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狗也知道我吹吹口哨就该过来。”他走过来牵起留昭的手,看了看说:“小昭,玩得开心吗?” 留昭只觉得太阳穴砰砰跳动,他又开始冒出那个想了千百次的想法:他怎么还不死啊! 崔月隐刚刚找了乐子,倒也不在乎他的沉默,牵着他去了厨房。 崔家是完全西化的生活风格,崔月隐和沈弥都是几岁开始就在英国读书,沈弥还在家时,厨房经常是家庭生活的重要场景。 留昭曾经从门缝里悄悄看见过不少次崔月隐、沈弥在厨房一起做饭,崔融和崔循坐在岛台旁跟父母说话的场景,因为沈弥吃素,他们一起吃饭时也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留昭刚开始向往得神魂颠倒,直到他让厨师按沈弥的食谱给他做了一碗沙拉,小时候的幻梦顿时破碎了大半。 崔月隐煎了一块牛排,拌了一碗金枪鱼沙拉给留昭,牛排还在发出滋滋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留昭拿着叉子淡定地吃沙拉,等崔月隐快吃完时,他突然说:“我暑期挣到了钱,不需要帮我交这个学期的学费和住宿费了。” 尽管极力克制,留昭还是抑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一丝得意和解气,他干脆不闪不避地直视过去,崔月隐转头看向他,留昭差点觉得他会用手里的餐刀给自己一下。 “是么?” 崔月隐冷下眉眼,扔下刀叉走出厨房。 留昭忍不住露出一个扬眉吐气的笑,知道在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戏码,崔月隐顿时失去了继续和他扮演父子的兴趣。 留昭高中在一所私立学校,开学一个多月后,他被老师叫过去,委婉地说学校还没有收到他的学费,留昭懵了许久,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他渐渐醒悟过来是因为自己提出要留在南岭念高中,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崔月隐的恶趣味持续了很久,每年他都要去跟他说,父亲,我需要交今年的学费,请问可以让人在x月x号之前把钱汇给学校吗? 他不会过多折磨留昭,但如果留昭不肯低头说这一句话,必然不会有一分钱汇给学校。 第二天留昭早早去了学校,第一周就在选课、买教材、联谊之中匆匆渡过,周末的时候他如约赶到乔之薇开派对的酒吧,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李思远起身跟他打招呼,拉着他坐到内圈。 留昭知道他们这个小圈子被人戏称为私生子联盟,不过私生子里也有高下之分,如果是跟着母亲的私生子女,往往日子要好过得多,乔之薇就是随母姓,是乔斐在婚前生下的孩子,她的待遇和弟弟妹妹并没有什么不同。 留昭知道他们拉拢自己,是因为崔家的原因,不过他身上恐怕并没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刚刚坐下,一个女孩就忍不住八卦:“留昭,你猜最后那天的赛艇谁赢了?” “崔融吧。” 这种比赛,总不可能黎茂生那么容易就找到什么野路子的天才横空出世,随随便便将别人十几年的训练踩在脚下。 “那倒没错,不过最后黎茂生把你大哥的船撞翻了。” 乔之薇显然对黎茂生拿一行人没有好印象,说:“难怪别人说他们是九龙寨混出来的野狗,留昭,他们那天没有为难你吧。” 留昭摇摇头,找到机会跟乔之薇小声说:“之薇,谢谢你帮我介绍工作,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要我帮你,我一定尽力!”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乔之薇察觉到他的意思,有些愕然地说:“留昭……” 留昭对其他人点点头,起身挤开人群走了出去,他穿过舞池走到酒吧门口,被追出来的李思远抓住:“留昭!” 留昭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李思远皱起眉:“你是觉得我们不配跟你玩吗?” “没有。” 李思远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斟酌着说:“你知道,我们再过一年多就要毕业了,该为自己早做打算,总不能两手空空地被赶到外面去跟人抢饭吃。” “大家都是这样吧,毕业了就自己出去找工作,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你知道外面普通的人日子是什么样的吗?过惯了我们这种生活,怎么可能——” 留昭打断他:“我不知道你以为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我肯定,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甩开李思远离开,留昭被他这一番话勾起往事,越走越是呼吸急促,心情激荡。 崔月隐是个善于操纵人心的虐待狂,留昭记得小时候因为一件事得罪了他,一段时间他都穿着不合脚的鞋,为了稍微舒服一些,留昭只好悄悄将每一双鞋的前面剪开,于是初中他被叫了三年的外号,“小破鞋”。 那时候留昭还完全不懂“破鞋”这个词中侮辱性的含义,但自己的困窘被迫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已经让他痛苦不已。 直到崔月隐某一天突然失去在这上面折磨他兴趣,留昭才又穿上正常的鞋。 他紧紧咬住牙,越走越快,终于忍不住在路上狂奔起来,他跑到一家高级法餐厅的后巷,靠在砖墙上喘息起来,云京九月的夜晚还很热,汗水顺着鼻尖滴下,他静静地靠着墙冷静了一会儿。 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员出来透气时,温峤惊讶地睁大眼:“留昭?你怎么在这儿?” 她是个扎着马尾辫的漂亮女孩,留昭眉头皱成一团:“我一想到崔月隐还要活几十年,就觉得暗无天日,他怎么还不死?” 