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枭遥递过来的手机,没说话,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在“添加联系人”的界面里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是就算枭遥真的把他忘了又怎么样?他们充其量只是高中时玩得不错的朋友、选修课里挨着坐的同桌……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他们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出口过。 秦淮确认了一遍自己输入的号码,然后将手机递回给枭遥。对方没立刻接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就在秦淮将要开口的前一刻,枭遥忽然说:“你想不想看烟花?” 秦淮微微一愣。 这句话来得突然,简直可以说是“前言不搭后语”,可秦淮却微妙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模糊到难以形容,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好久以前的某一天,他也这样问过枭遥——“看不看烟花?” 秦淮靠回车座靠背,将手机塞进枭遥的手里。他重新看向窗外,外面日头正好,冬天的阳光,烈也烈不到哪去。 “果园里禁燃烟花爆竹。”他道。 话音落下,他又听见枭遥问:“那出去呢?” 秦淮很久没说话,好半天,才闷声回了句:“再说吧。” ///// 听谭休休说,这一批小朋友是隔壁县一所小学的学生们,因为过年家里没有大人,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回不来,所以才跟着班主任老师一起出来过年。她说,枭老师是个好老师,为了孩子们,他今年没舍得回老家,这才留在这里的。 秦淮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我女朋友是大他几届的师姐,现在偶尔还有点工作往来呢。你说巧不巧?都出国兜了一圈,这居然还能遇到,世界真小。”谭休休说着,还颇为感慨地“啧啧啧”了几声。 “出国?” “是啊,上的国外的大学……”谭休休忽然止住话头,转头盯住秦淮,道,“你对他很好奇?” 秦淮眨了一下眼,明知故问道:“谁?” “那个枭老师啊,”谭休休说,“你怎么一直在问他?你们认识?” 秦淮耸了一下肩,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夹。他道:“没,你想多了。” 闻言,谭休休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秦淮余光瞥见她还看着自己,便没有下一步动作,机械地把桌面上的几个文件夹翻来覆去地叠上叠下。好半天,他才终于听见谭休休妥协道:“好吧。” “没事我就回去收拾行李了,”秦淮把文件夹放进办公桌后头的文件柜里,转身过来说道,“你不是说今天晚上就要住过来吗。” 谭休休一拍脑袋,挥挥手,道:“哦对,那你去吧。” 关于这几天住到果园里来的这件事儿,是谭休休跟秦淮说的。据说是那个枭老师觉得小孩子太多,他怕一个人看不过来,于是跟谭休休提了一嘴。谭休休一听,当即表示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让秦淮这两天跟过去住,好搭一把手。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打包的,外穿的衣服就那几件,挑来挑去也没什么新花样。秦淮在衣柜前面站了半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打扮这方面有点太不上心了。 唯一一件好看点儿的只有去接秦漾时穿的那件皮面短棉袄。 是不是该买点衣服了…… 一个小时不到,秦淮就将行李箱填满拉上了。他嘱咐了秦漾几句,便启程往果园去。 果园的住宿区还有很多空房子,但要再单独收拾出一间来有些太过麻烦——毕竟是一栋小楼配一个小院子,要收拾也没法单收拾一个房间。幸好秦淮提前跟谭休休沟通过,最后把他安排在了枭遥隔壁的一栋复式小楼里,正好能照顾一部分孩子。 到达住宿区附近,秦淮大老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站在他将要住的那院子的门口。 那人身形端正挺拔,站在篱笆门边,像一个奇怪的稻草人。哪怕是冻得人打哆嗦的正月,他也穿得不臃肿——里穿一件黑色羊绒打底衫,外披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黑色直筒裤下配一双黑色马丁靴……黑得跟个影子似的,要是在夜里,一准看不出来这是个活人。 但现在是大白天,秦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枭遥。 秦淮拖着行李箱走上前去。 靠得近了些,秦淮才注意到,枭遥那剪短了的头发居然还打理过,抓了一个相当精致且十分自然的发型。 “听谭姐说,你这两天要住在这里,”枭遥向他走近两步,不动声色地接过秦淮手中的行李箱,道,“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秦淮低眸看了一眼枭遥手上的他的箱子,没多说什么。他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听见小孩子们打闹的声音从小楼里传出来。 他说:“一个箱子的行李,我自己能收拾,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身后,枭遥说:“我想也是。” 然而,话说到这步,两人也还是一前一后走进了小楼,秦淮也没把自己的箱子从枭遥手里拿回来。 孩子们有点认生,秦淮进门以后,客厅一下子就静了,除了几个胆子大点儿的会凑上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其余人都没动。直到枭遥跟在他后头进来,孩子们才再次放松下来,又开始聊起天,不过声音比先前小了很多。 两人上了楼。 秦淮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最靠外的一间,几乎就在楼梯口。他转动房门上插着的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也是他前两天亲手打扫过的,很干净。小卧室空间不大——一张床、一只床头柜、一个收缩置物架,就是所有的家具了。 秦淮走到床头柜旁,弯下腰,拉开柜门,从里面拿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 “砰。” 房门被关上了。 秦淮抬起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枭遥。 “咔嚓。” 房门落了锁。
