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 梁淮笙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盯着江墨无力垂下的苍白指尖,那上面细碎的伤口刺得他眼睛胀痛。 “墨墨?”他隔了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又叫了一声,江墨却完全没有反应。 “梁辰。”梁淮笙喉咙无法自控地抖个不停,浑身滚烫的血液都如岩浆般直往上涌,双目被浓烈的血色烧得通红,热流顺着烧灼的眼眶滚了出来,失去一切的恐惧再次完全笼罩了他,像被逼入绝境的猛兽,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说了、你别拿枪指着他!” 怒意暴泻,梁辰蓦地一愣,枪口便霎时失了准头。 就在这万分之一的时机,枪口偏离了江墨,梁淮笙闪电一般撞了过去。 “我操!”看他猛扑过来,梁辰脑子一白,胡乱地连抠两下扳机。 子弹在黑暗中破空而响,“砰砰”的闷声撞入所有人耳膜,之后却是一片沉寂,围着的几人被这突生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面面相觑左右观望着弹头的去向。 这片刻的犹疑让梁淮笙逮住机会,从梁辰手里夺回了江墨,平放在了地上。这时他双目口唇紧闭,黯淡的月光笼在面上,像蜡像般失了所有血色。 冷汗一瞬间沾湿了梁淮笙后背,他慌得几乎立不住,毫无章法地颤手解开了江墨外衣,将手覆在他瘦弱的胸膛上。 “江墨,醒醒!”他来回按压着江墨的心脏,撬开他紧闭的双唇给他渡气。 “墨墨,求求你,张开眼睛看看我……”江墨随着他的按压无力地左右轻晃,垂头歪向一旁。 “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梁淮笙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大脑却还是一片混沌,渡气渐渐变成了恋人的轻吻,他轻轻舔舐着江墨微凉的双唇,“墨墨,乖乖,别睡。” 身下人始终没有反应。 “我说了,不许睡。”亲吻演变成了毫无章法地凶狠撕咬,“醒过来,看看我,江墨,你看看我。” 他持续地按压着江墨单薄的胸膛,一丝细细的血线顺着他嘴唇上的伤口淌了下来,昏迷的人浑身一抖,呛咳着喘出来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江墨剧烈地咳嗽着,还未看清周围便被梁淮笙拥起来揉进了怀里。 “墨墨,乖乖……墨墨。”梁淮笙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密密匝匝的吻落在他脸侧,胡茬扎得他生疼。 江墨费力地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没事……”他话音未落,就感到摸到了满手黏腻。 江墨呼吸一紧,看着梁淮笙转身面对梁辰。 寒风骤然猛烈起来,不知何处传来了两声凄厉的鸟鸣。 他死死盯着这个曾经关系亲密的堂弟,沉静的眸底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直直掰过梁辰举着枪的手,抵住了自己前额。 四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抵在额头的枪口微微发热,梁淮笙冲他扯扯嘴角,“你的目标是我,别指着他。”他用力掼住梁辰手臂,力道之大竟让梁辰手指发抖,一枪打下去固然痛快,但他想要的也什么都得不到。 他难以抗拒梁淮笙的力量,不着痕迹地向前顶着扳机后座避免走火。 “你可以一直这样顶着我,我的命交到你手里,直到你达成目的,你可能觉得拿住江墨就是拿住我,行,没错。但他有什么好歹我能立刻和你鱼死网破,你明白吧?你保证他的安全,就能拿住我梁淮笙。” 他脊背挺直,浑身却一直在轻颤。 “梁淮笙!”江墨心惊胆战地看着抵在他前额的金属枪管,压低声音怒道,“你发什么疯?” “没你的事儿,你给我在原地别动。”梁淮笙看也不看他,对着梁辰慢慢跪低,“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我现在任你宰割,只要你别拿枪对着他。” 他的膝盖慢慢跪低,一寸一寸在梁辰身前臣服,枪口仍然紧紧抵住他前额。 梁辰爽得发抖,这种掌控一切的余裕让他心情愉悦,他近乎是贪婪地等待着这个总压他一头的堂哥给他跪下的那一刻。 “嗵”的一声,梁淮笙双膝落在了满是枯叶的地上,与此同时,子弹破空而响,正中梁辰面门,他整个人重重向后仰倒过去。 江墨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梁淮笙便飞扑过来把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鸟类短促的叙鸣是对环境刺激的防御性反应,也是他与保镖早已约定的信号,两声突兀的鸟叫在深夜响起,他那时知道,他的人来了,那么他需要做的——就只是让梁辰手里那把枪,在任何混乱的情况下,都可以远离江墨。 嘈杂的脚步和此起彼伏的怒吼在四周响起,无数点红外光在剩余几人要害处来回逡巡,直至被完全控制。 江墨静静被梁淮笙压在地上,横生的枝杈间探出一方泛白的天空,在昏沉的黑夜中,那一丝一缕朦胧的白色沉入他眼底,他眨了眨眼,右手按住的那个血窟窿仍在汩汩地冒着温热的、黏腻的液体。 “梁淮笙,”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耳后那一小块皮肤,“好像已经安全了,你让我起来。” 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被梁淮笙护在了身下,中间他急于查看梁淮笙后背的伤口,几次想翻身坐起都被死死压住,“别动,墨墨……”他的声音就在耳畔,“我快没力气了,你听话,别动。” 江墨鼻子发酸,眼眶里满是苦苦的泪意。 