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擎开车载他一起回家,路上随口问他近况,苏任不敢跟他说实话,就回答老样子,含糊着蒙混过去。 “四叔来多久了?” “你妈给我打电话说中午就来了,陪着他们打了一下午牌,让我早点下班接你一起回去吃饭。” “爸又输钱了吧。” “嗯。” “这回输了多少?” “爸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每回都输几十万。” “我知道,他故意给四叔送钱呢,你说他也不嫌烦,干脆说好了每个月给几万过日子不就得了?省得他们一趟趟跑。” 苏擎叮嘱他:“等会儿到家别乱说话,搞得大家不高兴。”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到了家,苏任收起在车上不满嫌弃的态度,好声好气地喊了声“四叔四婶”。 两个老的身后站着个年轻人,是苏任的堂弟苏湛。 苏湛还在读大学,和父母的风格大不一样,斯斯文文不爱说话。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点化的,年纪轻轻就信佛信得四大皆空,四婶一直担心他将来要出家当和尚。不过苏太太自己很敬鬼神,也相信风水玄学,要不然当初不会听信大师的说法让苏任改名。苏湛的信仰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只有苏任一直不以为然。 人到齐了,苏明泽宣布开饭,苏任一边挨着大哥苏擎,一边靠着堂弟苏湛。苏明泽年纪虽然大了,但近几年有苏太太帮着养生,精神状态很好。苏太太穿了一身黑色手工绣花旗袍,身材娇小仍有几分少女姿态。 大家团团坐定,当然不像电影电视里的豪门家族吃饭那么多讲究。苏太太和弟媳聊得很欢,苏正宇则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苏擎公司里的事,反正他也不懂,只随口问问生意好不好之类的问题,苏擎有问必答,偶尔苏明泽也插话问上几句。 苏任一向不喜欢这种无聊透顶的家庭聚会,每次吃饭都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吃完散场。大家都各说各的,只有苏湛在一旁埋头吃饭。苏任朝他瞥了一眼,见他左手腕上戴着串佛珠,忽然心中一动问:“苏湛,你手上这串珠子挺好看,多少钱买的?” 苏湛抬头看看他:“佛珠怎么能说买,这是我去东林寺求回来的。” “你就说花了多少钱。” 苏湛无奈:“真的不能用钱估量。” “那我问问你,佛珠都是什么材料做的?” “种类多了,有旃檀木、红木、香木,还有莲子……”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问问,没让你给我从头上课。” 苏湛一改平日的腼腆,主动问苏任:“哥,你也想请佛珠吗?” “我请它干吗?就是路上看见有人戴了一串,是光溜溜黑色的,跟你手上这个还不太一样。” 苏湛说:“我这是金刚菩提,方丈大师说清代传下来的,只给有缘人。” 苏任伸手在他腕上拨弄一下:“那你这有缘人请它老人家回来到底有没有花钱?” “十万多一点……真不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不是钱的问题。”苏任瞥了那串珠子一眼,看不出什么特别,不过谢天手上那串差很多,看着很便宜,说不定就是地摊货,戴着好玩罢了。 “哎。”苏任说,“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无欲无求,吃什么都一个味道。” “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苏湛撇嘴说,“不带你这么歧视有宗教信仰的人。” “我这是好话。”苏任说,“既然说四大皆空,要是你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去路边吃盒饭,你受得了吗?” 苏湛认真想了一想:“没有钱我可以出家。” “有出息,听说当和尚年薪15万呢,比找工作强多了,当几年和尚再还俗成家立业也不迟。” 苏湛皱着眉认真地说:“我真要出家就去山里,去没人知道的小庙,那才是真正的修行。” 苏任把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拍拍他的背以示鼓励,心想四叔家一坨烂淤泥里长出苏湛这朵清莲,真是佛光普照无所不及。他又往苏湛的手看了一眼,苏湛皮肤很白,一看就是那种从来不干活的富家子弟的手,手指也很长,但不怎么有力,有点像女孩子的手。苏任忽然想到谢天那只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想到他搬起水桶的手,还有他轻轻摸着小猫的手,心里一阵发痒,像有一只虫子在爬。
第二十六章 大师兄? 苏任本想吃完饭就走,可四叔的老婆非要留宿一晚,苏太太喜欢热闹求之不得,于是除了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差的苏擎之外,所有人都没走成。 苏任无奈先给程侠打电话,让他帮忙照顾家里的猫狗。程侠的夜生活刚要开始哪肯把时间用在猫猫狗狗身上,推三阻四不乐意。苏任没办法,虽然一点小气还没全消,也只好打给谢天。 拨通电话等待的时候,苏任居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这是第一次给谢天打电话,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该叫他什么好?回想一下好像平时都没有正正经经叫过他,一开口就是跟他说话,要不就是“喂”来“哎”去。听筒里铃声响了一阵终于通了,苏任镇定一下,想说话却没发出声,只好咳嗽一声才说:“喂。” “你好。”对面传来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苏任一愣,心脏猛跳,沉默半晌才说:“我找谢天。” “哦。”那女孩顿了一下说,“他在隔壁洗澡呢。” 苏任从心底泛起一股酸水,冷若冰霜地问:“你是谁?” “我啊……你是谁?” “我,是他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啊?” 