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换洗的衣服装进包里,佟言拉上了手提包的拉锁。 一切收拾妥当,魏千宁可以出院了。 “千宁,”佟言在男人身后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魏千宁很久才转过身子,笑着重新关上了病房的门,走到沙发前坐下,口吻轻松:“佟言,过来坐,慢慢说。” 初秋的阳光很好,不过分明媚,也不寡淡惨白,守着一个刚刚好的度,很像魏千宁。 佟言放在膝上的手指慢慢收紧,轻声道:“千宁,我们分手吧,我们这样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魏千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后又缓缓绽开:“你非要等到将我照顾痊愈,才肯说是不是?” 佟言抬起头看他。 “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魏千宁拉住佟言的手,“自从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句话可能早晚会来。” 佟言面色难看:“千宁,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魏千宁松开佟言的手,推开窗,放温暖的流风进来,“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在我爸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你,毫不夸张地说,我就想好了与你此后这一辈子要做的事情。” 魏千宁笑着说:“我自诩条件不差,但你是真的难追,我们能以恋人相处这几个月,说实话我得感谢盛屿。” 佟言正色:“我没有用你来刺激他的意思,也没有因为想躲避他而选择你。”他垂眸看着落在腿上的光点,缓声道,“以前我心里一直有怨恨,沉在过去,拔不出来,直到有一天,我们小聚之后,你已经向前走了几米,却又转回来轻声与我再次告别,说实话,这让我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几年前春末夏初裹夹在微风之中的柳絮,此时似乎又在眼前。佟言站在事外,看到当时的自己在离开后又转身返回盛屿的车前,从车窗探进身子,轻轻地抱住了男人,与他再一次道别:“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早点回来。” 置身事外的佟言看不清车内盛屿的表情,他只能垂下眸子,收回思绪,用手指捉住了腿上的那束光,慢慢地说:“既热烈,又执着。” 抬起眸子,佟言看向魏千宁:“当时我就想,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给现在的你一个机会,同时也给曾经的我自己一个机会。” 柔和的光线中,魏千宁的声音像镀了一层光亮:“我知道你在认真经营我们这段感情,你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恋人,在我面前你没有负面情绪,从来不与我产生矛盾,对我的提议多予支持,我发言你会倾听,讲笑话你会开怀。” 话音戛然而止,那抹光亮也逐渐暗淡,“可我讲到未来的时候,你向来都是沉默。”一直微笑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些许落寞,“佟言,可我们终究要的不是这种……经营出来的感情。” 魏千宁抬手截住佟言即将脱口的话:“真的不用再与我说抱歉,我拉你进入这段感情时就想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出现,我曾经赌你会慢慢爱上我。”他自嘲一笑,“但是,我赌输了。” “佟言,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努力,就差把你囚禁起来了,可是你还是没有爱上我,所以我也不会再拿我的一辈子去堵了。” 佟言微微敛眉:“囚禁?” 魏千宁笑:“开玩笑的,别害怕,我还没有那么疯。” 他叹了一口气,坦言道:“我一直在等你提分手,我想把主动权放在你的手中,我想让你知道,佟言,你很好特别好,好到可以随随便便就甩了我这样的高富帅。” 两人的手再次相叠,却全无恋人之间的暧昧多情,魏千宁看着佟言的眼睛,郑重道:“所有人都会吃爱情的苦,你看,我现在不也吃了,所以佟言,你之前经历的那些事都是屁事儿,不要再放在心里,不要再畏惧感情,爱就爱了,恨就恨了,顺着你的心意出发就好。” 男人收回手,在明媚的阳光中提起手提包:“我爸爸还是有些担心我的安危,让我出国避一阵子,已经帮我订好了机票,佟言……我们就此别过吧。” 佟言缓缓起身:“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我怕我把你拉上飞机。”魏千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盛屿……救过我两次,一次在仓库,一次在酒店的花园,这事我本不想与你说,毕竟他救的是我,不应该让你去承他的情,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你,他应该也不会救我,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事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笑着摆了摆手,“抛弃我的人都要幸福啊,不然你肯定会后悔错过我的。” 那天,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佟言吸了一整根烟,烟雾散在阳光中,几秒钟便散了,却也带着融融的暖意。 棚户区灌满了冷风的深巷中,佟言靠在墙壁上,摘了烟,问站在面前的男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听说你与魏千宁分手了,是真的吗?”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冷风与香烟双重地刺激下,佟言有些轻咳,盛屿搭上他的手指去取烟,佟言夹緊不放,回以冷眼。 