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难怪不敢来看我。你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怎么比我这个糟老头子还缺乏精气神?跟我来。”说完再不看糟心的学生一眼,转身就走。 谢冲书吸了吸鼻子,只好跟着他穿过校园来到了熟悉的办公楼前。 这栋楼历史悠久,外表斑斑驳驳的,虽然反复粉刷过,也掩盖不了它垂垂老矣的事实。 它的一面墙上爬满了藤萝植物,每到春天还会开出一片绚烂的紫色小花,如今盛夏,只剩郁郁葱葱的绿叶点缀在灰白的墙上。 吴教授见他盯着办公楼看,回头催了他一句,谢冲书再顾不上想些别的,赶紧三两步跟上去,主动搀扶着老人爬上了楼梯。 刚走进办公室,谢冲书差点被门口摆着的大大小小的纸箱子绊倒。 吴教授说:“暑假里这栋楼就会被推掉,校方已经安排了新的办公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两天你的那些学姐学长们没事干就过来给我整理东西,你看堆得到处都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坐下喝了口水,然后吐掉了嘴巴里的茶叶渣,说:“你要是闲着,也过来帮忙,省得到处瞎转悠。” “嗯。” 谢冲书应承下来后,办公室陷入了寂静中,他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吴教授解释自己中途出国留学,又半路回国的遭遇。 而吴教授压根没提起这事,只是感慨地说:“我在这栋楼里待了这么多年,突然要和它告别还真舍不得,这里对于我和我的学生们来说,倾注了太多的回忆。” “我在这栋楼里慢慢老去,迎来送往了无数学生……”苍老的声音逐渐轻飘起来,与外头聒噪的蝉鸣合二为一,一块融化在炎炎夏日里。 谢冲书更加不好受,一来觉得自己辜负了老教授,再则觉得自己如今形单影只,唯一的情缘、亲缘都断绝了,也许将来自己也会和面前的老人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到了晚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独自迎接日薄西山的命运时刻。 心底的悲凉被无限放大,他眼中噙着泪,配上憔悴糟糕的精神面貌,仿佛未老先衰,提前步入了不如意的颓唐中年。
第106章 他们只是过客 吴教授递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眼睛一瞪,开口就是原汁原味的训,诫,“瞧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谢冲书并不想说,他擦干泪眼,揩了把鼻涕,将纸团抛向垃圾桶,勉强笑道:“没有,我只是好久没见您了,看到您还没忘记我,一如当初那样关心我,没忍住才……” “哼!客套话少说,我一个糟老头子,可没这个分量让你哭。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孟辰安吧?” 早前吴教授就曾经当着谢冲书的面挑明过自己知道他在和孟辰安交往的事。 谢冲书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在老人凌厉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吴教授摩挲着办公桌,这也是个老物件,表层沁着一层光亮的包浆,沉淀了岁月的孤寂,“他都结婚了,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之前孟家的请柬也送到了S大,只是吴教授没去。 也许是难得遇到个能说上话的熟人,也许是谢冲书当下有迫切的倾诉欲望,他难得敞开了心扉,将与孟辰安、谢承洲两人之间的纠葛避开了那些关于孟宏昭的乌龙,简单地和吴教授说了一遍。 老人沉默良久,久到谢冲书惴惴不安,才听他说道:“你对我隐瞒了很多细节。” 谢冲书羞愧地低了头不敢再直视他的脸。 “这些暂时放一边,我无心去深究。”吴教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是你的选择,就不该后悔。况且,你还年轻,现在觉得爱情大过一切,将来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头看看,这些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你现下该做的不是沉溺于感情,而是去经营你自己的人生。没有东西是比你的前途和未来更重要的,孟辰安也无法和这些东西相比,你明白吗?” 知道吴教授的话是金玉良言,可是谢冲书一个字都听不下去,说他恋爱脑也好,说他胸无大志也罢,短时间内要他彻底从这场纠葛中脱身,他根本做不到。 吴教授见他不受教的模样,痛心地锤了两下桌子,冷静了会儿,才放软了语气,宽慰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人总要朝前看。孟辰安和他的父亲一样,注定要在像你这样用情至深的孩子身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成为你们生命中最亮眼的风景线,他们只是过客,不会属于任何人,所以趁早放弃,免得一生痛苦。” 许是谢冲书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烦,吴教授别的也没多说,很多事,外人说得再多,也比不上自己一朝顿悟。 他烦躁地挥挥手,将谢冲书赶走,自己对着那台罩着藕荷色防尘布的老式电风扇出了许久的神。 *** 到了八月中旬,S大那边的项目组突然派人来告知孟氏集团,研究过程遭遇到了学术瓶颈,缺了一个核心数据作为支撑,极有可能会造成研究项目停滞不前的后果。 集团与S大的合作持续了两三年的时间了,这个项目也从当初可有可无的面子工程摇身一变成了真的金饽饽。 之前孟辰安还曾经做过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后来彻底接手孟氏后,就另找了个人接替了这份职责。 也是因为这两个缘故,新的负责人不敢擅专,特地报给了孟辰安知道。 孟辰安想了想,给吴教授打了个电话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应对方式。 姜还是老的辣。 