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头绪,找都不知该从何找起。 快六点了,秦怀再一次拨通赵思礼的电话,仍旧无人接听。他在客厅和阳台开回踱了不知多少回,终于按捺不住,拿了伞出门去找。 漫步目的总好过在这里干着急。 八月天,即便下了场雨,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数不清的燥热因子。秦怀在电梯里接到家里的电话,几句搪塞过去,大步迈下台阶。他穿着昨晚的衣服,后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停在单元楼下迟疑了几秒,想着以赵思礼的性格,即便再恼也不可能不去公司,便想去他公司楼下守株待兔。 正欲走,就见不远处停着的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落回去。 回来就好。 秦怀长舒一口气,正要叫他,另一边的车门在这时打开,下来一个颀长挺拔的年轻男人,他背对单元楼,叫住赵思礼,递来昨晚秦怀亲手为赵思礼系上的领带:“你落了这个。” 风拂过,将赵思礼的黑发吹得微微凌乱。他侧首接过,露出脖颈一小片皮肤,恰好让秦怀看见那处不知缘何生出的红痕。 绿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赵思礼握住领带,回头的刹那,看见了不远处执伞怔然的秦怀。 第4章 他们都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和赵思礼的这段感情中秦怀从未体会过热恋的滋味。 他们认识太久了。 身份的转变并没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新鲜感,况且赵思礼又是那样一个性子。 他在高中漫长的三年里察觉到他对赵思礼并非只是朋友那种喜欢,彼时的赵思礼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收到情书看也不看,却愿意花上十分钟为对方科普早恋对高中生带来的恶劣影响。 久而久之,他小赵主任的刻板名声便传满整个校区。 秦怀不确定赵思礼对他是否也怀有同样的心思,但以他对赵思礼的了解和他拒绝其他人时的果断来看,赵思礼十有八九不会和他早恋。 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后的某个黄昏,他从亲戚家里回来,发现赵思礼被人拦住索要保护费。 一时情急,冲过去和对方打了一架。 暮上四合,他耷着脑袋蹲在巷头的小卖部门口,身后传来开门声,秦怀抬头,一瓶冰水贴上脑门。 凉丝丝的。 赵思礼撕了创可贴:“我爸知道又要生气了。” “就说是摔的。”秦怀仰头,瞧见创可贴上的卡通图样:“怎么买这种。” “可爱。”赵思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配你。” 秦怀的目光跟着头顶的灯泡闪了闪,四周环绕着几只飞虫,胸口砰砰砰好似揣了只鼓。 赵思礼将创口贴按在他额头,有点疼。 “思礼。” 赵思礼垂眸:“嗯?” 他问:“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六楼到了。赵思礼先一步走出电梯,秦怀沉默着跟上。 不知什么缘故,赵思礼时常刷不上指纹,他习惯输入密码,低头露出后颈的小片皮肤。秦怀没敢看,指腹摩挲着伞柄,几乎快要蹭掉一层皮,想到了他和赵思礼刚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日子。 虽然是暑假,赵思礼仍坚持每天看书。 第一次约会是在图书馆,或许不能算是约会,赵思礼仅仅只是在出门时问了他一句,他就提着书包一块去了。 事后去看了场电影,一直在聊剧情。 他们的相处没有因为恋爱而改变,看起来亲密无间,但秦怀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始终不能确定赵思礼对他怀揣的到底是哪一种感情。 他是温和的,也淡淡的,不仅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甚至在得知他出轨后的反应都那样淡然。如果不是他离开前的那通爆发,秦怀几乎要怀疑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过两情相悦的时刻。 “愣着做什么?”赵思礼开了门,弯腰换鞋时将领带放在了玄关柜上,走几步,发觉秦怀没跟上来。 他眉眼间带着些许倦意,嘴唇红得不自然。秦怀看一眼便低下头,瞥着那条孤零零躺在玄关柜上的领带,默默关上了门。 赵思礼去了厨房,秦怀跟两步,停下来。 他还拿着伞,竟然在自己家里产生了一些无所适从的局促。 赵思礼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纽扣松了两颗,抬臂的动作使得衣领微微扩开。 秦怀视线擦过去时瞥见什么,血液有一瞬的凝固,条件反射般将身子背了过去,在潜意识的催使下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秦怀。”赵思礼在他离开前叫住他:“我想和你谈谈。” 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在赵思礼看不见的地方握成了拳。不管他此刻要说的是什么,秦怀都没有接受的勇气。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他克制着,尽可能轻松道:“你先休息,晚点再说。” 说罢他头也不回,一路失魂落魄直至冲出小区。 如果说他之前看到的痕迹还有所余地,那锁骨上的齿痕…… 路上车流不息,慢慢迎来了早高峰。 秦怀定在原地,握着伞柄,头埋得很深。他很清楚那些痕迹是怎么造成的。 手机传来起伏不定的震感,屏幕上跳动着“楚”让秦怀本就不安的心绪更加混乱。他盯着屏幕,直到震动停歇才松了口气。 没几秒,对方再次打来。 眉头拧深,在接与不接之间迟疑许久,终于,在最后一秒妥协。 电话接通的刹那,他扫到了不远处树下停着的一辆suv。 车窗落着,一只手探出窗外,袖口卷起一截,指间夹着一支忽明忽暗几乎燃尽的烟。 秦怀登时变色。 虽然看不清楚车里的人,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也在看他。 是他! 