。 见他这么大反应,章见声敏锐撩开T恤看了一眼,少年紧实的腰腹确实漂亮,只是不知为何多了几块淤青,影响观感。 “刚才被我的人弄的?”章见声抬眉。 “不是。” 原逸赶紧把衣服往下一扯,脑中回忆起裴煊刚才的提议,不由得狠推了对方一把。 不知是否想到的是同一件事,章见声脸上几不可察地多了半分柔和。很快,他把人松开,走到操作区扫了付款码,让水枪开始计费。 “车擦干净,还你自由。” 一条毛巾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到了原逸手里。 谁弄脏的谁清理,欠债还账,天经地义。 从未想过偿还的方式仅是如此简单,原逸在原地愣了几秒,等到再想追问时,章见声已经搬了把椅子,悠哉悠哉地坐到了门口吹风。 多说无益,原逸还算熟稔地给车先上了一层泡沫,然后拿起高压水枪,一点一点地冲洗。 涂鸦刚喷上不久,还没干透的部分用水一冲就掉,剩下些顽固的,用毛巾使劲蹭也蹭不下去。原逸蹲在地上努力了半天,热出了一身的汗,抬头偷偷瞧一眼章见声,却发现对方始终都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 “用点汽油,能好擦一点。”见他停下,章见声平淡地提醒。 原逸心里无端生出一缕烦闷来,似乎是被人盯得太久,身上哪哪儿都不自在。 用汽油继续尝试了有半个多小时,原逸始终没再抬头看过章见声,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知道对方正盯着自己就没得可想。 重复的擦拭动作让原逸的小臂无比酸痛,好在章见声的法子确实起了效果,车前盖和侧面的涂鸦基本都已经被清理掉,只留了些很浅的印子,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原逸把毛巾一扔,“擦好……” 一回头,才发觉章见声靠在椅背上,双眼闭着,似乎是进入了浅睡状态。 原本被他拿去的手机和身份证都被他安置在了脚边的地上,很轻易就能被取走。 原逸来到近前,沉默而小心地观察了他一阵。这人好像很奇怪,醒着的时候明明一个眼神就能支配所有,睡着了又和普通人没两样,安静得没有一丝戒备心。 他好像很强大,又好像很疲惫。 不想再给对方任何追加索赔的机会,原逸默默拾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洗车行。 里面空气不流通,出来被风一吹,要清爽得多。顶着风,原逸的步伐越迈越大,像是要逃往自由。 只是走出去没多远,周遭的环境就忽地一暗。 原逸的脚步停顿了下,回头一看才明白,洗车行已经到了关门时间,自动断了电。 24点,他的十八岁。 原逸并没因此驻足太久,继续转过身朝前方走去。 “哎——”身后忽然传来章见声低沉且平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原逸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作为一个逃跑者,原逸很清楚自己应该头也不回地尽快离开,但不知怎的,他还是停了下来,扭头望向远处那双大雾弥漫的眼。 章见声紧接着又说了什么,话音很淡,隔得太远,原逸没有听清。 说完,那人便俯身扎进了漆黑一片的洗车行,不久,汽车的红色尾灯亮起,飞快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路尽头。 原逸在原地站了挺久,某一刻才突然晃过神,转身融入了夜色里。 燥热的风很快吹干了洗车行外的水渍。 两个人,两个方向,一如夜空中两道从未交汇过的流星。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辽~前期更得稍微慢一点,建议攒一攒再入哦。 海星多多,收藏多多。
第02章 局部小雪 再回到风城是一个冬天。 原逸坐了十二个小时卧铺,从车厢把行李箱拖出来的时候,外面正飘着盐粒一样的小雪。 风城北站是旧站点,如今只剩下几趟又破又慢的绿皮车。 与十八岁离家时的印象大致相同,一出站,远处是灰白暗淡的天,无数路人穿着几近雷同的黑色羽绒服,脸被高领遮着看不清,行色匆忙地从他身边掠过。 “有去机场的吗……” 道路两旁,蓝白相间的出租车停得横七竖八,司机大哥们一边跺脚一边拉客,逮着人就问走不走。 原逸一路上被拦了三四回,无奈扣上羽绒服的帽子,低头钻进了地下通道。 凭着记忆,原逸从一排小商铺中间穿过,最后在若干岔路之中成功找到了目标出口。沿着台阶往上,出去就是风城东边最大的公交客运站。 这里既是首发站也是终点站,风雪天道路泥泞,好多路人都聚集在一处等待发车。只有原逸反其道而行之,独自去了对面。别人都当他是外地来的,第一次坐车找错了地方,但也没人肯好心过来提醒一句。 站着等了有十来分钟,车慢下来一辆又一辆,放下最后一批乘客,又缓缓驶入站内停靠。 起初的几辆原逸都无动于衷,直到最后瞧见一辆标着“游2”的观光巴士停在面前,才走过去敲了敲并未开启的前门。 “坐车去对面……”司机隔着玻璃朝他喊话。 原逸只好摘下帽子,向里边招了招手:“白叔。” 司机听见像是愣了下,赶忙起身下到门前仔细擦了擦上面的哈气,这才看清楚外面人的脸。 “嘿,这傻小子。”