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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那名导演作为盛名已久的前辈，作品自然也有可取之处，但或许是高位坐久了，姿态难免傲慢，甚至有女性主义者解读他回答记者提问的关于《我们脚下的路》那部纪录片看法的时候，他的神态表情，是有点歧视女导演的作品的。 很明显，令然方也有意要跟对方较量较量的，但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于是虞杞川就顺理成章被当做了趁手的武器，但后来热度愈演愈烈，大到官媒都开始陆续宣传起《我们脚下的路》来，单靠令然方的努力是不可能的，也有虞杞川本身的影响力在里面，而且扶贫、支教这些议题，能以如此大的热度被关注和讨论，也是官方乐见其成的效果，更是拍这部片子的初衷。 一则正面新闻，到官媒都出来盖章定论的时候，力度就大了许多，令然的电话打过来，是有个央媒的独家采访在筹备，她只是先得到消息，说是通知，不如说叫提前恭喜。 “其他野鸡媒体可以不搭理，但央媒的影响面不一样，”令然最早是独立电影人，拍了一两部边缘题材的片子在国外电影节拿过奖，但到底曲高和寡，最后还是转战国内市场，思维也开始本土化起来，“你接受了这个采访，对以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据我所知，你当初从一中离职，是因为性取向暴露才被迫走的吧？信不信到时候你的采访一出，你原来的校领导能把肠子都悔青了？” “难道我接受了采访，校领导就能把我是个同性恋这事从脑海中遗忘掉？”被令然当枪使的事虞杞川看出来了，所以多少有点情绪。 令然又哪里听不出，笑了笑说：“你很像之前的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知道是铜墙铁壁也要坚持用脑袋碰一碰，碰得头破血流，但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该怎样还怎样，反而让你的敌人你的对手畅快不少。” 都是聪明人，虞杞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机场广播通知乘客登机，他来不及多说，只最后道：“我考虑考虑吧。”他这样讲也不算撒谎，这事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还要问过李如的意见。 飞机落地S城，是个晴好的艳阳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虞杞川拎着行李出来，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过来接机的李如，穿驼色风衣，高瘦挺拔，大概是觉得旁边那一撮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太吵闹，冷着一张俊脸，在看到虞杞川出现后，才露出些许笑意。 “虞——”声音到了嘴边又忽然戛然而止，李如像是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有所顾忌地朝远处招手：“我在这里！” 不出所料，旁边那群女孩们中的一两个目光跟雷达一样，刷地看向走来的虞杞川，又马上开始头对着头窃窃私语着什么，李如余光瞥见，忙快步迎过去，劈手接过行李，又抬臂勾住他肩膀，带着人迅速离开。 一直到走出好远，李如回头瞟了眼，方才安心地慢下脚步。 虞杞川好笑地问：“你在躲什么？” “你说躲什么？”李如道：“你现在那么出名，刚那几个女孩估计都认出你了，要不跑快点，说不定会被缠上。” “哪儿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明星。” “怎么没有？你最近人气高得很，跟明星也差不了多少。”李如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之前有一次我约小白那家伙吃饭，出来后在餐厅门外不小心喊了声他名字，你都不知道，瞬间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群人，给我吓得心脏骤停，和小白一起狂奔出好几条街才把人甩开，真是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卖力过，太他妈吓人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白礼生跑，分开走不就没人追你了？” “……”李如梗了一下，挽尊道：“我那是讲义气！”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虞杞川把登机前令然打来的那通电话里说的事告诉了李如，后者沉吟片刻，说：“我觉得可以答应。” 虞杞川笑道：“你那会儿还说出名很可怕，现在不怕了？” “网络上的关注度都是一阵一阵的，你现在人气是很高，等过段时间来了个新爆点，大家很快就会把你淡忘掉，除非你真的想转行去当明星，所以我觉得这个采访可以接，央媒的邀请，又是关于支教宣传的，放进履历里那是增光添彩的，对你以后的发展也有帮助不是吗？” 虞杞川没料到李如的想法居然跟令然不谋而合，“那这么说，你赞成我去？” “赞成啊。”李如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道：“你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支教我都赞成了，还有什么不能赞成的？” 虞杞川偏过脸来，凝眸注视着眼前的人。 李如余光扫了眼，凶巴巴道：“干吗一直看我？” 虞杞川笑起来：“看不够么……”他说：“可能要看一辈子才够。” 李如顿了一下，对情话免疫般地挑刺：“只一辈子就够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好几辈子。” 