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房中,他四处看了看,很简单的装修风格,面积也不大,应该是他从小到大住过的最小的房间,他却觉得很平静,在这个地方,前所未有的平静。 坐上床,他随手翻开那套早已泛黄的少儿版四大名著,打发难得的晚间时光。 十点半多时,宁知远觉得有些口渴,出门想去厨房倒杯水,却看到他爸一个人在客厅喝茶看电视。 宁知远走过去:“爸你还没睡?” “你也没睡?”宁正抬头看到他,示意他坐,“睡不着吗?坐吧,搬了新家,有点不适应,你妈倒是刚累得已经睡熟了,你呢?也没睡意?” 宁知远说了实话:“我有点认床。” “在这里住挺不习惯的吧?”宁正问他。 “还好,”宁知远说,“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宁正点点头,问他要不要喝茶,宁知远笑提醒对方:“爸你睡不着还喝这个?我不喝,喝了一会儿更不想睡了。” 宁正犹豫了一下,放下茶杯,也笑了:“你妈平常也总是这么说我。” 宁知远闻言心神微动,问他:“爸,你跟妈感情很好吧?我好像很少见像你们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恩爱的夫妻。” 宁正原本想说这不是很平常,转念一想自己这亲生儿子的成长环境,接触到的可能都是什么人,又理解了:“寻常夫妻大多都这样,我们也有脸红的时候,也吵过闹过,床头打架床尾和吧。” 他爸说着想到什么:“你好奇这些,是交了女朋友吗?” “算是吧,”宁知远说,“确实有点好奇。” “真有女朋友?对方做什么的?哪里人?你们谈多久了?”宁正追问。 “爸你先别问了,现在不太方便说,”宁知远笑着摇头,“等时机合适时,我会告诉你跟妈的,也希望你们能接受他。” 宁正隐约觉得这最后一句话有些奇怪,但没有细想:“行吧,那你再努力努力,争取早日把‘算是’变成‘就是’。” 宁知远乐道:“好。” 不过既然宁知远好奇他们两口子的事,宁正便很大方地说给他听:“我跟你妈是青梅竹马,之前你跟我们回老家也看到了,我们小时候在老家就是邻居,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处得跟亲兄妹一样,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处得跟亲兄妹一样不是亲情吗?后来怎么又变成了爱情?”宁知远问他。 在自己儿子面前谈论这个话题,宁正也并不尴尬,回忆着往事,甚至有些红光满面:“跟亲兄妹一样但毕竟不是,意识到我们还可以谈恋爱的时候,那种感觉很自然地就冒了出来,爱情的滋味,就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你要是也这么心心念念一个人,那一定是爱她了。” 宁知远认真想了想,赞同道:“嗯,是吧。” “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宁正仿佛看出了他在纠结感情问题,宽慰他道,“其实没必要刨根究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遵从自己内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好。” 想要什么? 想要和岑致森谈恋爱,想要岑致森爱他,也想爱岑致森。 宁知远再次笑了:“多谢啊,爸。” 宁正:“不客气,很高兴能帮你答疑解惑。” 又聊了一会儿,宁正看看时间晚了,叮嘱他:“回房去睡觉吧,睡不着也闭眼躺床上,过会儿就能睡着了。” 宁知远也提醒对方:“爸你也回去睡吧。” 他们各自回了房,宁知远进门在黑暗中靠墙站了片刻,给岑致森发了条消息。 “应酬结束了没有?” 半分钟后,那边回复:“刚结束,你呢,回家了吗?” 语音请求跟着进来,宁知远按下接听,照旧戴上了耳机,他更喜欢听岑致森的声音在耳边说话的感觉。 “回家了没有?”岑致森再次问。 “你应酬到这个点?我在爸妈家住了,”宁知远笑了声,“抱歉啊,今晚不能侍寝。” “不要你侍寝,”岑致森说,“你想睡早点睡吧。” “睡不着。” “在你爸妈家不习惯?” “想你,睡不着,”宁知远直白地道,“刚跟我爸聊了聊天,聊着聊着就特别想你,怎么办?” 岑致森的声音放低:“现在出来。” 宁知远:“现在?” “我还有十分钟到你那,”岑致森提议,“出来陪我吃个宵夜,吃完再送你回去。”
第64章 两个疯子 十分钟后,宁知远下楼,走出小区。 原以为会看到岑致森的车,结果他独自一人站在路灯下,一只手插兜,另只手里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拨着,正等着自己。 听到脚步声,岑致森回头,冲他示意:“过来。” 宁知远走上前:“你司机呢?” “太晚了,让人先下班回去了,车也让他开走了。”岑致森说。 “那你还说吃完宵夜送我回来?”宁知远停步,像随时准备反悔回去,“你别指望我送你,也别指望我收留你啊,这我爸妈家。” 岑致森好笑问:“刚才是谁说想我?” “噢。”宁知远装傻。 “行了,不指望你,”岑致森把人拉过去,“走吧,不开车,我刚过来时,看到这边走一条街过去,有片挺热闹的夜市,我们去那。” 宁知远笑了:“逛夜市?你确定?” “去不去?” “行吧,你带路。” 