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礼会相信他其实没有恶意吗? 他每天都在担心,每天都在期待,可日复一日,直到补习班的课程结束,赵思礼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车道上传来几声呵斥,有人闯红灯迫使好几辆车刹停。 喧闹嘈杂的街道上,林世桉的瞳孔里始终倒映着赵思礼的轮廓,错落着交缠在一处的手指缓慢收拢,紧密到不留缝隙。 身边不住有人经过,在赵思礼因越来越紧密的两只手而感到几分不适之际,林世桉才恍然将手松开。 被他放开的那只手却在下一秒攥了上来。 “眼睛酸。”赵思礼摘掉眼镜,神态平常:“别松。” 第74章 地久天长,不急在这一时 林世桉是他认识的人里最矛盾的一个。时至今日,赵思礼也不敢说一句十分了解。 体贴和强势在他身上共存,他总在不经意间展露出迎合讨好的姿态,不论赵思礼说什么,他都不反驳,又在某些方面,准确的说,应该是某些人面前,表现出不容置榷的强势。 好比,他们在餐厅遇见独自用餐的苏巷。 这样的碰面并不在赵思礼预料之内,但既然撞见了,就不可避免要打个招呼。 林世桉出于礼貌和苏巷握了下手,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赵思礼却敏锐察觉出了他的不高兴。甚至于,在他客气提出送没有车的苏巷一程时,林世桉率先开口,委婉表示另外叫一辆车会更方便。 回去路上,照例是林世桉开车。车窗降下一半,冷风灌进来,赵思礼总算舒坦了一些。 林世桉看过去:“这么热?” 他已经将暖气打得很低了。 “热。”赵思礼扯散了领带结,但没拿下来。 林世桉调了下温度,听见赵思礼说:“冷也不行,热也不行,我是不是挺难伺候?” “还好。”林世桉勾动唇角:“我挺乐在其中的。” 赵思礼定一会儿,也笑了。 他记得,当初在海岛时林世桉就说过类似的话,也就过去半年,心态已经全然不同了。 赵思礼偏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影打量他已经不算新婚的丈夫。 “林世桉。”他冷不丁开口,却又没了下文。等林世桉望过来,才说:“你说过,什么都可以问。” 林世桉看他几秒,头偏回去,片刻后说:“是。” 又一阵沉默。 赵思礼不喜欢强人所难,林世桉不主动说,他其实不太愿意开这个口。 但他知道,林世桉也在等他开口。 他们互相都有顾虑。就好比,他在看出林世桉因为周宿而不喜他和苏巷接触后,因为担心触及对方隐私而一直按着没有追问过林世桉和周宿过去发生过什么一样,林世桉也存有着相似的顾虑。 寒风瑟瑟,飞速倒退的街景在赵思礼眼中逐渐有些重影,车厢内始终飘着一缕茶香,这味道从第一次见面就让赵思礼有些在意,哪怕不见,身边也一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起初他以为是某个品牌的香水,后来又猜是某种香氛,还特别不像他的问了林世桉好几回,虽然每一次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但的确因此产生了一些好奇。 如今,这种味道同样缠绕在了他身上,令他渐渐分不出鼻腔里充斥的究竟是属于谁的气味。 搭在膝上的手缓而慢摩挲着西裤,在一阵不算久的沉默过后,开口说:“你……” 陡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他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赵思礼关上车窗,示意他先接。 恰逢红灯,车在路口停了一下。赵思礼瞥见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他偏头看向窗外,听见林世桉问了声“哪位”。 片刻后,再次开口,语调淡了许多:“不必。” 电话结束后,他们的话题也结束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旦遭到打断就仿佛错过了谈话的最好时机。赵思礼望着窗外,听见林世桉的声音,问他想什么。 他如实道:“想抽烟。” 林世桉没搭他的话。 其实也没那么想,就是觉得,此时此景,手里如果拿一支烟,会比较有意境。 像他之前看过某部电影里的画面。 说到电影,赵思礼忽道:“我们好像没有正儿八经的约会过。” 林世桉抿出笑意:“那择日不如撞日?” 赵思礼未语,却在车子拐弯,驶向另一条路时说:“算了,改天吧。” 对他的反复无常,林世桉仅仅只是哼笑了一下,下个路口再次改了方向。 赵思礼鲜少会临时起意去做什么,也不会在决定后反反复复折腾人。他斜倚着座椅,歪头看了林世桉好久,那些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没那么关紧了。 地久天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林世桉共同生活了近半年之久。而这半年里,他的生活习惯竟然也在无形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改变往往是在不经意间产生的,饶是赵思礼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早餐配套的冰咖啡了。 这个从他大学起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习惯被林世桉不着痕迹改掉了,可他竟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车停下时,林世桉像往常一样亲他,说:“下班接你。”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昨晚开始温度就持续下降,早上起床时,赵思礼发现唐诗拿来的两盆盆栽在阳台上冻死了一盆。 虽然林世桉说,买一盆一样的回来,唐诗不会发现,赵思礼仍旧有些不舒服。 上午公司内部开了个会,民宿设计权最终握在了他们手里。