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闻声又问了一遍:“你想回去吗?” 时镜还是沉默,良久,轻轻摇了下头,“回不去了。” 他抢在闻声前开口,“大学对我来说,是高中时对逃离父母的乌托邦,比起实际意义,更多的是精神寄托。” “但是现在,我已经从时家离开,大学这个想象中的避风港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眸底闪动着细碎的光,认真注视着闻声深潭般漆黑的眼眸。 “谢谢你,虽然短短一学期的大学生涯在我的记忆中很美好,但是过于美好的东西只能藏在回忆滤镜里,我不想再去打破它。况且,”他停顿一下, “能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社会已经教会我了,现在学历能带给我的提升非常有限,我更需要的,是一个有分量的奖项。” “不会遗憾吗?”闻声看他嘴角微抿着,神情并不如话语那么轻松。 “怎么不会呢,但是已经走到今天了,总不能回头……” 闻声举起手中水杯,“那就祝你前方一片坦途。” 时镜眸光微沉,漾起一片深情,“谢谢,也祝你科研路上盈车嘉穗硕果累累。” 玻璃杯撞在一起,当啷一声脆响,是心动的声音。
第20章 月饼 收拾完厨房,天已经黑了,闻声拿上车钥匙,送时镜回去。 时镜用蓝牙连上几乎没有磨损的车载喇叭,找了个舒缓的歌单随即播放。 闻声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时镜却时不时跟着音乐哼几声。 到楼下,时镜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却没有下车,转头看向闻声。 “闻教授我……” “时间不早了,快上去吧。”闻声低垂着眼眸,只留给时镜一个硬朗的侧脸。 “闻教授,我好喜欢你……包的饺子。”看着他明显停顿的呼吸,时镜眨着眼笑了,“改天请你吃饭,再见!” 闻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看着楼道里的灯一层层亮起又暗下,直到6楼,然后客厅的灯也亮了。 喇叭里的歌声太吵,他伸手关上音响。 时镜站在客厅,看到楼下的车开走,忍不住哼笑一声,老男人,你的活最好和嘴一样硬。 他冲完澡,去工作间画图。 直到11点,躺到卧室床上,一张稿子也没画出来,废稿倒是堆了不少。 时镜感觉有点烦躁,抓抓头发坐起来。他需要一个可以拿奖的设计,但不知道是最近心绪起伏太大,还是之前赶工消耗心神,最近什么也画不出来。 对着空白的画布,怎么画都感觉不对,要么乱画一气然后删掉,要么干脆不想提笔。 烦…… 他习惯性去刷朋友圈,看到海螺珠商人还在发他那个已经当照骗用了八百年的图,价格却一涨再涨。 思维仿佛跑马再也拉不住,从海螺珠想到澳白,再想到黑珍珠,又想起闻声泛着光泽的墨蓝色床单。 不知道闻声赤着上身躺在被子里会是怎样的感觉……应该比珍珠更有光泽。 翻开微信,小黑猫头像一动不动,时镜在猫脑袋上戳了几下,却触发了“拍一拍”,他干脆发了条“闻教授睡了吗,晚安。” 没等到回复,估计作息健康的闻教授已经睡了。时镜没再发消息,找了部经典电影,看到一半便睡了。 * 接下来两天,时镜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画设计稿。 依然没能画出一张满意的。 工作间厚重的窗帘拉起来,尽管外面太阳并未落山,室内依然开着灯。时镜试图模拟深夜的氛围,让自己找到一点灵感,无奈失败了。 让他从沉浸的烦躁中惊醒的,是一阵敲门声。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喊了声:“没点外卖!” 过了几分钟,门又被敲响,他不耐烦地拉开门,“说了送错了敲什……闻声?” 闻声手中拎着个袋子,“中秋快乐。” 时镜呆在原地,半晌才回神,侧身放闻声进来,“中秋快乐,你怎么来了?” 闻声径直走去冰箱前,“螃蟹还有很多,我做了秃黄油,给你煮面吃。上次没有买月饼,今天刚好送一点给你。” 时镜沉浸在天降闻教授的惊喜中,看他将两个满满登登的大玻璃瓶放进冰箱,“你吃晚饭了吗?”听到煮面,才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好饿。 闻声摇头,“还没。你一直不回消息,我就过来看看。” 时镜这才想起,为了不被打扰,自己手机被调成静音,“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刚才在工作间。”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闻声关上冰箱,转头看过来,他眉头皱起,两天不见,时镜怎么看上去憔悴好多。“记得按时吃饭。” 时镜食指挠挠脸颊,“闻教授,我请你去吃东西吧,附近有一家粥火锅味道很不错。” 闻声犹豫一下,“好。” 火锅汤底上得很快,浓稠的白粥在锅里冒着小泡,桌上的各种海鲜都是半份,因为时镜说想多吃几种菜。 涮完菜,再喝上一碗吸收了汤底净化的粥,胃里暖暖的。 头顶月亮又圆又亮,时镜邀请闻声去附近的小广场转转。两人慢慢走着,广场上人很多,不时能看到穿着汉服的女生,以及手拉手的小情侣。 或许是因为过节,广场四周多出不少小摊贩,时镜看着一溜铁板鱿鱼臭豆腐,遗憾地揉揉肚子,早知道刚才少吃一点,给小吃留点余地。 闻声看出他在想什么,“刚吃饱饭,不要吃小吃。” 