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让孙建平见的李家姑娘是媒姑给他说的第四场媒,清早母亲气急了,沈建平没法再推,他下班后跟校长借了大杠自行车,满心踌躇往镇上骑。 骑过村口的小树林,路边忽然窜出一个人。 中分头皮马甲,从老杨树后跳出来,横挡在沈建平车前。 “往哪去?”来人叫孙继民,比沈建平大四五岁,沈建平小时候叫他一声“小哥”,家里有些条件,平时在城里做摄像师,基本不回村,但回村来,必定要寻沈建平。 “上镇,你躲开,我要来不及了。”沈建平没下车,车头一拧,准备从孙继民身侧过去。 “又有人给你说媒了?沈建平啊沈建平,你这不是自己骗自己么?”孙继民今天不知道吃错哪口饭,诚心要对着沈建平作威作福,他按住沈建平的车把,脚别住车轮不让他走,“你底下那根把儿是白长的,从小哥几个下河淌水带你去看姑娘你就躲,按头教你瞅画报婆娘都硬不起来,你那东西有病,依我看,你和刘家小子是一路货色,要让男人给你治治才行。” 一番话劈头盖脸,浇得沈建平面红耳赤,他是教书人,没吐过一句脏,孙继民从前揶揄过他,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当街羞辱。 沈建平头抬不起来,孙继民又继续骂了几句,他去过北方,说沈建平在北方方言里叫“二椅子”,平时汗衫灰裤穿得板正,实则脱了裤子要比女人还骚,卵蛋后面指不定还长着个第二个洞。 沈建那天平到底是迟到了,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李家太爷在那天傍晚忽地老死,李家姑娘求人到电影院捎手写信,跟沈建平致歉。 沈建平攥着姑娘亲手糊的牛皮纸信封,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一直到天全黑也没动。 他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往回走了,孙继民的话不是伤了他,是撕开了他,他确实是“二椅子”。 阴雨天夜格外黑,一点星月不见。沈建平对着迷离扑朔的一空黑云,双眼发直,想起三年前年关他和同事徒步到县城书市淘书,论斤卖的旧书,发黄长霉,多是连环画和古诗词册子,他兴致缺缺捡了一摞,其中有本封皮不在的,他见印刷整齐,也带了回去。 回去翻开才知道,那是本未剿黄清扫漏掉的桃色读物,故作正经的扉页下,尽是露骨的污言秽语,他看得耳根发红,却无法将书页合上。因为其中有篇,写的是男人与男人那事。 两个男人没有角色名,也没有前文交代他们的关系,开篇就是描述两人赤身露体,一人的阳物何其伟岸,一人的腰肢如何柔韧,下身比女人的阴户还娇。 笔者像是有不可忍耐的欲望要发,语言直白乃至粗鄙,多处错字漏字。年节里屋外炮仗越放越旺,沈建平靠墙窝在墙角,借着床头半截红蜡读得移不开眼。 他的确和正常男人不一样,十八九岁才有第一次晨勃,次数还极少,但那一天他看到眼眶发涩发疼,抽出手揉眼睛,碰翻蜡烛往床下跑时才发现自己身下立起来了,顶端冒出一点粘水沾湿了棉布裤子。 谁又能知道,别人家新媳妇登门拜年的好节日,沈家好相貌、好事业尚未娶妻的知识分子,猫在厚被里,看了两个男人腌臜事,连十六七的愣葱都不如,大气不敢喘一口,做贼一样泄了一裤裆。 他整晚没睡,就那么失魂似的平躺在床上。腿心糊的东西越来越凉,一直躺到天亮,沈建平坐起来,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最后一场电影九点半散场,西天隐约打闪,沈建平被匆匆离场的观众扫了一腿,随波逐流地往下走。 一路骑得七扭八拐,路上几乎不见灯火,闷雷终于追上他,一声怒响后,暴雨铺天盖地浇了下来。 沈建平被浇正着,茫然地在路中间寻地方避雨。他依稀记得大前面有个桥洞,急急往前蹬,没成想一下踩空了,身子一歪一头栽进了路旁的疏水沟。 一步错,步步错,他不该在电影院门口发没有用的愣,偏等到下雨回家,摔沟也是活该。 沈建平扑腾着站不起来,一边骂自己活该,一边红了眼。他是“二椅子”,“二椅子”死在烂泥沟不可惜。 可那天偏偏有人不想他死。 陆成江偏巧在那天进城开会,偏巧回程时走了那条小路。 沈建平让陆成江打横从水沟里抱出来时,臊得浑身桃红。陆成江开八十年代国产的方头轿车,沈建平跟校长借的二八大杠被陆成江塞进轿车后盖夹着,沈建平被他按进了副驾驶。 那时候他们才见过几面,陆成江偶尔到小学视察,和沈建平遇上过几次。 但缘分就那么回事,无论善缘孽缘,两个命运相关的人遇上,印象总要比旁人深刻,尽管才几面,但陆成江对沈建平过目不忘,沈建平不表现,却也总在陆成江来时特意到办公室和他说上一两句。 “沈老师是该锻炼锻炼,掂起来轻飘飘的。但雨夜在外头游泳还是不太合适,太危险了。” 年轻时的陆成江相貌端正无比,他一对沈建平笑,哪怕说正经话,沈建平都不敢直视他,更何况打趣。 “陆支书就、就不要取笑我了……”沈建平就差把自己卡进座椅和门板的缝隙里,他的上衣和裤子都在滴水,整个人拧成窄窄一条,湿淋淋一层棉布裹得身躯战战兢兢。 “不取笑。”陆成江掩唇微微咳了两声,反手将外衣脱了。 “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 沈建平朝陆成江转过头,陆成江单手提着衣服看他。 “不、不用……”沈建平开口欲拒,忽地想到正常男人不应该怕在同性面前脱衣裳。 他垂眼自我较量了几秒钟,落在陆成江眼里是他未见过的情绪。 半晌,沈建平抿紧双唇,当着陆成江的面一颗一颗解扣子。 他的肤色完全可以用雪白形容,就像江南莲池生出的嫩藕,肘腕微凸,纤细却不乏力量。 “谢、谢谢陆支书……”沈建平垂眸向下,伸手去接陆成江的衣服,可陆成江却不动了,衣服也攥得用力。 “沈老师究竟是不是男人?”陆成江定定地问。 沈建平呆愣了一瞬,再然后,血色从头到脚褪了个干净。 他以为陆成江意指他不男不女,可真正听到的却是: “生得这般漂亮,让陆某以为是男身女相的菩萨托生。” …… “他到底是男是女?” 徐也和另外两个哥们聚到陆安峦家用他的新电脑看碟片,沈念在客厅喝水,徐也从楼上往下偷看,看到那人的模样和他以为的完全不相干。 “我也怀疑过。”陆安峦取果盘回来,一只手揽过徐也脖子往房间走,不让徐也再看。 “有点太漂亮了。”陆安峦语气淡淡的,徐也没听清,再问,陆安峦也不答,于是一群半大小子便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碟片上。
第4章 戳破 还没时兴补课的时候,孩子们的假期从不兵荒马乱,尤其是刚中考完,不用担心开学前补不完作业,假放得心安理得。 2004年的路由器网速一般,看个在线视频需要边看边缓存,一暂停满屏五颜六色小广告,连闪带跳,想关闭总是点不到叉。 但这丝毫不耽误一群半大小子对新设备的着迷,那时候没有几户人家有网线,更没有几个中学生有笔记本电脑,陆安峦用的东西最先进,也最吸引人。 四个男孩在陆成江回南方后动不动就急次火燎聚到一起,关上屋门,在陆安峦卧室的地毯上撑起方桌,电脑放中间,零食堆一圈,一口气缓存20集《游戏王》。 一次也没叫过沈念,陆安峦没主张,谁也不敢提。 他们四个人里,徐也和陆安峦家境接近,关系也最好,另外两个人分别叫赵晨和齐灿,他们的父母都是老钢厂的工人,在陆岳霆手底下工作过,是他们的父母主动向陆安峦介绍自家孩子,说都念同一所学校,交个朋友,以后互相是个照应。 徐也和陆安峦都清楚赵晨齐灿父母的用意,徐也以为陆安峦会拒绝,但当时十三岁的陆安峦表现得却很平常,点点头便应下了。 缓存过还是卡,下载也慢。暂停的空档几个人无所事事,赵晨点开磁带机,音量按到最大,厚重的重金属乐满屋子冲撞。 热闹尽管虚假,总比枯燥要好。磁带就这么聒噪地转着,陆安峦屈起一条腿背靠着床尾,开了罐可乐正要喝,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王妈站在门外,音乐声太大,只能对着门缝喊:“安峦呐,小点声,小念有点感冒,我让他睡一会儿。” 陆安峦偏头听清了,没说什么,起身把磁带机关了。 走廊又归为宁静,王妈放下心来,朝屋里问:“孩子们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王妈给你们做。” “什么都不用,您歇着吧。”陆安峦应声,坐回去看视频缓冲条。 王妈招呼好一帮小子,转身去到隔壁。推开门,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细瘦的身影缩在大床中间,一声不响。沈念到陆家一周,存在感近乎虚无。 陆成江再出手阔绰、思虑周全,沈念的境遇也可以用寄人篱下四个字概括完整。 他从不主动提要求,活动空间以卧室、餐厅和公共卫生间为角点织成一张窄小的三角形网。由于不认识这座北方城市任何一条路,便也不提议出门。 不曾开口要任何东西,日常用品王妈准备什么便用什么。洗澡不超过二十分钟,饭盛多少吃多少,除此之外,他也鲜少与陆安峦产生交集,几乎避着陆安峦活动,确确实实没侵占陆安峦任何东西。 对于这场感冒,若非沈念今早破天荒地没有在王妈喊起床前醒,没人会发现他烧得犯迷糊,口呼吸一晚上,嘴皮干得全都翘了起来。 王妈早晨给他吃了药,沈念这一觉睡得很沉,没听见屋外音乐喧嚣,也不知道隔壁有人正在骂他。 “这小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他才来几天,就要求这要求那,大白天睡死觉还得别人给他让道,要不要点儿逼脸?” 赵晨刻意迈到陆安峦身边,一屁股坐下。 “让陆哥白挨那两下子的账还没跟他算,又蹬鼻子上脸?找死是吧!” “可不就是贱皮子欠收拾,我看我陆叔这是养白眼狼了。”齐灿立刻接上话茬,整张脸眉飞色舞,“这货总得出门吧,不用陆哥动手,赶明儿哥几个把他带二湖公园去,给他裤衩子扒下来套脑袋上,不打得他篮子淌水儿哥们指定不收手。” 两个人面露淫笑,规划着怎么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剥皮抽骨。十几岁的少年还未深谙,有些人生来坏种,平时阳奉阴违夹尾巴做人,稍有风吹草动就原形毕露。 徐也听得眉头紧皱,转头看向陆安峦,心想陆安峦不至于真要这般教训人。陆安峦倒是面色如常,不紧不慢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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