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轿车或电动摩托开过去,不算多安静,但都没有开先前晃到陈木潮眼睛那样亮的车大灯,因此气氛算是有些沉重的。 范临身体动了动,缓和尴尬似的,他靠近了陈木潮,用一种不符合自己身份和职业的八卦的表情问陈木潮:“你结婚了没有啊?” 陈木潮说没有,他就好像很惊讶,叫得有点大声,“三十多岁了还不结婚,我孩子都上幼儿园大班了!” “不过范言也没结婚,”他又想起什么一样,接着想了想,用狐疑的语气说:“你们俩不会……” “和她没关系,”陈木潮答的语速有点慢,“是我自己的原因。” 范临本来想说你自己能有什么原因,又不是无靖症也不是那个不行或者不婚主义者,就以为他是叛逆,话刚到嘴边,刚发出一个音节,顿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陈木潮,吞了回去。 他问:“你……你是那个啊?” 陈木潮看他一眼,“哪个?” 范临并不觉得陈木潮听不明白。 他没理陈木潮的反问句,喃喃道:“也行,也行,一直以为你直得不能再直,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gay。” 陈木潮脑袋被风吹得疼,范临现在又变得十分会察言观色,没再拉着他说些什么,只向他要了联系方式。 “好不容易再见到了,”他笑着晃了晃手机,“以后多联系吧,回见。” 陈木潮也对他笑了笑,觉得回见的可能性有点小,也没什么必要。 陈木潮走路回家,婚宴上李正骐给他灌的酒后劲很大,适才和范临说话他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只是反应稍慢一点,而现在他走了一路却觉得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 他很久不喝,酒量退步是理所当然的。陈木潮脚步有些晃地走进楼道里,声控灯在两天前坏了,物业在楼底墙边贴了公示,提醒各位住户夜间注意安全。 陈木潮现在的精力并不能支持他去过多注意自己是否踩空,是否安全,几步上了楼。 水泥台阶模糊地一节一节出现在眼前,随着视线和身体的上升,陈木潮在台阶尽头看到一双球鞋。 黑色的球鞋,他并没有见过,警惕地往上一抬头,姜漾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正盯着他看。 他的五官无疑是出众的,眼珠明亮,几天不见,他剪了头发,额前的碎发变短,看起来更清爽,穿着常服,身上有股很淡又很甜的味道。 见被发现,姜漾弯了弯眼睛,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 不知是什么原因,陈木潮觉得姜漾语气轻快,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令他心情很好。 陈木潮对他的神出鬼没习惯了,没有细想,也知道姜漾不是那么轻易说放弃的人,越过他,用钥匙转了两圈,打开门。 他进屋后没关门,姜漾就很自觉地在他身后跟着进来。 “你喝酒了。”姜漾熟练地靠近他,好像他原本就是这个房子的另外一个主人,站在门口等他纯粹是因为没带钥匙,而他们早就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陈木潮把他扒开,但姜漾癞皮一样的疯狗属性又发作,一点也不恼怒地再粘过来。 还要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喝醉,接着说:“让我摸摸看。” 然后手伸下去,过了两秒收回来,点点头:“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 陈木潮又不说话,姜漾就去摸他滚烫的脸颊。 仗势欺人或许就是姜漾这样,他看得出陈木潮困了,头脑也不是很清明,不像平时那样尖锐,攻击性也有所减弱,陈木潮去哪他就跟到哪。 陈木潮回过头盯着姜漾看,发出一种微弱但摇摇欲坠的驱赶的信号,姜漾还是站在距离他小半步的位置,笑着不说话。 “你到底在开心什么。”陈木潮眨了两下眼睛,步伐缓慢地往浴室走。 姜漾的回答不痛不痒,他说“见到你就很开心”。 陈木潮看起来没信,抿了抿嘴唇,没意识到什么似的,将衣服在姜漾面前全脱了,拿在手上,却有什么东西从裤子口袋里掉出来。 两颗金色锡箔纸包装的椭圆形物品,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熠熠闪着光。 姜漾捡起来,是两颗巧克力,包装上贴着几个英文单词,大约是被陈木潮的体温和路港深夏的热气烧炙过,摸着发软,已经开始融化。 姜漾没有太多思考,自然地问:“这是喜糖?”然后又很快发觉说错了话,所幸陈木潮现在也迟钝,因此并没有对他的言语破绽做出什么回应。 “给我的吗?” 陈木潮打开淋浴喷头,温水浇过他的头顶,很轻地“嗯”了一声,用一种姜漾没听过的语气说:“你想吃就给你吃。” 他从没在姜漾面前这样笨拙过,就算是烧到四十多度,都没有不清醒到这个地步。 巧克力在嘴里发苦,而陈木潮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没人告诉姜漾今晚怎么睡觉。 床只有一张,姜漾也去冲了个澡回来,就熟门熟路地推了陈木潮卧室的门,从他衣柜里随便摸出一件对他来说码数大了些的T恤套上。 陈木潮坐在床上,姜漾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把眼睛睁开了。 “怎么了,”姜漾站在衣柜边和他说话:“看我做什么。” 陈木潮闷不做声,挥手要他过来。 姜漾有些受宠若惊,走到他身边,还没坐下,就被他一把扯住了手腕,拉到怀里。 