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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熙这才看清他的脸，竟然是白涵生。 白涵生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的书，翻到背面看了眼标价，似乎是嫌太贵，轻轻吁了口气后又把书放了回去。 一个中年男人踱步到他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白涵生略皱一下眉头，嘴唇微微翕动。 男人五短身材，微胖，额头宽阔，眼窝深邃，看起来有些沧桑。和白涵生站在一起，甚至还矮了半个头。 那是白涵生的父亲吗？但两人长得并不像。宋熙还在猜测，就见白涵生和男人一起往门口走去，似乎打算离开了。他们经过身边时，宋熙听到男人说了一句“不太好，病情又恶化了。” 白涵生家有什么人生病了么？ 取了奶茶，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宋熙已经脑补出了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生离死别的故事。不久前乔东才跟宋熙提过白涵生的事，宋熙是个八卦心重又爱管闲事的人，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并不清楚白涵生的家庭情况，但似乎并不富有，这么猜测的根据是高一时福建发生了一场重大泥石流灾害，当时学校组织了一场募捐活动。白涵生只捐了五十块钱。其实班上大部分人也就捐五十块、一百块，但宋熙却捐了五千。宋熙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多少有点王子病，对“穷”的概念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记得白涵生一直是在学校食堂吃饭的，穿的是回力的球鞋，从来不逛学校超市，不吃零食也不买饮料，只从教室饮水机那儿接水喝。种种表现，都说明他家里有点穷。 宋熙多少理解为什么白涵生这么努力上进了，因为对穷人来说，改变处境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读书。他想起在语文课上学过的一篇课文，叫做《送东阳马生序》，上面写道：“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这篇古文给宋熙带来很大的震撼，他没怎么吃过苦，读的学校都装有空调，从没体验过那种被冻得手指不能屈伸的感觉。 人总是在渴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比起可怜，宋熙心里的感情更多的是敬佩。不知道为什么，宋濂——《送东阳马生序》作者的形象和白涵生产生了某种重合。宋熙以前从没在注意白涵生，却因为这偶然的一次旁听，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 晚上八点，补课的俩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图书馆。雨已经停了，路上太滑不好骑车，他们便步行回家。这里离宋熙家只有两公里左右，乔东帮他推着自行车，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里靠近太湖边，是独栋的中式别墅，前院、侧院旁边连着花园草坪，郁金香和水仙花都要挖球根了，蔷薇花瓣上挂着水珠，散发出阵阵清香，掺杂着泥土潮湿的味道，飘散到空气里。 房子整体是U型布局，客厅，会客厅，长辈房在一楼，厨房，餐厅在地下室，卧室在三楼，最顶层有一个露台。 “东东，进来坐会儿吧。” 出来开门的是宋熙的母亲，她三十八岁，风韵犹存。穿一件卡其色的裙式大衣，饰带紧束着婀娜细腰。 “不了，韩阿姨，我妈已经做好饭了，改天我再来吧。”乔东礼貌地回复。 乔东离开后，宋熙和韩沁一起走在小石子路上。 “东东好像又长高了，都快超过一米八了。” 提起这事，宋熙就有些纳闷。上初中的时候，乔东还比他矮五厘米呢，没想到上了高中后那家伙一下子长高那么多，把宋熙远远甩在了后头。 “妈，你要不问下宋阿姨平时都给他吃什么。怎么我就长不高呢？” “宝贝，男生十六岁的标准身高就是一米七左右，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用羡慕别人。” 的确，宋熙也不算矮，但个子高的人给人感觉总是要可靠些。宋熙正处在少年和青年的过渡期，对“长大”有种本能的憧憬。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是靠外表决定的，宋熙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总是打理得干净清爽，但他还是嫌自己长得不够成熟，以为要是自己再长高点，别人就会把他当大人了。 宋熙板着脸，兀自烦恼着，把自行车摆在墙边停好，提着袋子跟韩沁走进了客厅。 韩沁是做珠宝设计的，已经积累了不少人脉和资源，打算辞职了自己开个店。俗话说“商场如战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谓“粮草”，就是指开店的资金，资金必须事先筹措到位，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韩沁最近都在忙这事，吃饭的时候也在打电话。 宋熙吃完饭就去卧室了，父亲工作忙，基本都住在单位上，家里大部分时间就只有他和韩沁两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假期转瞬而逝，周一早上，宋熙被一阵叮铃铃的闹钟声吵醒。闹钟是英国货，方形暗蓝色的外壳，打开盖子可以当座钟，盖上盖子可以放进旅行包里做旅行闹钟。这是乔东送给他的。 一看时间才六点半，宋熙又赖了五分钟床才起来洗漱。