用这些还我,够了吗? 似乎不够,但又好像够了。 …… “梁总。”几道声音打断了江墨思绪,一行人快步走至江墨身旁,他们将梁淮笙扶起,低头查看了片刻,神色凝重地埋首凑近梁淮笙,“梁总,担架马上就来,您再坚持一下。” 梁淮笙仿佛没听见,隔着几人的身影冲江墨勾勾嘴角,江墨鬼使神差朝他走了过去,就着他们手电筒的微光,他终于看清了梁淮笙身下的那小一片血泊。 那是后背,应该离心脏还有一些距离。 他脑子中重复着这句话,试图安慰自己,心口却好像有什么在轰隆作响,撞得他裂开般疼痛难忍。 他跪坐在梁淮笙身旁:“哪里疼?现在什么感觉?”这声音很平常,没什么感情的波动,木然到近乎冷漠,他仰起头问围着的另外几人,“救护车还有多久能到?” 他说话间,猛然感受到腿上压了一个硬扎扎的脑袋,是梁淮笙刚才挪到了他身前。 他闭闭眼:“你没有听到让你不要动吗?” 梁淮笙冲他咧开嘴,露出了个极其孩子气的笑容,江墨慌忙移开视线,又听他说:“墨墨,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吧。” 江墨摇了摇头:“你老实等着担架来。” 他面上越冷静,内心那根弦就越绷越紧,发出咯吱作响的铮鸣,仿佛下一秒都会断掉。 “墨墨,我不会死,我自己知道,你别担心。” 江墨闻言,慢慢低下了头,他感到腿下早已被热血濡湿,便扯起一边嘴角笑出了声:“这恐怕你决定不了。” 梁淮笙仰躺在他腿上,低声哀求着:“那我努力活下去,你抱抱我吧,求你了,你抱我一下。” 江墨忽地心头一阵梗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眼眶滚烫酸涩,一低头,几颗豆大的泪珠便淌在了梁淮笙脸上。 他是知道怎么折磨我的。 江墨想,这种他奄奄一息濒死的情况,我居然要体验两次。 眼泪砸在梁淮笙脸上,令他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撑着手臂支起自己,扑在了江墨身上。 “墨墨。”他伏在江墨身前,狼狈得就像一只落水狗,趴伏在主人怀中,“我不死,你别哭,你别哭。” 江墨咬紧牙关,不去看他,也不去听他。 可嘶嘶的悲鸣还是传入他耳中:“墨墨,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抱抱我吧。”
第40章 【62】 急救室外,刺目的红灯突然熄灭,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梁淮笙走了出来。 周围人纷纷起身快步至医生身旁询问情况,江墨浑浑噩噩跟着,也来到了梁淮笙身旁。他夹在众人中,和他们一起听医生说梁总万幸,没有伤到内脏…… 江墨笑笑,眼前突然出现了八年前,异国他乡,同样是冰冷的手术室门外,他独自一人,听医生操着陌生的语言,告诉他做好准备,当时的寒意彻骨他至今还记得。 江墨低头,看向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的梁淮笙,探了几次手,才握住了病床支架,冰冷的钢管旁是梁淮笙袒露在外的小臂,那上面脉管蜿蜒清晰,好像直直通到他胸膛,而心脏也杂乱地鼓噪着,逼他承认一些事。 逼他承认不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想让他活下去。 逼他承认现在他没有意识,他便真的很想主动抱抱他。 始终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江墨失了力气,拖着虚浮的脚步随着人流向前,突地一软,整个人栽了下去。 手臂轻轻拂过梁淮笙,像一个轻描淡写的拥抱。 【63】 “滴——滴——”和缓的仪器声在病房内回荡,梁淮笙伏低身,拿手帕拭去了江墨额头的冷汗。 他是因发烧引起的急性肺炎,已经断断续续昏迷了三天三夜。 药物点滴以极缓的速度均匀注入江墨体内,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不安稳地睡着。 “阿笙……阿笙……”梦话般的呓语从他泛白干涩的唇间逸出,带着浓重的哭腔,“你别……” “我在呢,我在呢。”梁淮笙连忙弯身虚虚抱住他,在他头顶来回轻抚,“我在这里,墨墨别害怕。”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直至江墨恢复了平静。 “梁……淮笙?”江墨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洁白,梁淮笙穿着一身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衫,正坐在他床头旁的椅子上用左手翻着什么。 他右手打着石膏,听到声音蓦地抬起头。 江墨怔怔,记忆还停在梁淮笙被推出抢救室时,而现在他剪了头发,刮了胡子,面庞整洁英俊,没有半点先前狼狈的样子。 他一时分不清虚实:“你……你的伤?不是受伤了吗?” 梁淮笙凑近他,安抚似的笑笑:“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我没什么事,就是墨墨,睡了三四天。”他凑近江墨,“昨天医生就说墨墨会醒,我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结果墨墨今天才醒过来。” 江墨撑着自己坐起身,手背被针头牵扯地一痛:“你在乱来什么?子弹明明嵌进体内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养伤?” 他语气不好,梁淮笙却听着听着勾起嘴角,他冲江墨微微歪了歪脑袋:“你担心我?” 江墨一愣,连忙矢口否认,梁淮笙好像听不见,自顾自道:“我会好好爱护身体的,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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