第86章 “和好” 一时间,所有的噪音都被隔绝在外,那扇红棕色的木门像一道不稳定的屏障,暂时将屋内划作一块隐秘之地。 秦淮复又低下头,慢悠悠地拆起一次性拖鞋的包装——薄塑料的声音在此时显得那么刺耳,却不令人心烦,倒是更像一只钝钩,刮得人心里隐隐紧张。 “你……” 枭遥开了口,却没能说下去。秦淮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到最后却一条都没有保留。他发现,他居然真的想象不出枭遥会说些什么。 那个人走近了,在距离他只有五步的地方,停住,蹲了下来。 秦淮清楚地看到,枭遥镜片后的那双眼里映着细碎的光。他那颗心忽然一酸——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忍不住眼泪。 他们以一种近乎半跪的姿态彼此平视着,一双眼对着另一双眼,久久地看着。直到有人感到腿麻,彻底将膝盖靠在了地上。 枭遥说:“你想不想看烟花?” 秦淮忍不住笑了一声:“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提这种事。” 枭遥也笑了。他又流露出那副孩子气的神情,泪光盈盈的眼睛却笑得弯弯,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他还穿着校服的那时候。 “那我们说些什么呢?”他问。 秦淮别开脸去,半晌,说:“应该问这些年干了什么,过得怎么样吧。” “可那些我想留着以后再问你。” “以后是什么时候?” “嗯……至少是我们和好了之后。” 秦淮一怔。 他问:“和好?” “是啊,和好,”枭遥看着他,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笑着,说,“我那个时候没和你说一声就走了,你肯定生我气的。” 生气……是啊,生气。秦淮想,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总是想着,等将来哪天再碰见枭遥这个不告而别的神经病,一定要上去来两拳!左边一拳!右边一拳!至少得把他那张漂亮的脸打肿才解恨!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才惊诧地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生气。比起生气,他好像难过更多,不甘更多,庆幸更多。 难过为什么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到今日,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也还是要去别人的口中打听,才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不甘为什么当年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兜兜转转许多年,谁又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庆幸他们没有真的把彼此的生活走成一对平行线,庆幸…… “是啊,我快气死了,”秦淮接着枭遥的话说,“我气得想把你剐成肥牛下火锅。” 枭遥半跪在地,上半身倾过去靠近他,轻声说:“那你再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他说话的的尾音颤着,即使表面镇定,秦淮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是以前,这个人大概已经埋在袖子里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秦淮扶着床撑起身子,顺势在床沿坐了下来。他垂眼看着枭遥,又很快低下头,作出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揪着袖口的衣料褶皱,问道:“你要什么机会?” 枭遥说:“和好的机会。” 秦淮忽然有些想使坏,于是他说:“如果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枭遥一愣,也扶着床站起来,顺势在床边坐下。他的眼睛彻底红了,眼眶快要盛不住眼泪,就快要憋不住了。 “你不要我了。”他说。 秦淮硬着头皮点了一下头,道:“是啊。” 枭遥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迫使秦淮正面向他。他伸着脖子靠近,一滴眼泪滚下来,“啪”地一声砸在秦淮的袖子上。 他恳求一般地追问:“真的吗?” 秦淮不作声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谁能对着一个为他哭得很伤心的人说狠话,秦淮也做不到。他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时间所有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都涌了上来,直冲得他脑袋发昏。 见他不说话,枭遥大概有些着急了。他又向秦淮靠近一些,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也不晓得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不敢再冒进。秦淮看着他,鼻子泛起酸来——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还为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苦恼着。 “你想要怎么和好?”秦淮看着他,开口道,“你……你知道我……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其实我们做不成朋友吧? 枭遥也看着他,像是愣住了,半天没有动作。 秦淮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点破这件事。他大概是太冲动了,因为太久没见这个人,他已经成了个什么都想不明白的蠢货了,说话连脑子都不过了,净闹一些笑话。 他推开枭遥,站起身来,道:“算了……”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秦淮被一股力拉扯着向后摔去,一阵天旋地转,连眼都还没来得及睁开,一只宽大的手掌就覆了上来,将他的上半张脸捂上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紧接着,秦淮感觉有人靠近,近到呼吸都喷在他的鼻尖。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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