深夜压马路去夜市吃宵夜,对他俩来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以前既没时间没兴趣,更找不到合适的伴,今夜是头一回。 九月底了,天依旧很热,岑致森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间,有意放慢了步伐。 宁知远走在他身边,忽然笑了起来。 他就是莫名想到小时候见过更多的,是岑致森将脱下的校服随意搭在臂弯、绑在腰后,那时岑致森刚上初中,每天放学都要在操场打篮球,很多女生去看他,主动说要帮他拿校服、看书包,岑致森不想麻烦她们,便把自己这个小学部的弟弟叫去,做他的挡箭牌。 那是他们出国前的那一两年,关系已经远不如从前,每天放了学不能回家,还得等这个哥哥打半小时的球,这让宁知远怨气冲天,但岑致森说,他要是乖乖听话,就分自己的零用钱给他。 岑致森有姥姥姥爷额外贴的私房钱,手头比他阔绰得多,他看在钱的份上,才每天耐着性子坐在操场旁边写作业边等他的哥哥。 “笑什么?”岑致森侧头问他。 宁知远说起这事:“岑致森,你当时说分零用钱给我的模样可太讨厌了,让我觉得你是故意在跟我炫耀。” “知远,”岑致森无奈道,“你总是不愿意往好的方面想我,姥姥姥爷待你不好,但他们毕竟是长辈,我不能责备他们,所以想自己做到公平一点,但你的自尊心太强,我才找了那么个借口而已。” 宁知远略微意外:“你当时是故意留我下来,就为了分一半零用钱给我?” “是,”岑致森说着自己也笑了,“看来我还是用错了方法,应该直接跟你说明白的。” 他确实不知道宁知远对他的那些在意,如果知道,他会换一种和宁知远相处的方式,他们也不至于别扭那么多年。 “但是你每天都不高兴,让我觉得自己在白费心思。”岑致森说。 “哥,”宁知远坦白说,“我不高兴,是因为讨厌那些跟你关系好的队友同学,也讨厌那些不停喊你名字的女生,我以为你是不愿意回家跟我这个弟弟单独相处,才每天留学校里打球。” 岑致森再次失笑:“原来如此,算了,都是误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说了。” 宁知远也不想说了,他已经看到了这条街的街尾,转角另一侧的夜火显露出端倪,分割了静谧和喧嚣。 不大的小吃步行街上却很热闹,沿街两边的小餐馆座椅摆到了街中间,灯火如织。 他们挑了间没人的面店进去,坐下点了两碗炒面。 “这间店都没人,味道肯定不怎么样。”宁知远有些嫌弃。 “是你刚说这里人少清净,”岑致森提醒他,“别一会儿一个主意。” 但这间面店确实很小,整间店里就一个员工,帮忙他们点完单又去了后厨忙。 宁知远其实也只是说说,并没有换个地方的想法。 两碗炒面很快上了桌,味道果然一般,岑致森倒是吃得很快,明显晚上应酬就没吃几口东西。 宁知远只尝了两口,盯着对面座的人打量,想起在港城的最后一顿,也是在这样的小餐馆,之后他们告别,他先飞回来。 然后他想起那张照片,和照片背后的那句诗。 “不想吃?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岑致森抬头问他。 “是不怎么好吃,”宁知远说,“你吃吧,我晚上吃饱了。” 岑致森:“刚在想什么?” “想一些事情,”宁知远没有继续说下去,“以后再告诉你。” 岑致森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些意味深长,但也没再追问。 吃完这顿宵夜,他们沿着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散步回去,走到了那片城中湖边。 宁知远在草丛里捡了颗小石子,随手甩向水面,石子在水上一路往前跳了七八次直至沉下。 他有些得意,给了岑致森一个挑衅的眼神,岑致森心领神会,也捡了颗差不多的石子,轻松掷出去,他的这颗沿着水面弹了九次才最终沉入水中。 宁知远:“啧,我还跟别人说我现在比你厉害,原来是在吹牛。” 岑致森弯腰又挑了颗更合适的小石子,掷向水面,忽然说:“这片湖挺眼熟的,小时候我第一次教你玩这个好像就是在这里。” 宁知远四处看了眼,太过久远的记忆,周围变化太大,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他们小时候的家,似乎确实在这附近。 “我们第一次一起离家出走,”岑致森说,“在这里玩了一整夜。” 他这么说宁知远其实是有些印象的,那次他们爸在外出差,大概是家里谁又说了不好听的话被他听到,也可能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他半夜偷跑出家门,岑致森发现后跟着他一块出来,到这片湖边,陪他玩了一夜的这种打水漂游戏。 但那夜后,岑致森却因为着凉高烧进了医院,那时姥姥在病房外戳着他脑门,骂他“丧门星”、“是不是还想害死自己哥哥”、“怎么出事的人偏偏不是你”,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岑致森回头,见他似乎有些怔神:“知远?” 宁知远看向他,不动声色说:“刚我的戒指不小心一起甩进水里了。” 岑致森回视着他:“真的?” 宁知远:“真的。” “要我下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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