虞杞川这趟回S城待了一周多，因为临时答应了央媒的采访邀约，就干脆多逗留了几天，他是在接到那边打来的电话后才知晓，邀请他的并非一则简单的采访，而是一档重量级的面对面访谈节目，国民度很高，女主持人耳熟能详。电话是节目编导打来的，因为事先跟李如商量好了，虞杞川应下得爽快，那边见状，随即跟他敲了时间，约在一周后进行节目录制。 当天，虞杞川和李如两人坐飞机前往B城，下了飞机有节目组的人来接，而后径直开车去了电视台。节目定在下午一点录制，分外眼熟的演播大厅里，虞杞川见到了同样可以称作熟面孔的女主持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当，扑面而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两人握了握手，过会儿那个给虞杞川打电话的节目编导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沓采访稿，雷厉风行道：“你们看下，确定内容没问题，我们准点开始。” 他用了们这个字，说的是虞李二人，俨然把李如当成了虞杞川的临时经纪人之类的。 过会儿等身旁没人的时候，李如故意凑到虞杞川耳边说：“要不你就顺便出个道吧，我给你当经纪人。” “屈才了，”虞杞川低笑道：“还是安安分分做你的董事长去吧。” 节目连着录了三个多小时，女主持人的风格很固定，一向是抛出问题，等嘉宾回答完后，再阐述一段自己的想法，遇到志气相投的，时常会切磋出真知灼见来，她跟虞杞川算得上相谈甚欢，到最后甚至忘了台本的内容，越聊越上头险些收不住，编导在旁边拼命打手势，女主持人瞥过去一眼，笑了笑，准备做最后的收尾，她也很会讨巧，挑了个轻松且备受关注的话题。 “我看最近网上开始有讨论到关于你的个人问题，在这里我就冒昧替广大网友们问一问虞老师，你现在是单身吗？” 来自四面八方的镜头锁定，虞杞川意外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不是。” 女主持人笑开，略带俏皮地说：“这个回答看来要哭晕一大片网友了，虞老师这样优秀的人，你太太一定很幸福。” 虞杞川抬眸看向演播大厅边缘，那里原本坐着一群工作人员，李如也在其中，于灯影昏暗处始终注视着前方聚光灯下接受采访的爱人，而就在他回答完那句“不是”之后，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人呢？ “虞老师？” 女主持人适时提醒的声音让虞杞川定了定神，收回焦急寻觅的目光看向正前方的主镜头，他凝望着它，如同凝望着李如那双眼睛。 “他是比我更加优秀的人，这辈子能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爱情是永恒的艺术母题，或许是女主持人一瞬间从虞杞川眼睛里感知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于是又追问道：“所以，虞老师你是怎么去理解爱呢？关于大爱刚刚已经聊了很多，我现在说的是，爱情的爱。” 虞杞川沉默须臾，道：“费洛姆说，多数人宁愿把爱当成被爱的问题，而不愿当成爱的问题，即不愿当成爱的能力问题。现在的人越来越喜欢把心封闭起来，提倡自爱，这当然是好的，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让你想要去爱并值得去爱的人，也请不要吝啬自己爱的能力，请勇敢地，放心大胆地去爱吧，这是上天赋予你的很宝贵的东西，切勿把它藏匿起来，白白浪费掉这一生。” 录制结束，虞杞川跟女主持人、编导以及在场工作人员一一道别，谢绝了对方的饭局邀请后匆匆离开，他顺着来时的内部通道边往外走边摸出手机给李如打电话，响了一下那边就接通了，他堪堪一颗心落地，问：“你去哪儿了？” “你录完节目了？”李如道。 “嗯。”虞杞川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现在还紧张吗？” “不紧张了，你到底在哪儿？” 李如也笑：“你倒是出来啊，我就在咱们进去的那个门这里。” 虞杞川收了线，拔腿往外跑去，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又自耳畔呼啸而过，他想起李如之前说的跟着白礼生躲粉丝狂奔出百米冲刺的劲头，他也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那种不顾一切地朝向前方狂奔而去，朝向他下半辈子的人生和全部幸福。 玻璃门推开，台阶下，一辆黑色轿跑停在那里，李如降下车窗，一肘架上窗沿，笑容灿烂：“走，难得来一趟，带你去兜风。” 落日熔金，车开上立交桥，沿岸路灯次第亮起，天色将暗未暗之际的城市有种独特的魅力，因为稍纵即逝，所以更加珍贵。 “这车哪儿来的？” “租的。” “怎么突然想去租车？” 李如难得直白一回：“因为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良辰美景奈何天，却偏偏有人要来煞风景，手机嗡嗡震动，虞杞川低头看了眼来电提示，是个座机号，但他认得，那是S城一中校长办公室的号码。 他思索须臾，还是接了起来。 “喂，小虞啊，是我，老陈，陈校长，你现在有空吗，想找你聊聊。” “您说。” “哎，你也知道，最近你那个支教的片子实在太受欢迎了，咱一中也跟着出名，这阵子不少记者联系我问情况，还提到你当初离职的事……” 虞杞川打断：“关于那件事，校长你实话实说就好，我这边无所谓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校长满口的语重心长：“去年那个事事出突然，学校出于名声考虑，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后来你提出辞职，我也没能留住你。现在呢，风头已经过去了，一中还是很欢迎你回来的。” “不了吧。”虞杞川拒得干脆：“一中那么多优秀老师，少我一个没什么要紧。” “话不能这么说，一中到底还是你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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