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对老周的学校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这份感情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对谢天的爱,但真的深入了解之后就远远不仅止于那种过于私人的狭隘的情感。 整个讨论过程,谢天始终坐在一旁安静地听苏任说话。对于学校他比苏任更了解,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对于爱和情感,他觉得经验和体会并不重要,每一种爱都是细微的、不同的,他想听一听苏任对他的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看过你们制作的一些宣传片,刚才也听了几个方案,确实都很好,相信按照这些方案拍出来之后也会很动人。不过我还是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在学校多住一段时间,尽可能地捕捉自然的镜头。找几个学生,摆一些想要的画面很容易,效果肯定也不错,但那不是我要的。我是希望像我一样不了解这些孩子和学校的人,看到他们真实的样子。” 结束了面谈,程侠继续和团队进行后续行程安排上的讨论。 苏任在休息的间隙和谢天单独去附近茶室坐了一会儿。 “想喝什么?” 谢天说:“你点,我都爱喝。” 苏任就照他的喜好点了单,抬起头时发现谢天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干什么?笑得这么好看。” “看你啊,你刚才和他们聊的时候怎么说得这么好。” “我是甲方,提要求而已,再说给老周的学校做宣传和我爸公司的项目没关系。” “我本来有点担心你们去学校拍摄会影响学生上课,真要让孩子们做一些武术表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觉得他们还小,很多孩子从小在偏远的地方长大,从没有去过大城市,没有见过除了父母、老师之外更多的陌生人,也许不太懂那些需要他们表演的镜头是出于什么目的。有时候朴实的乐观在别人眼里是丑陋的伤口。”谢天说,“我在来味鲜洗碗之前,还在一个小吃店打过工,一起干活的是个年纪比我还小一点的伙计。有一天中午店里来了两个女孩,正好一张桌子的客人刚走,桌上还没来得及清理,她们就叫那个伙计去收拾。小伙计很勤快,怕她们等得着急,没拿抹布直接用手把桌上吃剩的骨头剩菜一股脑地抹到碗里拿走了。” 苏任认真地听着。 “我看到那两个女孩的神情,先是惊讶,然后又皱起眉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在想什么?我当时也在想,是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为什么有人愿意干这么脏的工作,愿意用手去收拾别人吃剩下的残渣。” “我也想不到。”苏任忽然说。 谢天看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不到,就好像你认为干净的内裤就理所当然应该出现在柜子里。我们都只能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去看待这个世界。” “你不是又要和我聊有钱没钱的问题吧。” “当然不是。”谢天说,“那天我在飞机上看到,起飞的时候还是阴天,但是到了天上,云层那么白,阳光那么亮,就觉得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苏任若有所思地说:“我也看到从机场去学校的路那么长,那么空旷,还有山。” “你爬山了吗?” “没有,爬不动,太高了。”苏任说,“那山也不好看,光秃秃的,一点都没有开发过,想上去就真的得爬。” “是啊,太高了,又不好看。” “但那是我没看过的山,没看过的要多看看。你看到了天空,我看到了山,我们能看到的东西都比以前多了很多,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自己的人生也一定会和别人的人生相遇。” “所以我要谢谢你把学校里的孩子保护得那么好,让他们不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过多的同情。” “他们不需要同情,需要的是理解。”苏任说,“就像我们一样,有时甚至连理解都是不必的。” 谢天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苏任的手很干净,谢天就一根接一根数他的手指头。送饮品的服务生放下饮料时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们一眼,但谢天没有松开,苏任也没有本能地把手缩回去。是啊,有时连理解都是不必的,周围有很多眼睛,人总难免要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也许自以为的快乐在旁人眼里就是丑陋的病症和伤口,但那又如何。 苏任已经学会了坦然。 “等片子拍好了你一起来把关。” 谢天说:“不用,我相信你。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 “你要做什么?” “先把游泳学会了,考完驾照,我还得去读书、考试、拿学历,继续练习武术参加比赛啊。” “那你有的忙了,留点时间给我。”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谢天笑着说,“不会影响快乐的事情。”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哪个?” 苏任也笑了,他觉得不用说得那么清楚,谢天什么都明白。 一个星期后,他们又回到老周的学校,和摄制组一起在那里住了一个月。