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这些小女生的心思,但人类总是这样,试图通过一些传说和信仰,求得那些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才会在每一座出名的城市里,都有类似许愿池、许愿墙的存在,并流传着那些能得到好运、实现心愿的传说。 一如他和岑致森上一回在夏威夷看到的大海龟,又或是在刚才走过的那座大桥上,真正的青铜浮雕即便早已被转移至当地博物馆,留在那里的其实只是替换以后的复制品,依旧有人笃信那些传说故事,乐此不疲地尝试。 也没什么不好。 不屑的人无非是不相信,宁知远从前也不信,但是现在他开始信命,或者说相信命运这个词。 是命运成全了他和岑致森,无论当年,还是现在。 既然不是他能选择的,那便顺从这样的命运,毕竟他的运气并不坏,甚至比绝大多数的人都好,何况命运馈赠给他的,也是他原本就最想要的。 宁知远举起手机,拍下面前的雕像再次发给岑致森。 准备离开时他在雕像前的石阶上坐着的人群中,看到了个陌生又有些眼熟的身影,对方也仿佛有所觉,视线落过来,盯着他打量了片刻,起身过来,主动与他打招呼。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岑致森的同学,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几分钟后,他们在附近的街边餐馆入座,吃饭的点,对方点了个午餐套餐,问宁知远要不要,说他请客。 宁知远只点了杯咖啡:“不必,我不饿,多谢。” 对方笑了笑,先自我介绍了,他和岑致森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留在了欧洲工作,一直没有回国。 “我们那个学院中国人少,一共也没几个人,关系都还不错,不过我跟岑致森关系不是最好的,他最好的朋友是叶行洲,你应该也认识吧,可能因为他们家世背景差不多,脾气相投,所以聊得来,他俩现在都是大公司老板,我也很久没联系过他们了,确实有些相形见绌。” 对方兀自感叹着,宁知远喝着咖啡不动声色地听,其实不太信。 他当年找人偷拍的照片里,岑致森分明跟面前这个男人很亲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岑致森喜欢男人,所以印象深刻,他确实有些耿耿于怀,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岑致森心里占据过特殊位置。 但岑致森也说,他没有谈过恋爱。 “你和我哥当初应该不只是普通同学朋友吧?”既然想知道,他便干脆直接问了。 对方稍微意外:“他连这个也跟你说过?” “没有,”宁知远搁下咖啡杯,“他没说过,我知道而已。”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并不打算跟外人多说。 对方再次笑了:“我就说,我跟他的事好像没什么好特地说的,不过是恰巧我俩性取向一样,他又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主动追他,他也不排斥,就试着交往,但我俩还真算不上正儿八经谈恋爱,毕竟根本没有爱这个东西,也很快就结束了,他对我也完全不上心,远不如对他弟弟上心。” 宁知远淡淡地道:“是么?” 那应该是他跟岑致森关系最淡漠的一段时间,将岑致森赶走后他们整两年没见过面、没联系过,他想不出岑致森能怎么对他“上心”。 “你可能不信,”对方说,“他那时总是跟我说到你,说你这个弟弟怎么麻烦、难办,让他没办法,他似乎很苦恼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很多次拿起电话想打给你又一直犹豫,后来我听烦了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竟然说觉得我跟你有些像或许能了解你的想法,所以病急乱投医。 “我听完差点翻了白眼,让他这么想了解自己弟弟想法不如直接问,他却说你从来不肯跟他说实话,问了也是白问,他通过你身边照顾你的管家了解关心你的起居,却不直接跟你联系,我原以为是你不待见他,后来在毕业典礼上见到你,才发现我可能想错了,像你们这么别扭的亲兄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宁知远轻眯起眼,视线似乎越过了对座的人,落在对方身后的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再次开口:“那句‘可惜你是他弟弟’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像当年一样仔细打量着他,眼神有些复杂,许久才说:“明天是我们一个同学的婚礼,我看新闻岑致森随官方出访这边,他是不是也会去参加?你呢,你在这里是跟着他一块来的?你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宁知远:“你刚才叫住我,是想问这个?” “你当我好奇好了,”对方说,“你们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跟他既然不是亲兄弟,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可能?” “为什么会这么想?”宁知远问。 “直觉,尤其刚才你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时,你好像很在意他的事,我的直觉应该没错,当年那句话的意思是,可惜你是他弟弟,也就只能是他弟弟。” 宁知远皱眉。 对方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当年就对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只是感觉你们如果不是兄弟,或许会有其他可能性,我那么说其实是些嫉妒吧,毕竟当初我真的挺喜欢他的,所以一直不甘心,后来在毕业典礼上才会故意跟你说那些,没想到你跟他真的不是亲兄弟,刚才在这里看到你,更加肯定了我的直觉没错。 “岑致森这样的人,表面看似绅士风度十足,其实比别人更冷漠、更难动真心,好像只有那个对象是你,才显得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宁知远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有了和对方多聊的兴趣。 即便不是真的谈过恋爱,但他说的讨厌岑致森身边跟他亲近的那些人,这一点大概这辈子都改不了。 视线落回面前的咖啡,顿了顿,他道:“你说错了。” “说错了什么?” “一点不可惜。”只说了这一句,别的他不打算再解释了。 当然不可惜,没有过去那二十七年,他和岑致森不可能有现在。 他确实占了岑哲的便宜,他抢了岑致森这个哥哥,成了岑致森心中的唯一。 独一无二这个位置,他永远不会还给岑哲。 看出宁知远没有继续跟自己聊天的兴致,对方便也算了,吃完自己那份午餐买了单,最后说:“我先走了,明天婚礼再见吧。” 他好像已经笃定了宁知远会跟着岑致森一起去,宁知远抬了抬眉,没再多说。 等人走后,他看了眼手机,半小时前岑致森发来消息:“来广场上。” 宁知远看着那几个字,眼中浮起笑,回:“哥,作弊没用的。” 先前离开广场时,他告诉岑致森自己打算去附近吃个午餐,但这一块餐厅酒馆众多,岑致森如果一间一间找,或许等他吃完离开都未必能找到。 岑致森没再回复,宁知远便也起身,准备去下一处。 转身时脚步却又不自觉地顿住,走向了另一边。 广场上比先前人更多,有街头乐队正在演出,自由欢快的乐声吸引路人纷纷驻足。 岑致森也在其中,他不知几时加入了这支乐队,怀抱着一只手风琴,随性弹奏出那些轻松而惬意的旋律。 黑发黑眼、英俊高大的东方男人,是这支乐队里最特别且耀眼的存在,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足够吸引周围看客的视线。 又一次的,宁知远想到了那些神话传说故事里,关于美神的化身。 危险却令人着迷,爱上他,便是万劫不复。 一曲结束,岑致森忽然抬眼,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宁知远不确定岑致森有没有看到自己,他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多的人。 但那一眼,他又总觉得,岑致森其实已经发现了他,却按捺着,等他自己上钩。 岑致森回身,和乐队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曲,旋律出来的一瞬间,宁知远已经听出来,是卡农。 所以岑致森让他来这里,是为了亲手弹奏这一曲给他。 先是一段手风琴的独奏。 一个音符追逐着另一个音符,织构出史诗级的音乐篇章和回忆的网。 那些叫人迷醉的画面在这张网里一再浮现,——是傍晚的办公室窗外浮动的云霞和灯火,是夏日的婚礼上漫天倾洒的飞花,也是面前这个人再次抬眸看向他时,深色瞳仁里藏的温柔与多情。 广场上有人挥起了泡泡,七彩的泡泡随风四处飘散。 乐队开始合奏,如同一场盛大的音乐赞礼,赞美一切美的事务,赞美爱情。 身前的人来来去去,宁知远前方的位置逐渐空了出来,他没有离开、没再躲藏,心甘情愿地走上前,走到了岑致森眼前。 那个他问过很多人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最后的答案。 酸涩又甜蜜,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 并非只想要那个人高兴,也是他自己的感受, 只对那个人生出的依赖和占有, 在生命之初就已认定,跟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想到那个人时从心里生出的笑, 想要那个人爱他,也想爱那个人, 不会消失的, 爱情。 所有的答案拼凑出来,唯一指向的结果都是岑致森。 只有岑致森。
第67章 生而一体 街头音乐会结束,围观路人各自散去后,岑致森将手风琴归还给乐队,走向了几步之遥的人。 宁知远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含笑的眼中逐渐落进了更多斑驳细碎的光。 直到那个人到他身前站定:“现在,约会吗?” 宁知远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影子,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说:“好。” 他们相拥在一起,笑声落近彼此耳边。 并肩走出广场时,岑致森侧头问身边人:“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也没跟我说一声?” “来度假的,”宁知远回答,完全地放松下来,“顺便和我男朋友约个会。” 他第一次用“男朋友”这个词,岑致森扬了扬眉:“我还没吃午餐,陪我一起吧。” 宁知远:“刚好,我也没有。” 进餐馆坐下点了餐,宁知远拿起岑致森的相机,翻了翻他早上拍的照片,发现每一张竟都是自己之前拍过的画面,不禁失笑。 “为什么要拍我拍过的一样的景?你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岑致森顺着他说,用和宁知远同样的视角去看世界,他好像能发现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很有趣的体验。 “不过有一张你肯定复制不了。”宁知远略得意道。 岑致森不信,宁知远将手机递过去,是他站在查理大桥上时拍下的,正在拍别人的岑致森。 岑致森笑了:“好吧,这张确实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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