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言摸了摸人的眼睛,感觉眼睫像小刷子一样蹭过指腹,痒痒的,像柳叶落到了湖心。痒的他缩回手,悄悄发怔。 从小他们两就在一起,他想象不出有一天两人彻底分开会是什么样。庄辰栩留学那段时间,他很想他,想到忍不住坐飞机去找他,人生地不熟,靠之前聊天的只言片语,在校园里兜迷宫,靠问路找到了宿舍楼。然后蹲在门口给人发消息再加一张照片。他记得很多梧桐树和好大的广场,庄辰栩远远的骑车过来,从单车上跳下来,把他抱住。他在庄辰栩的宿舍里只住了两天,还赶上庄辰栩两门大考,没时间陪他,第三天就迫不得已回了国,来去都匆匆忙忙,心里却很高兴。 早就不仅仅是朋友,哪有朋友会像他们一样相处。看到人谈恋爱会难过,人不在身边会想念,人在身边所有心思都围绕着他打转。 他不记得谢时玉他们喜欢的东西,平常的小习惯,偶尔会忘记他们的生日,但庄辰栩的他一次都没忘记过,别人说一点不好他都不能忍受。 在人生这条逼狭的小径上,两旁是黑暗浓重,苦难如海,始终是他们两个在手牵手地向前跑,在自己摔倒的时候,他会折返回来背起自己。但走着走着,道路就分叉了,他们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柏言收回手,低头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含在嘴里,然后低下头,用两只手捧着庄辰栩的脸,轻轻吻了上去。舌头分开唇缝,把茶水渡进去,渡一口,亲一会,再渡下一口。 柏言很认真地给他喂水,直到庄辰栩受不住,睁开眼,抬手压住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后撤,嗓音喑哑地问,“你做什么,只知道给我喝水吗?” 柏言看着他,眼睛眨了下,“我知道你没醉。” 庄辰栩半闭着眼,松开手,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他身上,“嗯,你灌的太猛了,醉了一半,是有点难受。” 柏言用手臂扶着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庄辰栩看向他,满眼惺忪,“你现在要表白的话,我可能记不住。” 柏言不禁笑了下,轻声道,“没关系,我现在说一次,等你醒了我再说一次。” “嗯,那也行。”庄辰栩低低哼了声,又闭上眼了,“那我可能就能记住了。” 柏言手臂收紧,搂着他笑了笑,觉得他也是有点记仇的。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柏言低声问他。 庄辰栩靠在他怀里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你跑来我家,说你父母吵架吵得很厉害,你想住在我这里。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浴室里用美工刀划自己的胳膊,我把你拉出来,给你包扎,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跟我说觉得这样活着好累,我那时候很失望。除此以外,再没有过。” 柏言愣了一下,然后说,“但你那天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也害怕,面对在乎的人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觉得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对,就束手束脚不敢行动。” 柏言咬着下唇闷声说,“我上次说我没喜欢过谁,是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你,我很孤独,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怕失去你。”他弯下腰,庄辰栩头自然地后靠,枕在他的胸口,他把脸贴着庄辰栩的侧颊轻轻蹭了蹭,“现在,也是一样。” 庄辰栩闭着眼,嘴角却向上勾起,“柏言……” 柏言用力眨了下眼,然后在人嘴角亲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要打断我,打断了我就忘了要说什么了。我知道我懦弱,只知道逃避,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就假装不知道,假装没发生过,我不敢承受关系改变所带来的的风险,不敢经历未被实践的生活。我害怕把你弄丢,我很自私,宁可看着你受折磨,也不想冒一点风险。”他说到这,又有些哽咽,“你留在书房的那封信我看了,如果我没找到,你就永远不会给我是吗?” 庄辰栩有些意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后就没有合适的时机,所以就一直放着。” “那什么才算合适的时机?” 庄辰栩沉默着没有回答。 “其实什么时候都一样,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柏言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沉声说,“但我觉得只要我喜欢谁,他都会受到伤害。我的家庭是病态的,任何人被扯下水,都是一场灾难。我父亲喜欢的人是这样,我喜欢的人也会是这样,那我宁可谁都不要喜欢,我不希望任何人被我牵连,受到无孔不入的监视。我也害怕变成同性恋,因为我妈妈觉得那十分恶心,而我曾经觉得那是毁了我家庭的罪魁祸首,甚至义愤填膺地去指责别人,到头来证明我只是霸凌了一个受害者。” “我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所以最后会变成这样,都是我自找的。” 庄辰栩身体绷紧了,沉声驳斥,“你不应该这样想……” “我哪里都不好,但拜托,求求你了,”柏言收紧抱着人的手,声音颤抖,“再喜欢我一次吧。” 庄辰栩听完柏言的话,觉得自己心快被他哭碎了,空调呼呼吹出低热的风,柏言的眼泪砸在自己肩上,浸透了薄薄衬衣,像滚烫岩浆。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他用一柄匕首把一直紧闭的蚌壳撬开了,看到了里头血淋淋的白肉和裹藏的珍珠,内心知道自己舍不得,但还是狠下心,破釜沉舟似的逼了人一把。这是一场赌局,他赢得艰难侥幸,但所幸是赢了。赢了以后,他会好好把珍珠藏起来。 “我会留下来的。”庄辰栩把手放在他抱着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只要你愿意跨出一步,剩下的99步都由我来走。” “不,我希望你出去,不要为了我打乱你的计划,”柏言吸了吸鼻子,细细啄吻着他的侧颈,在他耳边说,“你在那里等着,等着我来找你。” 从前是他拉着自己向前走的,现在该轮到自己向他跑过去了。