白叔火急火燎地开了门,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扯住原逸落满雪粒的袖子,“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等多久了。” 原逸还像以前,风尘仆仆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笑模样:“上午班最后一趟,我掐准时间来的。” 白叔握住他的胳膊上下捋着,连连说了几声“好”,瞧稀罕似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这是多少年了,才回来一趟。” “七年。”原逸眼睫微微垂了下去,眸子里多了些感慨。 “是壮了。”白叔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原逸宽厚的背脊,眸中微微湿润,“又黑了点,像个大人样了。” 雪地里干站着说话太冷,白叔下午直接跟同事换了班,拉着原逸就地找了家土菜馆吃饭。 小饭店门上蒙着厚厚防寒门帘,里边热气蒸腾,熏着脸上暖洋洋的。 看着陆续上来的一大桌子菜,原逸既熟悉又无奈,按住白叔还要继续下单的手,“点太多吃不了。” “你难得回来,高兴。”白叔笑嘻嘻地拧开一瓶白的,递给原逸让他来倒。原逸只好把两只酒盅满上,爷俩一块儿正式碰了个杯。 “吃菜吃菜,多吃。”一杯酒下肚,白叔又往原逸碗里多夹了块排骨。 几乎是从小看着原逸长大,白叔心里稀罕他,拿他当半个儿子看。 原逸这孩子命太苦,十六七岁就没了妈,后来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有了点希望,父亲又在外地开车出了事,身上背了人命官司。 这些年原逸在外头是怎么过的,又为什么突然回来,这些白叔一并不知道,也不敢多问,问了怕心疼,于是只捡着些轻松又无关痛痒的话题,随意聊上两句。 一段略长的沉默之后,原逸低着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 “我爸……”太久未曾说出口的称呼,再说时竟会有些不习惯。 原逸喉咙里打着转,犹豫片刻还是问:“他怎么样。” 这些年他在外打拼回不来,只有白叔偶尔得空,会去监狱里探望原志强。 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聊到了这个,白叔抿了半盅,把酒杯一放。 “他在里边,比待在外面要好。”白叔语调平缓地道,“起码安逸,吃喝不愁,没人找得上门。” “来讨债的……还多吗。”原逸安静了一会儿又问。 白叔摇了摇头,“当初我劝你走,那些人在你家门口蹲不到人,慢慢也就不来了。” “后来保险公司的赔款下来,房子也被法院强制拍卖,抵了一部分。这几年你陆续汇过来的一些钱,我都按着名单给了人家……” 说到这,白叔停顿片刻,声音低得仿佛一声叹息:“够可以的了,小逸。” 作为长辈,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原逸为了家里的这些琐事,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搭进去。 白叔的意思原逸其实都明白,但他一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好将心里的感谢全都藏在了酒里,默默端起酒杯和对面碰了下。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白叔喝得脸颊开始泛红。 “先不走了。”原逸稍作思考,随口问,“客运站这边,有没有适合我干的活儿。” 顿了下又补充,“最好能多挣一点,累点没事。” 白叔听罢自嘲地摇头,“我们这点工资,也就勉强糊个口。”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很快从兜里掏出手机翻了翻,“我倒认识个改行当中介的,前几天说要给有钱老板招私人司机,只要年轻人。” 白叔说着将群聊消息翻出来给原逸看了一眼,很正经地说:“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去试试,报酬应当是不低。” 吃完这顿饭,原逸帮白叔打了辆车,报给司机一串地址,把人送了回去。 临走时白叔想让原逸跟着上家里住,原逸没答应,一来是不想整日打扰,二来白叔家里还有儿女和孙辈,他一个外人住过去也不太方便。 在附近随便先找了家快捷酒店安顿下来,原逸将被雪浸湿的鞋裤搭在暖气片上,躺在床上开始浏览招聘网站。 过去的七年,原逸一直在南方一家物流港口做装卸工。正式工管吃管住,按量计费,一吨给十五到十七块不等,原逸是所有人里干活最快的,不到半小时就能卸完整车的货,一天怎么也能攒下个五六百。 在物流园里没日没夜地搬,原逸手臂粗了,背厚实了,腰上也留下了一堆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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