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记得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吗?” 程森摇头,“不知道,那会是晚上。” “那大概从什么方向跑过来的还记得吗?” 程森更加丧气地摇头,他现在都晕头转向不分南北,跑那会儿天黑得不见五指,他根本对方位和距离毫无感知。 警察有些无奈,扶扶眼镜,深叹口气,“那跑了多久啊。” “没有一直跑,后面没劲了,就走,到这边,太阳刚出来,大概有6个小时吧。” “说一下你丢了什么东西。” “棉被,两双鞋,两身衣服,洗脸刷牙刮胡子的,还有800块钱。” “其他手机什么的没丢吧。” 程森摸摸裤袋,又捏捏内裤腰上那个手缝的口袋,“手机身份证还在,身上还有200块钱。” 说起这200块钱,还是出发前一晚奶奶执意要缝在他内裤上的,果然是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此刻,他只想叹一句,不愧是我奶奶。 小警察记录完了,表情不明朗,“听你描述,他们应该是类似传销这种的作案团伙,但是你给的信息太少了,立了案,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 手心在不停出汗,程森把两手摊平了,按在白色台面上蹭了两把,“跟我一起去的有不少人呢。” “那除非他们能从那边联系我们,或者跟你一样跑出来,记得地址,不然难度很大。” “哦……” “先留个电话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 “行。” 出来办公大楼,程森不知道去哪儿,派出所前的大路通达,两边都望不到头,他愣神片刻,被巡逻回来的警车滴了声,缩着脖子跳到一旁,就直接顺着那边走了。
第3章 再见面 十字路口,他席地坐在共享单车站下的阴凉躲太阳,看看时间,过了9点,奶奶应该起来了,他给邻居吴大娘打电话。 “吴大娘。”电话很快接通,大娘听出是他,很兴奋。 “是小森啊,我刚上山回来还在门口看见你奶呢,你等着啊,我去喊她。” “哎,麻烦您了。” 他举着手机候着,面前一栋外墙映出飘动白云的楼,他数到第十几层,奶奶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森森啊。” 熟悉的爱称,程森安慰地笑了。 “奶奶。” “到地方了?” 他横起食指揉揉鼻尖,掩盖自己在抽气,“对。” “怎么样啊?” “大城市,当然好了,您就等着我挣钱回去过好日子吧。” “我不在意这个,自己在那边要注意哦。” “知道了奶,你也注意身体啊,有不舒服的,千万别捱。” “嗯,知道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家常,通话已有10分钟了,程森怕自己说多了露馅,叮嘱几句后挂断电话。 面前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他坐在热闹中,显得茫然又孤独,明明到了朝思暮想的大城市,他却更像流落至此。 实际情况大差不离,刚从别人那里讨饭,现在,连今晚的住处都没着落。 他起身,拍掉屁股上的土,想着先去寻今晚的住处。 一下午,他买了一瓶1块5的矿泉水,揣着走了好几里路,只摸清了,最便宜的租房也要1000块钱,还要交押金,一个月起租,他租不起。 眼看着太阳沉下去,天际泛黑,他思来想去,还是去那个长椅上先对付一晚。 他去超市买了内裤拖鞋毛巾肥皂刀片,最大的花销是一床薄毯子,揣着仅剩的125块,去路边的公共厕所草草擦了个身后,回到那人的屋前。 方琼树再次跟那个饿晕在长椅上的人碰面,是在工作的快餐店里。 店里做中式炒菜,平时的工作是盛菜打包收拾桌子洗碗,店长不嫌弃方琼树的瘸腿,他却不敢怠慢,自觉地比别人更加勤快。 快餐店走的是薄利多销的经营模式,全素5块,半荤8块,大肉最贵的才18,米饭热水还免费,因此食客多样,有不愿带着孩子做饭的家长,单身的上班族,最多的是在周围干工地和打零工的农民工。 素质参差不齐,平日食客间的一些小矛盾不鲜见。 中午十二点,最繁忙的时候,老员工耍滑偷懒,都躲在打菜区,挑最清闲的活干,方琼树拖着不方便的腿,又要清理桌面,又要去盛饭,还得去搬宝宝椅。 他帮那位独自带两个孩子的妈妈把小儿子安顿在宝宝椅里,去倒了杯温水过来,转身要走,却被她扯住了手。 “还有什么事吗?”方琼树低下腰问。 她的眼神闪躲,顾虑地往身后瞟两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麻烦你跟后面抽烟的人说一声吧,平时就算了,我这带着孩子呢。” 方琼树的眼睛往后溜了溜,那桌只有一个人,满脸横肉,体格敦实,一手夹烟一手端酒,还外放着短视频,周围的人已自觉跟他隔开一米有余。 这种跟食客交涉的活儿可比体力活麻烦多了,方琼树看了眼坐在妈妈边上不停咳嗽的小姑娘,硬着头皮应下来。 他缓缓走过去,措辞很礼貌。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不允许抽烟。” 手机里的背景音太大了,那人没听清,啊了声,把视频暂停。 “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是不允许抽烟的,能不能麻烦您把烟给掐了。” 