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他?”陈木潮脚尖旋转半圈,地上的沙土和鞋底的一齐在阿珧的伤口上碾过。 “以前给你划了两刀,你就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姜漾其实不明白。 不明白陈木潮为什么这样生气,明明三年前代绮来找他,说些很伤他自尊的话他不生气;在订婚宴角落卑微又清楚地看到姜漾给别人戴戒指也不生气;却对他的拥抱,亲吻,涉险而如此大动肝火。 他无意识地前进一步,踢到了被切割成两半的木条,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陈木潮看过来,过了大约四五秒,他抬脚,放开阿珧。 阿珧被打得没力气站起来,陈木潮没再理他,也不再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往姜漾的方向看了一眼,黄昏的光罩在他身后,姜漾看不清他的脸。 “你滚过来。”陈木潮发出令姜漾无法拒绝的指令。
第57章 压片糖果 姜漾距离陈木潮不过十几步,只是眼睛一睁一闭,好像只记得抬脚与站定的动作,中间几步被时间的空隙折叠。 陈木潮还微有些喘,但嘴唇抿地很紧,喉结滚动,像是忍着更强烈的情绪波动,他伸手,抓住姜漾额前的头发,往上抬,让姜漾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发根连着头皮,姜漾被他扯得很疼,狼狈地面对这样的处境。 陈木潮小臂连带手背和指节上都暴起青筋,他用审视的目光将姜漾从头看到脚,只是眼球的转动,姜漾却觉得自己此刻就被绑在能够看穿思想的精密仪器的扫描床上,被洞悉,被穿透,他心里的龌龊无所遁形。 除了脖颈上一圈明显的,他适才掐出的红痕外,并没有什么皮外伤口,也顶多是扫到姜漾手上抓的刀时锁紧了眉。 骨骼与血管,神经与脉搏,陈木潮向来掌控欲旺盛,脖颈处关联生命的起伏,他乐此不疲地掠夺姜漾呼吸的频率,却每次都在最后的时刻不情不愿地大发善心。 半晌,陈木潮甩开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姜漾捕捉到允许跟随的信号,忙不迭跟上去。 陈木潮带他回了出租屋,一路上的沉默令姜漾喘不过气。 姜漾这次来明显多了很多准备,不像前几次总是仓促,衣服都要借陈木潮的穿,只是也不多,一个大号旅行包,看起来是腾出时间要在此久住。 姜漾原本打算多带一点衣服过来,就放在陈木潮这边不带走了,他现在的时间非常零散,代绮那边不可能真的放着什么都不管,他时不时需要两头来回跑,已经有打算把路港当成第二个常住地点。 陈木潮把姜漾昨晚擅自塞进他衣柜的衣服全部拿出来,粗暴地全部塞回旅行包里,拉上了拉链,扔在姜漾脚边。 旅行包带着重量急速下坠,碰撞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买票,”陈木潮看着他,残忍地给出时间限制:“现在。” 姜漾怔了怔,有凉意从指尖开始蔓延上四肢,下意识拒绝:“不……” 陈木潮打断他:“我说现在买票回去,你听不懂人话?” 陈木潮眉线平缓下来,不再像高高耸起的山峦,似乎已经完全从盛怒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姜漾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陈木潮现在的表情让他背后冷热冒出一层薄汗,方才一丝窃喜也觅无可觅。 “你……我不是……”姜漾手足无措,往前走了两步,但又被陈木潮避开。 陈木潮叫他:“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你知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东西?”陈木潮说,“你手上那种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非法走私的枪械我也不是没见过。” 整改力度大,从前的柳里路不光只是皮肉交易的场所,更是醉生梦死的赌场,杀案频出的毒圈。 “你应该庆幸现在不是三年前,不然你现在命都不一定还在。” 姜漾愣愣地看着他。 分手之后到现在为止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机会再见到陈木潮,无法直观地体会到他的情感表达,兀自沉浸在不甘的泥潭里,擅自将陈木潮变成他的执念。 他是为陈木潮的在意而欢欣雀跃的,但也不愿意代价是他这么难过。 陈木潮专注地看着他,咫尺距离,姜漾伸手就能摘下,但他们中间阻隔的东西太多,家庭和父母,金钱和时间,或许还有陈木潮眼里藏着的其他东西,但只要他不想让姜漾知道的事情,姜漾就永远看不明白。 像最后一眼,这次离别之后永不相见,陈木潮顿了一会儿,还是移开视线,他说:“我送你去机场。” 这是放弃抗争的意思,从姜漾回来找他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不要不强求,或许近日唯一强烈的愿望,就是适才祈祷姜漾在柳里路不要出事。 姜漾站在原地,没有再去靠近他。 他大约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你爱我吗。” 陈木潮笑了笑,深知只凭爱意是无法将富士山私有的,陈木潮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满腔沸腾的,连自己都烫伤的爱意了。 可他无法否认,更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两难境地之下,他只能说:“你别这样。” 姜漾比他勇敢,他跨过两步深不见底的沟壑,决绝地仰头看他的眼睛,仿佛粉身碎骨只是为了获得一个答案。 他问:“你爱我吗。” 我爱你。 我爱你。