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力而为,跑不完也别逞强,”岑致森一路叮嘱着他,“衣服穿好,外头天冷。” “知道。” 宁知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护膝,他还是很小心的,连这东西都戴上了。 岑致森回头看他,宁知远今天穿的米色毛衣外是一件灰白色的套头卫衣,下身是黑色运动长裤和跑鞋,还戴了顶同样黑色带毛球的毛线帽,模样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但学生时代的宁知远不会这么老实听他的话,毛衣的高领领口下更不可能留有他咬出来的那些红痕印记,岑致森收回视线,低眸笑了声。 宁知远纳闷道:“你笑什么?” 前座还有开车的司机,岑致森便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递过去给他看。 “你身体柔韧性这么好,跑马拉松应该挺有优势的。” 宁知远:“……” 上一次岑致森夸他身体韧性好,说的是他们在床上那档子事,今天再提起来分明就是故意的。 一本正经地耍流氓,只有岑致森这人干得出来。 他一句话没说,接过岑致森手机,在下方回了一个字。 “哦。” 岑致森眼中笑意加深。 “不开玩笑了,”笑过他又问宁知远,“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这个活动爸也会参加?” “爸也参加?”宁知远惊讶道,“他身体能行吗?” 岑致森:“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问过家庭医生,没什么问题,他最近几次的体检结果都很好,跑不了全程跑个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程的应该可以,爸就是不服老,他年轻时就喜欢参加这种活动。” 宁知远点点头:“一会儿我陪他一起吧,要是看他身体撑不住,随时劝他停下。” 岑致森:“好。” 不过他俩这大半个月都没回去过岑家别墅那边,倒不是他俩不想去,是岑胜礼不愿见他们。 在和他们爸坦白了关系后,就一直这么不尴不尬地僵着,事情还传了出去,岑安内部、他们的交际圈里几乎传了个遍,以至于这段时间无论走到哪,都能听到关于他俩的非议。 也有好事人当面来跟他们八卦,关系近的朋友问起他们会坦然承认,其他无谓的人便懒得搭理了。 “不过爸估计不乐意看到我们。”宁知远接着说。 岑致森:“真不乐意你打算怎么办?” 宁知远笑笑:“死皮赖脸跟着他吧,他总不能赶我走。” 到地方刚六点五十,不早不晚。 前方封了路,岑致森让司机靠边停车,这边人已经不少,宁知远一眼看到岑胜礼的车,就停在他们前边不远处。 他推门下去,先走上前叫了一声:“爸。” 岑胜礼看到他点了下头,表情不咸不淡的。 岑致森跟着下车,也过来跟岑胜礼打了个招呼,手里还拿着宁知远的毛线帽,示意他:“你忘了这个。” 宁知远不太想戴,岑致森直接上手,帮他戴上,顺手将他有些长的头发别去耳后,拉下帽檐挡住耳朵:“戴着吧,风大,别一会儿把耳朵冻坏了。” 他俩的互动自然亲密,本来也没什么,但一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岑胜礼就一阵心梗,干脆眼不见为净,先走了。 “爸走了。”岑致森慢条斯理地说,收回手。 “岑致森,你有毛病吧,故意气爸有意思吗?”宁知远笑骂。 “没有,没那个意思。”岑致森不肯承认,确实不是故意气人,他只是不想费心思掩饰而已。 宁知远:“懒得跟你说,走了。” “一会儿在终点那边等你。”岑致森拉住他提醒道。 “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 “就开个会,”岑致森说,“结束了再过去差不多,一会儿见吧。” 宁知远随意一挥手,过去跟上了岑胜礼。 岑胜礼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他的助理和家庭医生陪着,检录登记过后他们一起在起跑区附近做简单的热身。 岑胜礼不愿理人,宁知远也不往面前凑碍他的眼,就在他几米范围边的地方活动。 刘潞他们也陆续到了,过来跟宁知远打招呼,看到岑胜礼这个前老板,一起去问候了一声,但见岑胜礼和宁知远之间气氛不对,都很自觉地没多打扰,去了别处。 快开跑时,岑胜礼目光落向宁知远,终于叫了他一声:“你过来。” 宁知远乖乖上前:“爸。” “你跟你哥,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岑胜礼问,像难以启齿。 宁知远不想骗他,老实交代了:“是,我们住在一块,同居有段时间了。” 岑胜礼默然一瞬,叹了口气:“你是特地来参加这个活动的?” “那倒不是,”宁知远解释,“爸你刚也看到刘潞他们了,我们是来给这个活动的赞助商捧场的,对方刚投了钱我们,总得给点面子,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爸你会参加。” “你那个风投基金做得还不错吧?”岑胜礼问他。 “还行,”宁知远泰然道,“毕竟才成立一年不到,只看账面回报是还不错。” 岑胜礼:“能回来岑安吗?” “不了吧,”宁知远连考虑都没有,笑着拒绝,“我现在干得挺好的,自己干自由度大,适合我。” 岑胜礼皱眉:“跟你哥一起做事很束手束脚吗?” “倒也还好,”宁知远说了实话,“不过我不太喜欢处处被人压一头的感觉,想要更大的自主权。” “你跟他……” 岑胜礼其实想问你俩都这种关系了,还要计较这些吗,又实在问不出口。 