方琼树又重复一遍,那人先是一愣,盯了眼冒烟的烟头,再挑眼皮,打量他一番,眼神不善。 “什么意思,你们这里哪里说的不允许抽烟了。” 方琼树朝门口处指指,玻璃门上明晃晃贴着红色禁止吸烟的图示和标语,是对开门,对称贴了两次。 那人看到了,又抽口烟,立即换了托词,“我是你们家的老客户了,以前都能抽,现在怎么就不让了,我碍着谁了,有人说我抽烟碍着他了吗?” 他的人站起来,声调拔高了,夹烟的手在身前画了个半圆,威胁般扫过周遭一众食客,最后,指在了方琼树的鼻子上。 “他妈的多管闲事,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高涨的怒气混着口鼻喷薄的烟雾直劈方琼树的脸,他忍住发痒的嗓子,好声好气地说:“我们老板现在不在,但是抽烟是真……” 哐一声,方琼树收了声,那人猛地踢翻了椅子,挺着油腻的肚子,从桌子后站出来,两手比比划划,橘红火烫的烟头一次次划过方琼树的脸。 他紧盯那人的手,屏住了呼吸,胆战心惊地盘算起,他真要动手,自己怎么办。 眼看着对方的手要搡到了他的肩上,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是两个食客,几乎同时靠过来,一左一右,把抽烟那人夹在中间。 一个是工地打扮,戴黄色安全帽,穿荧光背心,嘴里喊着大哥,不着痕迹地把那人要挥起来的胳膊给摁住了。 另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迷彩工装裤,方琼树对他浅棕色的瞳孔和高挺利落的鼻骨印象深刻。 是那天他给饭的那个人。
第4章 好人 “你,你们干什么……” 抽烟的人被两个比他高的大汉夹在中间,嘴还是硬,嚣张气焰有所收敛,挣扎两下,半推半就着,就被拉到了角落。 戴安全帽的人跟方琼树使眼色,他会意,跟后面方才不敢上前的员工一起,把那人的饭菜给他端到靠近后门的位置。 回到前台等了片刻,那个戴安全帽的人回来了,方琼树在收银,他过来,说打包一份排骨和山药。 方琼树扫了码,边帮他在塑料饭盒里盛着米饭,边跟他道谢,对方没放在心上,摆摆手,接起了电话。 “喂,优优。” “面试怎么样,今天下工晚,给你买了两个菜。” “啊,你到公交站了,我在附近,马上过去。” 他急着要去接什么人,匆忙拎起打包袋,阔步走开了。 方琼树在收银处待了会儿,心里七上八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 他悄悄在转角处探出个头,望向通往商场的后门,抽烟的人消停了,正跟帮自己解围的人勾肩搭背,举杯畅谈,方琼树零星听去一耳朵,谈的好像还是推心置腹的话,他讶异之际,那人薄又单的眼睛掠过来,搭在抽烟那人肩膀上的手竖了竖,那意思,应该是别过来了,然后,食指拇指一圈,比了个ok的手势。 方琼树如释重负,松口气,缩回头。 夏天的雨来势迅猛,从菜市场出来时只觉得空气有点闷,到了半路,豆大的雨滴就没有征兆地砸了下来,方琼树撑起伞,脚步不禁越来越慢。 过了桥,路况更差了,低洼的旧柏油路上,雨水漫成纵横交错的河,方琼树卷起裤腿,小心地淌着走过去。 好在坏了一周的路灯终于修好了,昏黄灯光打在下了雨的路面上,到处是黄澄澄的一片,那个靠在柳树旁的黑影一动,方琼树就注意到了。 他走近了。 白色的背心被雨淋得薄透一层,迷彩裤子湿乎乎地粘住腿,裤脚还在滴水,穿着拖鞋的两脚,甚至已经浸泡在了水里。 他抱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盆子,仰头对着乌蒙蒙的天叹气,方琼树快到了门口,握着伞柄的两手一紧,回身往那棵柳树下去了。 雨停了,头顶一片彩虹,程森回头,看到有些费力举着一把彩虹伞的人。 “怎么在这避雨?” 红润的嘴唇率先开口,程森愣一下回,“谁知道这雨下得这么急。” “你住在哪儿,我送送你吧。” 程森犯难地啧了下嘴,“我没地方去,其实,这两天我就在那长椅上将就的……”他的下巴朝长椅那儿点了点,懊恼地拧了拧眉心,“也没注意看天气预报,忘记买伞这回事了。” 黑亮的瞳仁从他脸上移开,往他盆子里瞧,把他全部的家当,肥皂牙刷用塑料袋包起来的毯子衣服都看完了,再撩眼帘,水汽打湿的睫毛跟着抖了抖。 “雨太大了,要不。” 他顿一顿,下定决心的口气,“你先去我家吧。” 程森喜上眉梢,没直白表现出来,出于礼貌客套着,“这,不太好吧。”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走吧。” 他把伞换了只手,瘸着腿,晃着身子跨过水流,程森有眼色地接过伞柄,“我来吧。” 对方没说什么,听话松开手。 伞很大,两人并排着来到屋檐下,没被雨丝捎到,那人开门,程森把伞收了,甩两下水,把魔术贴贴上。 “进来吧。” “哎好。” 进门,程森摆动脑袋观察,空间不大,收拾得很干净,更难得的是,还很整齐,正对门口的沙发背上没有乱搭衣服,连抱枕都一边一个放得很规矩,右手边的厨房,厨具排成一排,料理台擦得锃亮,不见一丁点油烟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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