第3章 到了学校，走廊上的同学纷纷和他打招呼。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背古诗的，读英语的，还有聊天说笑的。各科课代表在走廊上收作业，练习册跟试卷沙沙地飞来飞去。 “熙仔，江湖救急！”有人喊道，“作业做了没？快借我抄抄！”是同桌周林。宋熙把书包往桌上一扔，朝他笑了笑，“自己找吧，小爷出去检查卫生了。记得帮我交作业。”说完从兜里掏出红底黄字的学生会袖章，熟练扣上。 宋熙的书包都是名牌的，每三个月就换一次，用的文具也和别人不一样，精致又有品位，不是学校门口几块钱能买到的那种。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一看，是体育委员谭风。谭风个子很高，瘦而精壮，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长得小帅。 不知道为什么，宋熙每次看到谭风都会想起乔东。缘因俩人看起来都像当兵的，不同之处在于谭风这人比较轻浮，笑起来痞痞的，而乔东身为军人世家，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威严感，凛然而不可侵犯的。 “熙仔，帮我把这个带给小芹。”谭风说着，递来一个礼盒，红色心形的，上面印着LoveYou的英文单词，还用白波点的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谭风最近在追5班的班花，对方也是学生会的，宋熙平时和她接触的机会比较多，经常被拜托帮忙传话、送东西什么的。据他了解，班花的追求者没有五十也有四十，谭风不是其中最帅的一个，也不是成绩最好、最有钱的，可见情路漫漫其修远兮。 宋熙做媒人倒是做得挺开心，毕竟在学校枯燥的学习生活里，除了运动，八卦就是他们平时最大的娱乐。 “里面是巧克力？挺上道啊你。” 宋熙接过礼盒，揶揄道。 谭风脸上带着微笑，“你记得告诉她，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OK。” “谢啦，兄弟。” 宋熙朝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呢？宋熙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他这人格外地挑剔，他出生的时候，国家计划生育抓很严，父母一方有工作的只能生一胎。作为养尊处优独生子，他一个人生活惯了，在大城市长大，周围也没什么亲戚，小时候会来他家串门的同龄人就只有乔东一个。 宋熙衣着光鲜，虽还带点少年气，但骨相生的好，面部线条硬朗，鼻梁高挺，如画中人一般，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俊的。 整个高二，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高中入学那天，有人随手抓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发到Q群里，问他在哪班叫啥名的消息一下就99+了。 宋熙对朋友来者不拒，但恋爱意味着将有另一个人介入他的生活，进入到和朋友不能分享的领域。这就比较严肃了，万一不合适，感情受到伤害怎么办？ 每次被告白，他都会在对对方做一个仔细的调查，包括兴趣爱好、性格习惯、家庭背景等等。稍微有一点不合适的地方就拒绝。 这件事被他几个好哥们儿传出去，害他被嘲笑了好久，还被取了个外号叫“查户口的”。 上了高二，众所周知他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也就没什么人来碰壁了。 宋熙也觉得自己太极端了一点，但暂时没有想妥协的意思。毕竟恋爱对他来说只是生活的调味剂，而不是必需品。有时候看到那些满脑子恋爱的家伙，像白痴似的，很难想象自己变得跟他们一样。 一起值日的同学在楼道里等他，两女一男，班花也在，宋熙按照谭风说的把巧克力交给了她。她接过后，颇有些无奈地说：“怎么又是巧克力，昨天才收到两份。” 班花也特别海，从不会明确拒绝她的追求者们。宋熙在心里替谭风悲哀了一下，心想真是造孽呀。 大家都挺熟，边聊着天边往楼下走。 学校在卫生这方面要求挺严格的，他们也不敢放水，“这边还有些碎纸片没扫”，“那边还有几片叶子”，指指点点一番后，在评分表上打了分，交到学生活动中心，检查工作才算完成。 早自习还剩二十分钟，宋熙不想那么早回教室，便留在活动中心帮忙统计分数。 “下个月就是校庆了，你们班准备表演什么节目？”旁边的人问道。 “应该是表演话剧吧，你们呢？”育林中学是97年创立的，逢五逢十都会举办校庆。宋熙他们班上个月在班会上讨论过这件事，有提议合唱的，有提议跳舞的，但是最后得票最多的话剧。这点子还是周林提出来的，他有个外号叫“江南才子”，因为他平时喜欢写诗，写故事，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忧郁的表情。作为他的同桌，宋熙理所当然地成了头号读者。 周林早在班会之前就准备好了剧本，是改编版的《痴宝玉错成婚，病潇湘泪断魂》，当他在台上当念出“我欢欢喜喜以为娶的是你，你凄凄惨惨以为我负了你”这句时，宋熙作为一个男生都感动得差点落泪了。 “话剧啊，听起来很有意思。” “你们呢？” “唉，我们班是合唱，但是我从小五音不全。” “不会吧，你声音挺好听的啊。” 男生看了宋熙一眼，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开口唱道：“斑马斑马，你不要睡了。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斑马斑马，你还他妈睡不睡了。” 宋熙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如他所说，跑调十分严重，唱出了一种山路十八弯的感觉。宋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们要是合唱这个，估计也挺有趣的。嘴上却很积德，说：“唱歌么，跑调是很正常的，唱歌主要是表达人的情感，跑调并不能影响你的感染力。而且你唱得很有自己的风格，让人过耳不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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