宁知远猜到了他的心思:“爸,这是两码事,人总是要有些野心和争强好胜心的。” “知远,”岑胜礼犹豫问,“你当初离开岑安,执意改姓,是不是其实心里对我有怨气?” 宁知远嘴角的笑滞了滞:“爸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哥那天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小时候我不知道的事,”岑胜礼的神色有些黯然,“你对我有怨气是应该的,我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宁知远看见他鬓边的白发,放轻了声音:“爸,算了,以前是有点,现在已经没有了,真的。” 岑胜礼:“如果我一定不同意你和你哥的事情,你们是不是还是会怨恨我?” “不会,”宁知远说,“这是我俩自己的选择,没道理怨恨别人。” “宁老师夫妻他们知不知道你们的事?他们能同意?”岑胜礼问他,“他们的想法你怎么也得顾及着些吧。” “我会跟他们说,等过两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跟他们说了,就算一开始他们不理解,那就等时间长了慢慢让他们理解就是了。”宁知远乐观道。 岑胜礼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他依旧说不出口“同意”两个字,态度却已经明显软化了。 离开跑还有最后五分钟,宁知远请求他:“爸,要是我能在四个小时内顺利跑完全程,能不能答应我和哥的事?” 他从小就是这样,面对岑胜礼时想要的东西不会直接说,有条件地争取他最后总能得到。 “好。”岑胜礼终于松口。 开跑之后宁知远有意放慢速度,跟在岑胜礼身边。 “你跟着我一起不怕耽误时间?”岑胜礼提醒他,“我身边有人跟着,你自己跑吧。” “不用,”宁知远坚持,“还早,耽误不了。” 他这么说岑胜礼便不再劝,拍了拍他手臂:“加油吧。” 宁知远笑:“爸你看着就是。” 一个半小时后,跑了四分之一程的岑胜礼心满意足,停下退出了比赛。 宁知远喝了口水继续。 速度不比先前快多少,但他心无旁骛,身体逐渐热了起来,脚步依旧轻松,呼吸着冬日清早带了寒意的自由空气,很畅快。 冲过终点时离四小时还剩最后十分钟,宁知远这个成绩在业余选手中已经算不错。 岑致森和岑胜礼都在终点等他。 宁知远大步过去,先和岑致森对了下拳头,跑了这么久他依然精力旺盛、神采飞扬。 “恭喜。”岑致森笑容满面,递了瓶水过去。 宁知远伸手接了:“谢谢。” 连尾音也是往上走的。 岑胜礼将他们这样默契十足、旁若无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再次叹气,像是认命了一般。 宁知远喝完水,过来他面前:“爸。” 岑胜礼点点头:“三小时五十分钟,前头还因为我耽搁了那么久,很不错了。” 宁知远笑看着他。 岑胜礼败下阵:“你俩以后低调一点。” 宁知远:“我知道。” 岑胜礼的目光落向岑致森,一顿,说:“家里这边我会处理,公司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你自己解决。” 岑致森:“好。” 岑胜礼没再说别的,大约还是有些心烦,先回去了。 宁知远给刘潞他们发了条消息,让他们全部结束后一起去吃个饭,回头找他报销。 岑致森问他:“你不跟他们去?” “想跟干哥哥你吃。”宁知远捏着手机打字,头也不抬。 岑致森:“走吧。”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上车后才问起宁知远:“你跟爸说了什么,竟然让他松口了?” “打了个赌,”宁知远笑说道,“说我要是能在四小时内跑完全程,他就答应我们的事,爸顺坡下了而已。” “你也挺懂得爸的心思。”岑致森也笑,发动车子。 车开到大道上,他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车流,说:“我刚在公司里,碰到岑哲,他也问起我们的事。” “是么?”宁知远略意外道,“他也会八卦这些?” “他可能有些不理解,”岑致森说,“每次别人问我,我都得解释以前不是,也未必有几个人信,对岑哲来说,这个‘以前’可能会让他有些尴尬吧。” 宁知远被他的话逗乐:“尴尬什么?哦,岑哲大概觉得你是个对自己弟弟都敢下手的大变态。” 岑致森觑过去:“我是吗?” “那不得问问你自己。”宁知远故意道。 岑致森:“啧。” 显然对他这话不屑一顾。 “岑致森,”宁知远问他,“如果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别人,你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吗?也会这样关心在意他吗?” “不知道,”岑致森实话道,“你以前问我岑哲跟你如果没有抱错,能不能跟我做好兄弟,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样的,我回答不了你,岑哲大概也回答不了你,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无法做假设,可能我们能和睦相处,也可能关系更加糟糕。” “没必要跟不存在的假设吃醋。”岑致森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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