苏任有种冲动,想马上开车回去找到谢天,看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是谁,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谢天要是在家,楼顶那只能放一张单人床的小破屋隔壁根本没地方洗澡。 他按耐不住继续追问:“你们在哪?他没回家吗?” “我们在宾馆里。”年轻女人丝毫不打算隐瞒地说,“他租的房子也太小了。” “你是他女朋友?” “当然不是啦。” 还真不嫌弃,苏任酸溜溜地想,刚拿了工资就找小姐,也不知道有没有病,说什么都得阻止他。想到谢天洗得干干净净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滚在一起,苏任简直要崩溃了,想了无数个离家回去捉奸的理由,但是都被他爸那张严肃的脸打了回去。 他百爪挠心,正想说话的时候听见电话里传来开门声和有人走动的声音,接着似乎是那个年轻女人把手机放下了。苏任侧耳倾听,一个年轻男人在问:“谁啊?”却不是谢天。 苏任愣了,心想不可能吧,难道谢天玩得这么开放,还想搞三人行?可接下来两人的对话让他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年轻女人回答:“是找大师兄的,他朋友。” 大师兄?这是什么新鲜的称呼。 苏任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这三个人的关系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是学校里叫声师兄师姐倒也不奇怪,可他想不明白这个“大”字从何而来,难道谢天是学校开山门头一个学生?难道他是校长的儿子。无论哪个都是无稽之谈,更何况谢天根本没上过大学。苏任满脑子胡思乱想,脑中一会儿是西游记,一会儿又是武侠片,闹哄哄了半天,终于听见谢天的声音在问:“谁打来的?” 女人咯咯笑着说:“你朋友啊,那个叫闲得慌的人,是干吗的?无业游民吗?” 谢天说:“你别乱接我电话。” “我是听见手机一直响,怕有什么急事。” “这名字像有急事的样子吗?” “也对哦。” 女人说完就笑着走开了,苏任听见手机被重新拿起来,谢天“喂”了一声。 “你在哪呢?” “宾馆里啊。” 苏任抱着“捉奸”的心态,却没想到谢天没有隐瞒遮掩的意思,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聊。 “你干吗住酒店?” 谢天反问:“有事吗?” “我今天有点事回不去,家里小猫没人照顾,你要是有空就替我去看看。” “行。”谢天一口答应,“不过我没有你家钥匙。” “电子锁密码0721,你自己开门进去。” “你真放心。” “我还怕你偷东西?二楼卧室枕头底下那五千块钱拿走吧。” 谢天笑了,苏任想起刚才接电话的年轻女人,忍不住问:“接我电话的女人是谁?怎么还叫你大师兄?” “叫我师兄,那当然是我师妹啊。” “你哪来的师妹?不是高中就辍学了吗?” “我高中毕业了。” “那你们在酒店里干吗?” 苏任问出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心想这问得也太八卦,可又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谢天不假思索地回答:“洗澡,睡觉啊。还能干吗?” 苏任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说:“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谢天却好像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说道:“不打扰,我刚洗完澡,现在过去路上也要一个多小时,你出门前有没有给猫放吃的?” “早上放过,我没想到要出去那么久,也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能回。” “那我去了啊。” “要不你晚上就住我那。”苏任虽然觉得谢天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偶尔找点乐子也没什么问题,可内心深处又是非常不愿意看到他寻花问柳,由此证明他是个没希望的直男。 谢天说:“我一早就得走。” “没关系,你早上走的时候锁好门,密码别忘了,以后来照顾猫狗方便。”苏任私心就想告诉他密码,最好有机会能给他录个指纹。 谢天说:“就这么给我进门的密码,不怕我去偷东西吗?” “你要能偷就偷吧,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苏任说的是真心话,谢天却只能苦笑,别墅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对他来说都很值钱,觉得不值钱,是苏任太有钱了。 挂了电话,谢天转头对趴在床上看电视的女孩说:“周璇璇,我有事先走了啊,你们俩在这行不行?” 叫周璇璇的女孩身材矮小,瓜子脸大眼睛,却算不上漂亮,整个人看起来很瘦弱。听了谢天的问话,周璇璇眼睛盯着电视里的肥皂剧,敷衍了事地说:“行啦,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我是说你们俩孤男寡女住一个房间行不行?” “哎呀,你问问小同,他什么时候拿我当女的了?”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男孩呵呵笑着说:“我打不过她。” “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周璇璇见他要走,终于把视线从电视上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大师兄你还回来吗?那个闲得慌的人找你干吗,说好了晚上你和小同一起挤一挤聊聊天的,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看情况吧,太晚就不回来了。我路上捡了几只猫崽暂时寄养在他家,今天他出门,让我去照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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