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陈木潮抿着嘴唇,沉默为爱意封箴,重逢以后每看他一眼都难过,像结了许久的痂发痒要脱落,松弛地覆盖着,抓下来时却仍露出内里渗血的没好的肤肉。 他说不出来,因为坦白的后果可怖,他的忍耐力见底,不会想放姜漾走,但可能除了姜漾自己,或许不会有人愿意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了。 他也没有姜漾大胆,他想的是,他们总有一个人要清醒一点,姜漾就保持这样就好,对爱还有期待,回到深圳,或者在世界各处都能够坦然接受别人的喜欢,拒绝和心不对口这样痛苦的事情,就当作惩罚,交给什么都不敢的陈木潮来做。 或许姜漾和以后的男朋友说起他,会说“他不知好歹”,“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喜欢他啦”,然后用他惯用的,甜蜜的笑容和嗓音向别人表达喜欢和爱。 因为姜漾原本就是很好的人,所以这些交给陈木潮来做,是没有关系的。 他爱姜漾,爱到就算是放弃陈木潮这样的事,都愿意亲自把他教会。 “好吧,我知道了。”姜漾将旅行包单手拎起来,面色平和,好像已经知道了陈木潮没说出口的回答,看不出伤心。 他将包甩在背上,当着陈木潮的面,在手机上订购了凌晨两点的机票。 路港没有机场,高崎机场在距离路港一个小时车程的厦门岛内,而陈木潮的摩托更快一点,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 高崎机场的航站楼内有很多装潢现代又精致的特产店铺,姜漾不知道陈木潮有没有进去过,但从前恋爱时,他听陈木潮说每一次去上学都是坐的火车。 他想也没有什么的,毕竟特产店再多,里面也没有卖他现在喜欢吃的陈木潮做的土笋冻,也没有加了鱼丸的扁食,不是什么值得去好几次的场所。 黄昏的光早就消失了,夜又深入一次,姜漾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平时陈木潮要睡的时间了。 手机上的购票软件在频繁地给他发送信息,大概内容是提醒旅客需要提前两个小时办理值机,反复强调名为姜漾的旅客登机的时间,以及祝他旅途愉快。 姜漾只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按灭屏幕,并且开了静音。 他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时,碰到了用来装东西的塑封袋,所幸塑封袋偏软,不是那种一碰就悉悉索索响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口袋里放了东西的材质。 姜漾走到门口,转回来看着陈木潮,说:“让我回去也可以,但是你答应我两个要求。” 大约是觉得真正要分别,以后再也不用见他,被他骚扰了,陈木潮答应地比平常都要干脆:“你说。” 姜漾在他面前摊开掌心,说:“手串还给我。” 陈木潮其实是不想让姜漾再拿到的,说是没收和暂管,但实际上是哄骗的借口,他打定了注意要收回,因为觉得不适合再放在姜漾那里,不然他和谁都不好说。 说不定最后还会由于不知道如何处置它而把它扔掉,那陈木潮宁愿收回。 可是姜漾看着还是一根筋一样,一窍不通地想要拿到陈木潮送给他的第一个不值钱的物件,陈木潮稍微心软了一下,也侥幸地自私了一下,就从矮柜里把手串拿给了他。 姜漾拿到手串后,立刻很紧地将它握在手里,然后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它完好后又对陈木潮提第二个要求。 “我想再去看一次南海湾。” 好像是怕陈木潮拒绝,他又很快地给出理由:“你也知道的,我外婆三年前就去世了,我想去看一次,不过分吧。” 确实是无法拒绝的理由,但陈木潮想起航空公司给姜漾发的短信,挑了挑眉,问:“现在?” “现在不去,就真的没有时间和机会了。”姜漾平静地提醒他。 陈木潮不想做姜漾缅怀亲人路上的绊脚石,加上一点卑劣的,想要拉长与他相处时间的无法控制的心思,所以还是同意了。 南海湾自从被规划成为新兴区,打算在此建设一些促进经济发展的项目以后,就一直停滞在规划通知的进度,不知是什么原因,实质性的开发一直没有开始。 这里本就偏僻,远离居民区和县中心的商业区,夜晚连路灯都没有,只有潮水发出拍打沙滩的永恒的浪声。 沙子也还是细白,因为常年无人踏足而显得很干净,姜漾背着旅行包,脱了鞋,赤脚踩在上面。 陈木潮就没有那么讲究,他可能本来不想陪姜漾看南海湾,但姜漾一直站在原地,陈木潮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走在沙滩上,月球安谧地释放着引潮力,光打在姜漾身上,他偏头看着粼粼的海面。 “我三年前其实是被我母亲骗回深圳的。” 姜漾突然开口,陈木潮没说话,在月光下只有轮廓。 “她突然找到你,说想要把我带回去,我当然不愿意,”姜漾轻声说:“但是她和我说我外婆病危,现在躺在医院里急救,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陈木潮“嗯”了一声,像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一样,平淡地问:“那你见到了吗?” “没有。”姜漾笑了声,“她骗我,她和我爷爷目的一样,只是为了骗我回去订婚。” “但我外婆是真的病危,我没见到。” 陈木潮沉默不语,姜漾就叫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转头,嘴唇就被姜漾轻轻咬了一口,接着,有熟悉且泛着凉意的东西从姜漾的舌尖引渡至他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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