第68章 副CP(13) 庄辰栩还是按照原计划上飞机,一干好友前来送行。 航站楼内,虽然对庄辰栩而言这是职业生涯的一次跃升,是好事,但始终是分别,气氛还是有几分依依不舍。 等挨个抱完了,问候完了,柏言才慢吞吞从队伍最后走上前递给了庄辰栩一份礼物。 “这是什么?”庄辰栩看着手里包装精美的小东西。 “是送你的礼物。” 庄辰栩笑起来,“我知道,我是问里面是什么。” “巧克力。”柏言说,“你想我的时候,可以吃一颗,等到全部吃完了,你就能见到我了。” “我在飞机上就吃完了怎么办?” “那我只有再给你寄一盒了。”柏言皱起眉,故作不舍,“省点吃,快递费很贵的。” 一旁的纪睿“嗤”的一声笑出来,然后转过身,嫌弃的摆手,好像看不得小情侣打情骂俏。 庄辰栩没有理他,仍只是笑眯眯地问,“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柏言垫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还有什么,等见了面再说吧。” 排队过安检,庄辰栩转身冲他们挥了挥手,片刻后就淹没在汹涌的人群之中。 柏言的视线从庄辰栩消失的衣角上收回来,左右张望,一把拉住想离开的谢时玉,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得帮帮我。” 谢时玉满面不解,但还是顺着柏言的意思坐上了他的车。 车子在三环上飞驰,敞篷开了,无遮无拦,风猛烈地能把声音扯变形。 “要是被我母亲知道我跟庄辰栩去了同一个地方,她一定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谢时玉艰难地分辨柏言在说什么,“所以你要骗她?” “起码在出国前是这样。出国后,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我想到时候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 “江琴的父亲已经退休了,没这么大权力,否则陈元也不敢在现在回来,还跟她抢市场。” “我知道,但她毕竟是我母亲。如果可以,我不想跟她起正面冲突。” 对于柏言的顾忌,谢时玉能理解。 柏言的想法倒很简单,只要在他出国前,他的行踪不会被人发现就行,以及向医院递辞呈,完成工作交接,也必须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谢时玉得帮他打掩护, 他把这里的一切都抛下了,要跟着庄辰栩离开。谢时玉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大胆到鲁莽,他没有国外留学经历,只是出去度过假,真正的生活和度假完全不同,但他还是要走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你在这里的执照那边也不认可,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谢时玉问。 “是,”柏言迟疑着点头,“学习进修吧,具体的还在跟中介沟通。” “你就是太冲动了,一下子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就去做,等真过去了你会碰到很多麻烦的。”谢时玉肃然地看着前方,“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后悔。” “这是我的决定,我会接受一切。” 虽然嘴上是替他担心,可谢时玉心里本能地还是想要祝福,尤其是看到他那么坚决,好像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于是也放松了语调,“你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柏言转头过来冲他笑起来,露出了八颗牙齿,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很灿烂,“也许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 谢时玉被他出乎意料的回答惊呆在原地,片刻后感到一阵车灯闪烁,忙转向车前方,“快看路!” 方向盘打死,跑车惊险地和一辆尖锐鸣笛的大卡车擦身而过。 死里逃生,谢时玉吓出一身冷汗。 柏言也吓了一跳,双手紧抓着方向盘,余惊未定,“靠,我还没跟他上过床,现在死了也太亏了!” 谢时玉后靠上车椅靠背,听了他这句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们才刚开始谈!” 说说都容易,实际操作还是很麻烦。柏言最后花了快三个月才踏上瑞典的土地。 他嚼着口香糖,提着拉杆行李箱,穿行在航站楼内,两侧是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受大西洋暖流影响,这里的夏日晴朗而温暖,仰起头,阳光像多情美人的手拂过脸颊。 柏言穿着单薄的短袖衬衫,牛仔短裤和运动鞋,露出白皙瘦长的小腿,头顶架着蛤蟆镜,俨然一副度假的派头。 庄辰栩在出站口等,柏言一眼就看到他,兴奋的跑过去,庄辰栩自然地接过他的行李箱,“飞机累不累?” “还成。木头,我跟你说个事你肯定不相信,我旁边的位置坐了女明星你知道吗?就是演那个什么传的,她还给我签了名,我们还合了影……” 庄辰栩一边听他说,一边拉了他的手往外走。庄辰栩穿着蓝白条纹衬衣和灰色西装裤,架着金丝边眼镜,也许是在学校工作的关系,浑身都散发着学院派的儒雅气质,再加上个子高,在来往的人群中很显眼,不时会有行人扭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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