韩远希望赵思礼可以亲自负责设计,赵思礼始终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会议结束时,赵思礼叫住瞿江郁,将一开口,就被瞿江郁抬手叫停。 他好像知道赵思礼要说什么,丢了句“再想想”便推门扬长而去。 这个念头早在他结婚之前就已经产生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让他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和林世桉开口。 尽管林世桉不止一次表示过,让他随心所欲,可说归说,如果他真的出国,那他们就不可避免要分居两地。 除此之外,钱雨那边同样是个问题。 天阴了一上午,黑沉沉,一片风雨欲来前的景象。赵思礼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翻看短信。 现在基本上没人通过短信沟通了,屏幕上仅有杜绛和一个人的名字。 赵思礼按熄屏幕,摩挲着机身沉吟良久,在雷声响起的霎那,拨了林世桉的电话。 拨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想着或许是在开会,赵思礼便没当回事,临近下班的点,他起身去拿打印的资料,顺手拿起手机,仍旧没有林世桉的信息。 他看了眼时间,又拨了一通过去。 过了小半分钟,对面终于传来声音,却不是林世桉。 第75章 “那算不算一种另类的殉情?” 五点一刻,大雨磅礴而至。赵思礼离开时办公区的窗前正挤着一些人,其中以刘珂最为瞩目。 他果然将头发染成了蓝色。 赵思礼无暇欣赏,面对迎面而来同他打招呼的同事也仅是点了下头。 雨天行车缓慢,路程过半时,他接到了林世桉打来的电话,让他不必过去。赵思礼望着窗外:“我已经在路上了。” 沉默在二人间持续了几秒,少顷,林世桉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思礼没正面回应,只说:“一会儿再说。” 雨声萦绕在耳畔,很难分辨是电话那边传过来还是车外瓢泼的响动。 林世桉放下手机,拿出从赵思礼那拿过来后一直揣在他身上的半包烟。 赵思礼到时他已经抽完了小半包,将盛着烟蒂的矿泉水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抬手示意赵思礼不要过来。旋即迈进雨里,不可避免的湿了半身。 随着车子起步,身后的派出所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司机将他们带到林世桉公司楼下,他取了车,在赵思礼伸手过来时,将车钥匙放去了他的掌心。 这样的雨天坐在车里难免会觉得沉闷逼仄,赵思礼扯了下衣领,瞥见林世桉伸去调节温度的手,点火开出去的同时开口,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别动。” 林世桉顿住:“你出汗了。” 他跑过来时淋了雨,距离虽然不长,但耐不住雨大,里外的衣服都有些湿了。赵思礼扫一眼,说:“管你自己。” 林世桉脱了大衣和西服外套,仅穿着贴身马甲和衬衫,目光随着光影而变化:“思礼……” “先别说。”赵思礼推了下眼镜,无波无澜:“我车技一般,没在这种天气驾驶过,我想,你应该不想和我一起上法制栏目吧。” 镜片敛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说气话还是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林世桉仍旧调低了暖气,在赵思礼目光偏过来的刹那,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他在昏暗的车厢内凝望赵思礼,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蜷了一下,这才将目光挪开:“那算不算一种另类的殉情?” 赵思礼未语。 剩下的路程一直安静,赵思礼全神贯注在驾驶上,车厢内的气温保持在了一个他觉得适宜,但林世桉或许会冷的温度。 林世桉在这方面很执着,赵思礼便在路口处停下,拿了自己的衣服递给他。 “思礼。”林世桉再一次开口。 这一次,赵思礼没再阻止,而是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雨里混着些雪子,“噼啪”打在挡风玻璃上。像他自作主张调低暖气那样,赵思礼同样调高了几度,并在林世桉目光追过来之际,颇有些强势地说:“不要碰了。” 林世桉望着他:“你关心我。” “不应该吗?”赵思礼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我以为……”膝头搭着赵思礼的衣服,林世桉手掌贴着,仿佛还能感受到主人遗留下的温度:“我以为你会生气,质问我。”他眉心浅浅拧着,状似不解:“发生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生气?” 赵思礼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手从方向盘上收回,片刻后说:“我相信你,这也不对?” 林世桉说:“你相信我,还是不在乎?”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回到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上。 赵思礼认为自己表达的已经足够多了,可一旦碰见什么问题,他们就会再次回到一个不信任的阶段。 赵思礼承认,在得知这件事的那刻,他的确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但就像平静湖面上一支无足轻重的羽毛,不仅没在他心里掀起波澜,消逝后更是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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