盛屿轻轻叹了口气,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佟言的手背,类似牵手的动作,让夹着烟的手一抖,松了防范,转眼香烟便了易主。 盛屿想将那截烟晗进嘴里,又在佟言的冷视下,放下手夹着垂在身侧。 他侧转身体,尽量挡着冷风,声音在震荡风中也依旧幽沉平稳:“佟言,我想问你,你对我还有恨吗?” “如果我曾经对你做的那些混蛋事,和我这个烂人,你觉得恨都懒得恨了。”向来坚韧的目光中,混入了一闪即逝的凄凉,那支被夹在手中的香烟,终是没忍住,被放进了嘴里,随着烟雾而出的声音,似乎轻得只够送进佟言的耳中,“那我马上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打扰你。” “如果你心里对我还有怨,还有恨。”盛屿举起手中的香烟,轻声道,“哪怕只有一片烟灰这么多,我能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这处角落幽暗,在路灯光线的边缘里,两人的影子交叠在墙上,营造出了亲密的假象。 盛屿的问题似乎不难,恨与不恨,一或者两个字的回答,比放一个屁还简单。 佟言善于数据分析,精通各种算法,却卡在了答案如此简单的问题上。 冷风将烟灰吹到了身上,他用指尖弹了去,缓缓抬起眸子看向盛屿。 嘴唇微启,答语将出,却被夹着烟的男人一把捂住。 他压身过来,低声道:“我帮佟老师选吧,我这么混蛋,你应该恨我。” 两人离得极近,盛屿才看到佟言眼中碎玉一般的冷意,他的手被人打了去,听到了低沉的声音:“就按盛总说得办吧,我还恨你,你要怎么赎罪?” 盛屿眉间一松,隐有笑意:“认打认罚,悉听尊便。” 佟言拉开了与盛屿之间的距离,连墙上的影子都不再暧昧:“听说盛总原来出任务无往不利,没有一桩是搞不定的?” 盛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我不做那行了,上次保护是冯嘉是接得最后一单。” 佟言翻起眼睑:“这就是你的悉听尊便?” “你吩咐,我去办,但不用以这种形式。” 佟言不接纳:“签正规的雇佣合同,我看上的就是盛总的这份对工作的执着与敬业。” 盛屿略略沉吟:“可以,这单我接,需要我做什么?” 打开手里的公文包,佟言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与市里这家重点企业的合作,我一直拿不下来,就劳烦盛总帮忙了。” “没问题。”盛屿接过合同,“我回去研究一下,尽快给你落实。” 佟言轻笑:“别急,我给盛总介绍一下情况,这个企业的老板是个变态,男女通吃,他希望我们公司有人陪他尚床,盛总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什么都肯做吗,上床这种小事,对于你来说应该毫无难度吧?” 身子向旁边一侧,佟言越过盛屿,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等盛总的好消息了。” 手腕被蓦地握住,盛屿压着怒意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划入佟言耳中:“这种玩笑开不得。” 佟言推开身前的人:“我没跟你开玩笑,盛总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了解这个老板的人品,我今晚就是和他吃的饭,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 香烟已经燃尽,却依旧被盛屿咬进齿间:“这单我不能接。” 佟言嗤笑一声:“为什么不接?盛总不是向来敬业吗?尚床而已,你为了完成任务又不是没上过?在海上的游艇里,你接完那通工作电话,不就同意让我尚你了吗?” 盛屿第一次觉得脊梁挺不起来,夏夜每晚冲凉的那桶冰水如今好似从头上淋下,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一点星火。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祈求佟言的恨,如今却被这份亲手造成的恨意震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且赤粿地面对他给佟言带来的伤害,面对佟言心底那份千疮百孔却无法言说的沉殇! 如今,初冬的冷夜里,深巷的窄光中,面对佟言寒冰纳雪一般的目光,盛屿甚至连“抱歉”都难以启齿。 在巨大的疼痛面前,道歉,苍白无力。 “佟言,……” “明天我送盛总去赴约,”佟言取下肩头披着的外衣,随手扔在了干涸肮脏的水渠中,“希望盛总能保持敬业,顺利完成任务。” 下了新雪,雪花在路灯下格外醒目,佟言转身,慢慢地没入风雪之中…… 第76章 用针,扎他! 高档餐厅,佟言对面坐着派头十足的男人。 五十多岁,发稀耳阔,一双浑浊的眼。 他放在桌上的手向前一探,碰到了佟言的指尖儿。 佟言缩回手,从胸前取下一根签字笔,握在手里,笔尖出鞘。 男人给佟言添茶,笑着说:“佟总,自我做到了现在的位子上之后,就再没给别人倒过茶了。” 佟言回以微笑:“龚总今天也没算破例。”他将满杯茶向旁边一推,“我从不喝茶。” 男人脸上的神色一僵,率先而出的不虞,又被思量后的笑容取代:“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家竞标的公司,比你规模大,比你资历深的比比皆是,我却让佟总的公司入围了?” “自然是我们公司业务扎实,竞价合理。” 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也对,但不全对。”他给自己斟茶,在缓缓的水声中拉着长音,“我就喜欢佟总身上的这股劲儿,碰一碰弄不好就会扎了满手刺,却又当真让人心痒难耐。” 不断被按动的签字笔发出短促的嗒嗒声,在餐厅舒缓的音乐中听来极不协调,男人瞄了一眼,并未在意:“你们公司那个前台,小姑娘长得不错,说话也有趣,上次我去你的公司考察时,她顶了我好几句,昨天吃饭怎么没带来?佟总不会用人啊,那么漂亮的姑娘,可以为你打开很多道门,创造很多经济效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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