在吴教授口中这事可大可小,电话里,他的语气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听不出目前研究上的困难对他有多大影响,似乎一切不过是个解决起来再轻易不过的小瑕疵。 但实际上,这个事如果往大了说,先不论这几年双方耗费的大量人力、财力,光是对S大的这些研究成员来说,不单这几年的功夫打了水漂,对自己未来在学术上的发展也是大大的不利。 所有人都为此心焦,迫切地想要找到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 吴教授说:“找时间你过来一趟。”言外之意,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还是面谈恰当。 孟辰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赴约的当天,他也没空着手去,带了东西来到了吴教授的新办公室。 老年人都不怎么畏热,里头冷气打得偏高,加上屋子里有新装修后的气味,为此里里外外摆了不少绿植,大热天的,窗户还半开着散味,就让这里更加闷热难当了。 孟辰安仍旧西装革履,连纽扣都没解开一颗,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纤长的颈项,进了办公室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但他什么都没说。 将东西放在角落,两人没多说客套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出于和孟辰安父子两辈人的交情,吴教授没有故意打哑谜,毫不避讳地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个至关重要的数据我这边没有,但我知道有个地方一定有。” “哪里?” “在A城的T大里。” A城?孟辰安有些诧异,S市和A城两者相距两千多公里,说远也不算太远,搭乘飞机的话只要两三个小时,只是吴教授怎么会如此笃定,那里会有他们需要的核心数据呢? 吴教授叹了口气,问他:“辰安,你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吗?” 孟辰安不解其意。 “我和老吕认识了几十年,从学生时代到后来搞学术研究一向针锋相对、平分秋色,谁也不服谁。如今学术圈里还给我俩取了个南吴北吕的怪称。”可能连他本人都觉得这个称呼太无厘头,他板正的脸上难得显出些自嘲的笑容。 室内原本严肃的氛围也因为这个玩笑变得倏忽轻松了不少。 孟辰安问:“您说的那个数据就在这位吕教授手中,对么?” 吴教授点点头,他微扬起头,脸上流露出几分遗憾,但孟辰安看得出,对方本质上并没有就此认输。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学术圈的事,他了解的并不透彻,但想来道理是一样的。 “这事我不方便出面,最好还是得由你亲自去找他一趟。这人我了解,你得捧着他一点,知道吗?” 吴教授对这个姓吕的学者从头到尾没有过多的评价,但寥寥几句,已经透露了不少的关键讯息。 孟辰安心里有了点底,点了点头。 吴教授口述了一串号码,让他记下,临别前,提醒了一句,“辰安,到了老吕面前,不要提起我。” 怕孟辰安误会,他又补了一句,“世上最了解彼此的,往往是敌人和竞争对手,这话很对,所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别让这事多添波折,你不要多声张与我的关系。” 离开S大,孟辰安立刻让祝淮订了最近一班的飞机,草草和谢承洲知会了一声后,在对方不满的抱怨中,带着人飞往A城。 A城那边有集团的子公司,落地后车驾、住宿都不是问题,当地接待的专人将一切事宜安排得妥妥帖帖。 孟辰安不是来享受的,他并没有在A城待太久的打算。 S市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况且,要是多留了一时半刻,恐怕还会有人打飞的来接人,他并不想在这种事上去麻烦谢承洲插手干预。 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处世准则,不想在事业上受伴侣太多的照拂。 他拨通了吴教授给的那个号码,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想约对方见个面。 吕教授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后,还算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他订下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在离T大本部校区距离很近的一处研究室里。
第107章 我绿我自己 孟辰安刚踏进研究室,发现这处地方面积、装潢都还不错,想来少不了各方的支持,人气也比性格孤僻古怪的吴教授那边来得旺盛。 他被带到了吕教授的办公室,对方年纪虽然和吴教授差不多大,但保养得比对方好,比起套着老头衫不修边幅的吴教授,这人的衣品显然上了不止一个档次,不像学者,倒像是外头企业的高管或者是政/府官员。 孟辰安掩饰住自己的讶异,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他喝了一口茶,发现待客的茶叶也是好东西,打量周遭环境,他很快垂下了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吕教授为人直接,他问:“你来找我,是老吴的意思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虽然吴教授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加剧孟辰安这趟A城之行的难度,但吕教授开始就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关键,孟辰安也只能大方地承认了。 吕教授笑了笑,对吴教授的这一行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给孟辰安续了茶,嗤笑道:“老吴这个人就是虚有其表,他早十几年前就批判我是无心学术,专门搞些歪路子。他清高,他有能力,怎么也会有求到我跟前的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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