秦怀认出那辆车,倏地向前跨出一步,却被电话另一端漫不经心的警告绊住动作:“你在床上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猛地一停:“你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的人笑出声音:“开个玩笑,吃早饭了吗?” 晃神的功夫,那辆停在树下的大切诺基便不见了踪影。 和赵思礼不同,秦怀身边有许多朋友,可他从不在外留宿,即便是那一晚,他也赶在凌晨三点前回到了他和赵思礼共同的家。 那晚的记忆已经淡了,唯一深刻的,是他忘了拿换洗衣物,仅仅系了条浴巾,轻手轻脚,做贼心虚,唯恐吵醒卧室熟睡的人。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他刚一开门便撞上赵思礼出来喝水。 屋里没开灯,浴室的白炽灯投在他光裸的后背,映出大片斑驳的抓痕。如果赵思礼多看一眼,立刻就能察觉异常,但他偏偏没有。 秦怀已经记不清当时究竟是庆幸还是失落更多。 十点五十三分,办公室里仅剩他一人,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拖延的理由。 赵思礼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在不加班的情况下,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睡了。 秦怀停在楼下,看着六楼一片漆黑的窗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摸黑换鞋,不敢出声。 走出几步,猝然定住。 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人,身后窗纱飞舞,热浪毫无阻碍地涌入房间,使得整个屋子都沉闷无比。 赵思礼悄无声息,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下一秒,灯亮了。 赵思礼身边放着行李箱:“我等你很久了。” 秦怀绷了一整天的那根弦还是断了:“你要走?” 沉默使得空气微有凝滞,赵思礼洗了澡换了衣服,圆领套头衫遮住了许许多多的痕迹。他低着头,拇指隔着布料摩挲膝盖,反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从高考结束开始算,已经太久了。 记忆如同走马灯,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唯一清晰的,是那辆通往大学的列车。 那是他们第二次单独出远门,窗外是绿油油的田野,是他们恋爱的第三个月。 赵思礼在看书,隔壁有人在打电话,小声讲自己被求婚的经过。秦怀偏头,盯着赵思礼翻书的手指,心头一动,将易拉罐的拉环套了上去:“毕业换真的。” 赵思礼勾动手指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拉环早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根本没从那辆车上带下来。 “我不想骗你。”其实赵思礼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高三暑假,具体是哪天,他们都不记得了:“我昨晚……” “没关系。”秦怀下意识打断,他蹲下来,手轻轻搭在赵思礼膝头,一遍遍说:“没关系的。”他试探着握住赵思礼的手:“我们忘了那些事,重新开始,可以吗?” 静默良久,赵思礼再次开口:“别自欺欺人了。” 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他昨晚是否存了报复的心态,都不可否认事情真实发生过。 他可以接受一段感情归于平静,在漫长岁月下,任何汹涌热烈的情感最终都会消磨成为一潭没有波澜的水,他甚至可以接受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 唯独背叛。 这一天一夜足够他想清楚许多事,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一旦出现了裂纹,就永无修复的可能。 好比裂开的镜子,即便再好的修复师,都无法将它还原到最初的样貌。裂痕一旦出现,便会在他们之间留下无法泯灭的痕迹,不论如何小心呵护,都不过是亡羊补牢。 而当他做了同样的事,却没从其中获得平衡和慰籍,就更加坚定了分手的想法。 哪怕他们现在能够就此达成共识,可谁能保证往后几十年里他们一次都不会怀疑、猜忌对方在这段关系存续期间是否存在第二次不忠。 赵思礼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哪怕这个人是秦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怀怔道:“你不要我了吗?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思礼将手抽出:“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已经说了是意外,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那件事不放?”秦怀有些崩溃地将头低下,嗓音里透出几分崩溃和忍耐:“我不计较你昨天跟谁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也原谅我一次。”他埋首在赵思礼腿上,额头抵着他膝盖凸起的那块骨头:“思礼,我爱你,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爱你,我们一起长大,不分彼此,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我会改的……求你,别这样。” 屋里安安静静,仅有风吹窗纱的声响。 赵思礼看向那柄靠在墙角的黑伞:“如果我让你从现在的公司离职,你愿意吗?” 秦怀倏地抬头,嘴唇几张几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结果显而易见。 他毕业就到了现在这家公司,摸爬滚打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愤恨过,不平过,看着和他同一起跑线的赵思礼越走越高,不管嘴上说得多么洒脱,仍旧不能免俗的生出几分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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