明龙集团成立了明龙公益基金会,宣布将集团每年总收入的百分之零点五作为公益基金,用于助学扶贫。 即使有苏擎帮忙,苏任也非常明显地忙碌起来。他曾经觉得工作只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的一种方式,也能理解像谢天那样的人为生计奔忙,或是像老爸和哥哥一样为事业不眠不休,但他从没有让自己如此投入地工作过。以谢天的名义去回报这个把他养大又教育成人的学校,苏任不认为是自己的私心,因为这是一个开始,如果没有这个故事,他永远不会看到那些荒凉的山和淳朴的笑容。 程侠为学校建了官网,把精心制作的宣传片放在首页。上线之前,苏任还是拉着谢天先看了一遍。 谢天从屏幕中看到熟悉的学校,镜头里很少出现孩子的特写,有时只有声音在谈论一些套路的动作如何学习,有时又是无关紧要的远山。从画面上看,很多镜头都是无意中拍摄的,只是通过优秀的剪辑看起来那么饱满而充实。只有一个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特写,谢天认出那是梁婉,她正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唱歌。那稚气未脱的歌声和不明白歌词意义的模糊发音间隙响起了音乐,镜头转向天空直入云层。 谢天望着屏幕的眼睛,忽然滑下一滴眼泪。 苏任第一次看到他流泪,那一滴眼泪让他既想要轻轻抹去,又有点舍不得。 “怎么了?” 谢天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伸手擦了一下。 “拍得挺感人的。”谢天说,“这首歌肯定是璇璇教的,小时候她和人打完架不敢回去,就一个人爬到山上坐着,我还得抹黑去找她。” “真好听,将来小梁婉也会像璇璇那么坚强。” 苏任永远忘不了小女孩在他脸颊上那一下带着棒棒糖甜味的亲吻。 “我得谢谢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谢天说,“老周给我打电话说现在学校的招生咨询热线打不停,以前学校就暑假开一次招生,也没几个人来报名,现在寒假再开一次。他亲自面试考核,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和身体条件,尽量不耽误孩子们的天赋,也不影响他们去别的学校入学学习。” “老周在办校这方面我当然放心了,听说还在招教练,这几年都有得忙了。” “忙一点好,他不能闲着,有事做才高兴。”谢天说,“你呢,最近也忙得不见人。” “我是基金会的第一个志愿者,下个星期还要去几个乡村学校实地调研。再下个星期我妈生日,你得陪我回去给她庆祝。” “你妈早跟我说了,还让我提醒你别忘了。” 苏任酸溜溜地说:“我妈现在都不怎么跟我联系,我还得从你这打听她的消息啊,真不拿我当儿子。” “那你还不多回去表现表现。” “我忙啊,等下个星期忙完了就回。” 谢天也忙着每个星期上课,准备拿自考学历。 苏任说:“前几天璇璇给我发了个武术比赛报名的地址,问你想不想去参加,要是想去,她就用学校的名额替你报名。” “怎么璇璇也不自己跟我说,让你传话。” “就是我们现在的亲友结构有点反常,你看我妈不理我,天天给你发消息,璇璇呢也非要我给你带话。” 谢天笑起来:“那你放着一会儿我看看,不影响考试我就报名。” “真的!”苏任激动地问,“我有机会看你比赛了?” “别激动,冷静一下,还没确定去呢。” “去吧,多好的机会,而且为你们学校争光,将来也好宣传啊。” “有道理。” “我看过时间,不影响你各种考试,最多少上一两节课,你这么聪明,自学一下补回来,再不行我教你。” 谢天把他捞过来搂着说:“那就靠你了,小苏老师。” 苏任看到他刚流过泪的眼中闪着光,想到他终于能有机会走上自己梦想的道路,去追求那个单纯的目标,仿佛也有种一脚踩进云中漫步的感觉。 苏任转身抱着他,谢天把手放在他背上。 这一刻彼此都回想了很多,对待这段感情,他们有过不一样的经历和体验,也有相同的爱。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苏任忽然问。 “我知道,我也在想。”谢天说,“在想那只没有洗干净的碗。”
第一百零八章 还行(+尾声) “你带了什么礼物给我妈?” “一堆你的傻事。” “好好说。” “准备了很多你很可爱的故事。” “算了,我爸和我哥肯定都给她送珠宝首饰,不差你那点礼物。” “你呢?” “我现在这么有出息,一个人管一个大项目,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你和我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抠门起来,嘴上说说的礼物真不用花钱。”谢天拍了下苏任的脑袋说,“我代替你表表心意,给你妈做了个蛋糕。” “她很少吃甜的,不过你做的应该能吃一点。” “生日没有蛋糕怎么行。” “你来开车吧。” “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你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苏任把车钥匙扔给他,谢天接了,刚要坐进去,苏任又说:“就是游泳还差一点,真好看都比你游得好看。” “好歹是浮起来了,没往下沉就不错。”谢天系好安全带,苏任把他做的蛋糕捧在手里,鼻子贴在纸盒盖上往里面看。 “上面写的什么啊,十岁生日快乐。你这马屁拍得有点过头吧,我妈四十岁生日,你就是写个十八岁也算有孝心得肉麻了一点。” “这就是你妈十岁生日的蛋糕,上回去你家看相册的时候她指给我看的,十岁生日那天刚好拍完电影杀青,还差几分钟就十二点,你外公带了蛋糕等着给她庆祝。你妈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蛋糕,挺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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