时镜眼巴巴闻着笼罩在广场上的香气,一步三回头跟着闻声走了。 中间跳广场舞的喇叭威力太大,吵得厉害,两人只能在四周转悠。 这边角落摊贩很少,却有一个生意特别好的,在卖棉花糖。 时镜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现在棉花糖花样好多还可以做成心型的,我小时候学校门口老大爷卖的,只有白色,看着又大又软。” “好吃吗?”闻声以为他在回忆童年,配合地问他。 “不知道,应该很好吃吧。”时镜看着被家长领去买棉花糖的小孩,眼神中是藏不住的羡慕,只是自己没有发现,“我妈不允许我吃这些。”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闻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时镜却没有问,已经乖乖在长椅上坐下,也没有掏手机玩,而是看着远处活力四射的广场舞。 不一会儿,他举着一个新鲜出炉的白色棉花糖回来,递给时镜,“买的小孩很多,应该是好吃的。” 他逆光站着,时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头顶月光轻亮如薄纱,轻飘飘拢在洁白的棉花糖上。 “不知道大爷用的是不是可食用色素,只能买了一个白色的,不过大爷还是压了一个心的形状。” 闻声坐在他旁边,“吃吧,放太久就化了。” 时镜撕下一块,放进嘴里,蓬松的棉花糖很软,一放进嘴里就化了,甜甜的,有一点焦糖的香气。 “真好吃,”他顿了下,又笑,“和我想的一样好吃。” 举着棉花糖的小孩吸引了更多小孩带着家长来买,一个刚被哄好的小男孩从两人面前走过,看到时镜手中的棉花糖,登时哭开了,“哇!叔叔都可以吃棉花糖!” 家长头痛地说:“叔叔是大人了,大人不害怕牙疼。” 时镜忍不住,藏在棉花糖后面笑,等家长抱着孩子走远,撕下一块送到闻声嘴边,“叔叔,吃棉花糖。” 闻声刚准备告诉他不要给自己用奇怪的称呼,闻教授已经是他能接受的上限,一张嘴,棉花糖已经被时镜喂进来。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指尖擦着他下唇划过,带着怪异的触感,像是带着微弱的电流,让他措手不及。 时镜却若无其事,晃着腿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甜腻腻的,很普通的味道,闻声却“嗯”了一声。 时镜高兴地晃晃腿,“是吧,我就说很好吃。” 吃完棉花糖,时镜明显心情很好,带着闻声在广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转悠,直到广场上人变少了,才意犹未尽地看着他,“闻声,回去吗?” 闻声点头,看他迅速失落,又道:“再转一圈就回去。” 最后一圈时镜走得格外慢,闻声并不催他,两人慢慢走到楼下,闻声打开车锁,“月饼与秃黄油都要尽快吃,别放太久。” 时镜点头,闻声亲手做的美食,他肯定要快速消灭,要是舍不得吃结果放坏了,不得哭死。 闻声怕他再次告白,时镜却只站在车旁挥挥手,“拜拜,路上小心。” “再见。”他平静地点火起步,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时镜没再纠结画不出来的设计稿,回家洗完澡看会儿电影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诚就等在办公室,看到时镜准时来公司,心里半是恼怒半是得意,他再能干有什么用,还不是被赶出了公司。 时镜拿着丁蓉签好的合同去找会计和人事,两人都是一脸震惊,“什么!时总你要走?” 时镜轻笑着点头,“不用叫我时总了,我今天就是来交接的。祝你们以后工作顺利。” 人事邓冬凌还好,会计陆舒然心里已经敲起退堂鼓,之前时镜管公司就算了,她除了记账没什么要操心的,可时镜一走,依丁鑫这个德性,她的好日子估计到头了。 工作不顺心是小事,他要是在账上捅出什么篓子,结果自己没发现……坐牢时老板三年会计五年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舒然越想越感觉前途无望,U盘插电脑上拷贝了所有资料,再将该能删的备份都删掉,打开招聘软件开始给自己找下家。 画师楚甜与运营安善文等在办公室门口,见他出来,纷纷开口,“时总,工厂打样的样品还没送来,怎么办?” 安善文找工作进度顺利,今天回来只是因为被抄袭的画师那边有了回复,“时总,画师那边不同意我们上次提出的赔偿方案。” 时镜摆手一笑,“我现在已经不是时总啦,这些问题去找周总解决吧。” 周诚听见她俩汇报,先对安善文语气不佳地说:“一个臭画画的还摆起谱来了,不管他,有本事就来告我!惯他的毛病。” 楚甜脸都硬了,她不也是个“臭画画”的吗!果然周诚对她也是没好气,训了她几句,转头和工厂打电话去了。 张馨看到时镜在,专门过来打招呼,“进展如何?” “办完手续我就可以走人了。” 张馨拍他一下,“我是问你新工作室进展如何。” 时镜倏然泄了气,“进展等于零。” “就跟你的亲亲闻教授有进展了是吧?”张馨忍不住翻个白眼。 时镜挠挠脸颊,“不是我不想,你也知道,之前的大客户都是我妈的朋友,我能带走的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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