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脱离了地壳包裹,来到了陌生的,能与姜漾一起生存的世界。 或许只是因为这往后一下的力度,又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这样。 陈木潮想起姜漾刚来不久时,庄缪问过他的话。 “没有人能不喜欢他呀。” “哥,你不这样觉得吗?” 庄缪是童言无忌,她的喜欢没什么别的杂质,但陈木潮当时却连一个没有杂质的回答都给不出来。 他往后看,姜漾站着,眼底亮着天的颜色,透亮的眼珠虚晃地映出以陈木潮为中心点的方寸之地,也正在看他。 “我刚刚叫你呢,”姜漾疑惑地埋怨,“你怎么不理人。” “做什么。”陈木潮站起来,将衣服从姜漾手里拉回来。 姜漾热爱抓人衣摆,伸手又想有动作,但半途停了下来,走近一步,对陈木潮说:“我说我也要去,我也想看看缪缪。” 出租屋窄小,陈木潮和姜漾距离很近,站在只有两个人的屋里,却也没让陈木潮感觉空旷多少。姜漾睡醒到现在的这一小段时间,天还是亮的,阳光却没有了。 茶几边的电视机开着,音量调到充满客厅但进不了卧室的适宜程度,供应电量的插座被擦得很干净,黑色的电线上反射出光泽,路港地方台的天气预报正在播放。 “各位观众大家好,今日是2019年4月2日星期二,天气由多云转小雨,气温二十一至二十八摄氏度,空气湿度百分之八十五,另外,主播提醒各位观众,路港即将步入回南天,请注意防潮。今日的天气就是这样,再见。” “我真的很想去。”姜漾紧接着气象预报主播的话,又强调。 陈木潮还是看着他,一言不发了几秒。 然后说:“你想去哪里。” 医院还是酒吧,路港还是深圳,悬浮宇宙还是留在地球。 姜漾愣了一下,完全没意识到陈木潮为他设陷,一步踏入文字的骗局。 “医院。”他说。 陈木潮听后,十分不明显地笑了笑,跳过医院,轻声对姜漾重复了女主播说过的一个名词:“回南天。” 姜漾不是没在深圳经历过回南天,但此刻大约只觉得陈木潮莫名其妙,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的音节,也没说另外的话。 自从气象预报过回南天的临近,陈木潮就产生一种四周水汽增加的错觉,与姜漾面对面站了一会儿,他才缓慢而迟钝地意识到,水汽增加或许并不是因为那场还未落下的雨。 离近的呼吸,通过鼻腔和百分之八十五湿度的空气,连接和缠绕在一起。 路港某个狭窄的出租屋内,有一对鼻尖之间,已经提前步入回南天了。 “没什么。”陈木潮说。 “去医院可以,”他顿了顿,“酒吧也行。” “但别再喝林昂给你的酒了。” 至此,宇宙坟场的最深处,有一颗恒星开始重新自转,开始被潮湿的引力重塑。 倒带洛希极限后,成为一颗真正的星球。 - 机主下载记录:QQ音乐 QQ音乐搜索记录:富士山下 播放记录:富士山下 播放列表(1):富士山下
第24章 大到暴雨 医院的住院部是一栋单独的楼,在隔着一条四周种满灌木的小路的门诊部后面。 由于陈木潮周到的缘故,他们到达医院后,就直直穿过低矮灌木的小路,走进住院部的大门。陈木潮进到电梯轿厢,伸手按了楼层,钢丝绳带着他们一路往上,发出不太坚固的曳引声。 病房是普通的三人间,床与床之间拉着浅蓝色的布帘,庄缪的床位在靠窗的位置。 姜漾和陈木潮从床尾的通道接连穿过两片布帘,周颖月见了他们,忙从床边放着的为家属守夜准备的弹簧床上站起来。 庄缪睡着了,手背上扎着针,周颖月让姜漾坐,和陈木潮走出病房,要去住院部缴费。 姜漾没什么事干,也帮不上什么忙,说来看看,好像真的也只能看看。 陈木潮和周颖月出去的时间格外久,姜漾没敢离开病房,往门口走了两步,捶了两下久坐而酸疼的脊椎处。 门由于常有其他屋内的人进出而没有关紧,姜漾在小声的杂音中听到门外传来周颖月和陈木潮说话的声音。 他们大约是故意没进来,不知是不想让姜漾听到,还是不想将庄缪吵醒。 “剩下的钱不够下个月还了吧。”周颖月陈述道。 陈木潮冷淡地“嗯”了声,然后姜漾听见火机被反复按开的声音。但这是在医院连廊里,所以他猜测陈木潮并没有抽烟。 周颖月又说了句什么,但邻床的病人从塑料袋里拿了个水果,塑料制品的东西一摩擦着响起来声音就很大,姜漾没能完全听清周颖月说的话,只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她懊恼的情绪。 “还钱有救命重要么,”陈木潮说,不过不像安慰,他数落周颖月:“你在想什么。” 周颖月顿了一下,无奈地说:“可是那个债主不是好惹的吧,好几次他都……” 陈木潮及时打断了她的话,门外又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周颖月的语速变慢:“要不我去和房东交涉一下,这个月的房租缓两天。” “不用。”陈木潮一点都不考虑此方案,很快地拒绝。 接着,姜漾从周颖月的声音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话里话外把姜漾与酒吧的工作联系在一起,询问陈木潮拒绝的理由,是否与这个有关。 但陈木潮否认了,只说:“没必要,还有时间。” 周颖月没再劝,脚步声又传到房内。姜漾便快步走回弹簧床旁,对着走进来的两个人露出没有一点破绽的表情。 姜漾和陈木潮在住院部停留的时间不久,半个小时就离开了,周颖月则暂停了她管理杂货摊的工作,交给摊里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大姐打理一个月。 