温峤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早说了让你不要老是想这些。” 她点燃一支烟,走过来站到留昭身边靠着墙,深深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让我爸自杀前把你爸带走。” “……” 温峤曾经是和他上同一所贵族高中的同学,他们当时并不熟,真正成为朋友倒是温家破产,温峤退学之后,为了赚学费来曾经的高中打补习广告。 留昭能考上A大,温峤的英语补习功不可没,更何况她还没有收多少补习费。 “不过说真的,你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上次不是说你自己赚到了今年的学费吗?” “我在想,如果我离开崔家,会不会后悔?” 女孩对他一笑:“你还是别想那么多吧,离毕业还有两年呢——”她正说着话,突然呛到了,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熄。 “荣老板。” 从后门推门出来的正是张荣。留昭暗骂了一声晦气,他怎么忘了这里是黎茂生他们的产业。 “Wendy,出来透气吗?” “嗯。”温峤乖巧点头。 “二少。”张荣的目光看向他,“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我做东?” “他吃过了。” “吃了。”两人同时说,张荣笑了一下,两三步走下台阶,揽住他的肩膀说:“那正好跟我去夜场玩。” 留昭不想给温峤找麻烦,忍着气跟他走,张荣把他塞进车里之前,突然笑着问了一句:“真的吃过了?” 留昭警惕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我不想进你们那家餐厅。” “我懂。” 张荣开着车把他带到一家做粤菜的私房菜馆,两人在包间坐下,张荣一边泡着茶一边说:“这里的葵花鸡还不错,我记得你小时候跟着妈妈也是在南方长大。” 留昭皱起眉:“你调查我?” 张荣抬眼一笑:“你不是早知道我是干嘛的吗?包打听。” 留昭有些闷闷地接过茶盏:“你要是想找我打听崔融的事就找错人了。” “我为什么要找你打听崔融的事?”张荣故作惊讶地说,“你不会以为我下班了还有心情工作吧?” 留昭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你是二十四小时狗腿子。” 张荣双眼亮得吓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倒说说,我怎么二十四小时狗腿子了?” “为非作歹,助纣为虐。正常的岗位招聘里可不会写着老板打人递刀,老板欺男霸女帮忙按着手这种要求,你干的不就是这种事吗。” “你说的事,我可一样都没干过。” 留昭冷笑一声,张荣压低声音:“生哥不喜欢血,砍人都是我动手,哪能把刀递给老板?” “……” “再说欺男霸女,除了你那位高岭之花的大哥,哪个男男女女不是生哥一个眼神就往上扑。” 留昭觉得他吹牛吹得不讲道理:“他们背地里都叫你们野狗。” “这我知道,不过……”张荣眨了眨眼,“二少恐怕不懂,很多人都想跟野狗上床。” 留昭总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下流,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于是闭上嘴吃饭。 吃完饭留昭本来以为张荣又会强行把他带去哪个场子,但上了车张荣却问:“回崔家还是去学校?” 留昭有些惊讶,说了声回学校,张荣果然就向学校开去,在校门口把他放下时,张荣弯腰过来帮他解开安全带,突然说:“说起来,二少不是也想往上扑吗?” 留昭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那天我喝醉了!” “醉了也知道抱着真正的大老板啃?我看还醉得不够狠,明明真醉了只会抱着人喊妈妈daddy。” “什么?” “今天醉了吗?” 不等他回答,一只手已经钳住他的下巴,张荣吻了上来,留昭毫无防备地呆住,被撬开双唇缠住舌尖吮吻,直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张荣才放开他,留昭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甩他一个耳光,推开车门魂不守舍地往里走。 “不想要的爱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就像你往别人大脑里敲了根钉子。” “如果不想被疯狗恶心一辈子,只好……” 见鬼见鬼见鬼!留昭捂住嘴,惊慌地觉得他可能要步上姨妈的后尘,最好现在就去学点反追踪、荒野逃生之类的知识。 不对,他好歹靠着崔家,没人敢对他乱来。 想到要依靠崔月隐,留昭顿时更恶心了。今天诸事不宜,不适合做任何决定,留昭回到寝室,只有杨志河一个人正在写代码,他转头叫留昭过来一起帮他查bug。 我今天不该再想这件事。 留昭在心里告诫自己,转眼把情蛊的事扔在脑后。
第5章 5 = 05 周三早上留昭没有课,他骑车回崔家去拿上学期的微积分笔记,正准备出门时听到二楼传来喵喵声,应该是崔循小时候养的那只猫又跑到屋里来了。 留昭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跑上楼去把它引下来。 小时候崔循最爱逗猫弄狗,留昭和他不对付,顺便连猫狗一起敬而远之了,他从冰箱里找了一片火腿引诱它,绕了好久的圈子,被它一口吃掉诱饵,站在楼梯上怎么都不肯再下来。 “吉吉,快下来。” 留昭站在几个台阶下喊它,门口突然传来好大一阵喧哗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留昭正要回头,脚下一下踏空,他连忙抓住扶手,一只手从身后扶住他,留昭诧异地回过头,一个陌生的面孔突然撞进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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