陈木潮闭着眼,在他颈窝处深吸一口气,“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家里沐浴露的味道只有很少一点,更多的是热烈的,有侵入性的曼妙香气。 陈木潮基本断片,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姜漾没动,在他怀里完全没反应过来,震惊于这人喝多了这么难搞。 只是陈木潮在摸到姜漾手臂的时候突然动作一顿,他的手掌卡在姜漾的手腕上,异常的触感让他理智稍微回笼。 刺眼的车灯没有做到,范临的出现没有做到,路港的晚风没有做到,淋浴喷头里的温水也没有做到。 陈木潮变得沉默,幅度很小地颤抖双手,又仔细触摸了姜漾手腕上的东西,将它摘了下来。 幽绿,冰凉,清脆的碰撞。 分明是承载着永远健康快乐的绿檀珠串。 陈木潮清醒半分,以仅剩的意志,把姜漾从怀里推了出去,试图结束这场终究会破灭的美梦。
第55章 我没想怎么样 陈木潮没收了他的绿檀手串。 姜漾走在路港的街上,忿忿不平地想,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要因为得知夏奕的结婚对象不是陈木潮而得意过头,在他面前把手串拿出来戴上了。 小气的很,陈木潮把手串收走,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押在我这,当你的房费。” 实际上姜漾觉得陈木潮不会再还给他。 除非—— 姜漾压了压帽子,熟门熟路地转身拐进柳里路的街道入口。 陈木潮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但是白瑜来找他,说她想要搬家的时候,他不知怎么,还是答应了。 “为什么不找搬家公司。”陈木潮在电话里问她。 白瑜的嗓音还是听起来又细又柔,对他说:“我也没什么东西,搬家公司说拉一次两百,我还不如找你们帮我拎一下得了。” 又补充:“搬完了请你们吃饭。” “我们?”陈木潮准确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还有谁?” 但白瑜神秘兮兮地说,先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陈木潮如约来到岳山山脚下,依照白瑜的要求,不用骑车。 他远远地便看到白瑜,穿衣风格还是三年前的样子,脸也没怎么变,只是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就不一样,和白瑜的风格背驰,比她高一个头,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头发披着,下唇打了颗唇钉,正揽着白瑜的脖子,也向陈木潮笑。 “嘿,有没有想姐。”邓蓁蓁笑得自在,挥了挥手。 她前些年考了成人高考,学的管理专业,酒吧先交给林昂看了两年,去学校报道的时候还是他们一起去火车站送的。 他和姜漾一起去火车站送的,方庭和邓蓁蓁一块儿走,她走之前笑话姜漾表情难看,但自己眼眶也有点红。 现在回来了,一出现就揽着前女友的脖子,姿态亲密地对着陈木潮打招呼。 陈木潮不多问,走近她们,白瑜对他的反应很失望,和邓蓁蓁开玩笑说他出门没带耳朵。 “他不就这样吗,”邓蓁蓁附和道:“带了也和没带似的。” 这三年陈木潮又变成一个人,姜漾早就不在他身边,但陈木潮因为他,也确实和这些人关系好了不少,来往更密切了些。 “那你们想怎么样。”陈木潮来做苦力还要被嫌七嫌八,不是很耐烦,抱着胳膊问。 邓蓁蓁一本正经地说:“不问问我俩的情史吗,我跟你说我俩山路十八弯多亏了我的聪明才智才把我旁边的这尊大佛哄回来……” 陈木潮打断她,“哦,恭喜。” “你真木头一样,”邓蓁蓁啧了一声,“没点意思。” 邓蓁蓁说完停了一下,眼珠转动半圈,往空中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对了,我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 只是她还没说完,几人身侧就传出一声尖锐的喇叭声。 林昂借了一辆三菱面包车,很大,能坐五六个人,他将车窗降下来,胳膊伸在窗外,吹了声口哨。 “几位,走不走啊?” 他也很久不见邓蓁蓁,听说过邓蓁蓁的感情经历,但不认识白瑜,车是一天前邓蓁蓁让他去借的,还煞有介事地对他说“让你见一见我那个漂亮得像天仙一样的女朋友”。 陈木潮拉开车门,面包车便慢吞吞地向山顶的云雾中驶去。 车厢里有股陈年皮革的闷味,陈木潮将车窗摇下来半面,风灌满他的鼻腔和心肺,岳山上的气温比山下低,吹得人眼眶干疼。 林昂不知死活地在开白瑜和邓蓁蓁的玩笑,又问起方庭最近在音乐学院有没有好好上课。 陈木潮听了半刻钟,被风一吹,宿醉带来的头疼又泛上来,姜漾昨晚不知道几点睡的,他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桌上有一杯凉了的蜂蜜水。 陈木潮装作看不见,没有碰。 只有他死气沉沉,一成不变。 白瑜的东西的确不多,素色又宽松舒适的衣服占掉大半,楼下店面里的商品打包了几个箱子,剩下的就是一些日常用品。 林昂说白瑜活得就像岳山土地公庙里的菩萨,清心寡欲,衣服素得像出家的尼姑,连化妆品都没有几罐。 “得了林老板,别打趣我。”白瑜看着瘦弱,但力气很大,一次性搬两个大箱子,放进三菱后备箱里,拍了拍手,又接过陈木潮递来的最后一袋干花,说上车,姐姐请你们搓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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