走到住院部大厅时,乌云已经堆积很厚了,连玻璃门外的光线都是灰黑的。 此时距离大门的距离不过四五步,只是下一刻,雨点就快他们一步先落下来,由和缓到密集,最后更是让人感觉天都在颤动。 姜漾没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窗外,嘴巴微微张着,小声回忆:“不是说多云转小雨吗。” 陈木潮陪他停下来,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从装钱的帆布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两把伞。 他听见了天气预报,天色也不好看,未雨绸缪地拿了三把折叠伞,一把留给周颖月使用。 姜漾接过其中一把,手上刚使了劲想要撑开,有条伞骨上的一个零件就不知怎么突然崩开了,整把雨伞面临散架,摇摇欲坠的伞布搭在姜漾手上。 姜漾张了张嘴,反射性地转头看向雨伞的主人。 “你……”陈木潮也被雨伞突然报废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评价道:“破坏大王。” 姜漾急忙撇清:“不是我,它自己崩开的!” 陈木潮点点头,但看表情明显不信。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陈木潮相不相信的时候,伞骨上的零件太小,掉到地上就找不到了,姜漾放弃找寻和修理,将伞柄往里推了叠起来,然后慢吞吞地往陈木潮身边靠。 陈木潮不需要回头都知道姜漾打的什么主意,故意等他又走近了一点,期待拉得无比高了,才说:“我这把伞给你,你自己撑。” 两人又等雨稍小一些了才走,但在住院部大厅等待期间,姜漾一直沉着脸,郁闷计谋没能得逞,但陈木潮原本就是逗他玩,雨也没有小到不打伞就走出去的程度,因此在踏出门前的一刻,还是将那把尚且完好的伞又从姜漾手上拿回来了。 姜漾手上陡然一空,没太反应过来,陈木潮就先他一步撑开伞走进雨里。 风混着雨水斜着打下来,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倾斜的连绵残影。 陈木潮好像也意识到了,又往回走了两步,然后在姜漾模糊的视线中动了动嘴唇,说的话也立刻被雨声拍到地上的水洼里。 过了一会儿,姜漾才听清了,陈木潮说的是“过来”。 进楼道的时候,陈木潮让姜漾先上去,自己留在后面,等姜漾的后衣摆也进入楼梯间后,才把伞收起来。 他们不是步行回家,坐了需要换乘一次的公交,两个人一共投了四枚硬币。 公交车开不进岭村像线网一样窄而弯绕的路,公交车站设在社区那块很大招牌的对面,走回家需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仍是陈木潮撑伞,他将伞拿在右手,姜漾顺从地走在他右边,肩膀和手臂由于两人步频的落差相互摩擦数次,期间也无其他肢体接触。 伞不够大,姜漾偏过脸看了看,陈木潮的左肩处留下了一片深颜色的水渍。 但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雨伞无法完全规避雨水,风好几次刮到他脸上,就算陈木潮尽量将伞面与楼道的上檐重合,他的头发还是有点湿。 屋里没有阳台,陈木潮就将伞重新撑开放在地上,不看姜漾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随后姜漾听到电热水器按钮往下按发出的声音。 隔了几次呼吸的时间,陈木潮又出来了,手上拿着块有些潮气的毛巾。 “擦一下头发。”陈木潮将毛巾递了过来。 姜漾坐在椅子上,刚要接,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眼珠轻轻颤了颤,身体往后靠,笑着对陈木潮得寸进尺,“你帮我擦吧。” 他也知道陈木潮要么骂他要么装听不到,甚至可能会直接把毛巾扔他脑门上,无所谓他感冒还是产生别的不适症状,但也从来没想过陈木潮会真的走到他面前。 不到一臂的距离,还在接着靠近。 姜漾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脑子已经不思考了,愣怔着闻到了陈木潮身上雨水混着洗衣液的干净的味道。 陈木潮又走进些许,面无表情地俯视下来,眼皮半垂着,过了几秒,幅度很小地抬了下手。 这个动作莫名令姜漾感到熟悉,心重重一跳,和一个并不记得自己经历过的画面重合起来。 ——一只手用力地带着毛巾扣在了姜漾头上。 姜漾整个上半身都往下沉了沉,原本就要聚起来的画面被一下子冲散了。 “丢……”姜漾头顶钝钝地疼,剩下半句骂人的话说到一半硬是忍了回去,抬手想扯盖住整个脑袋的毛巾,但陈木潮的手掌还压在上面,一时没能顺意。 “陈木潮,”姜漾气急败坏,“你放手!” 混乱中,姜漾听到陈木潮只有气音的笑声,然后松开了手。 “这不是有手么,”陈木潮盯着姜漾把毛巾摘下来,脸上的表情全部收完了,好像刚刚的笑声是姜漾听错,语气也平淡,“有手就自己擦。” 姜漾头发全乱了,耳后到脖子红了一片,想发火,但陈木潮溜得飞快,转身一绕,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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