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凶完人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兀自沉默着。 虞杞川于是又问:“这会儿去爷爷家?” 李如给台阶就下:“嗯,在路上。”他顿了一下,主动提及:“你不问问我跟秦月聊了什么吗?” 虞杞川很配合地接腔:“所以你们聊了什么?” 李如犹豫了一两秒,道:“虞杞川,我问你件事。” “好。” 对面等了一会儿,却听他偃旗息鼓道:“算了,没什么事,新年快乐。” 许是觉察出李如情绪隐约不太对,虞杞川带着笑意故作轻快地追问:“到底什么事啊,勾起我的好奇心你又不讲了。” “真没什么事,故意逗你的。”李如生怕再讲下去收不了场,事实上,他还没有完全打好腹稿要怎么跟虞杞川谈及他父亲的事,便用一听就是借口的理由搪塞:“我还有个电话要打,先挂了。” 虞杞川默了一瞬,笑着说:“好,新年快乐。” 这是谢雯茜走后的第一个新年,尤为冷清,李慧琳夫妇俩自从上次被李满国当面给了难看后,双双缺席大年三十的家宴,偌大的宅子除了佣人以外,连个女眷都没有,只剩下爷仨围炉守岁,即便如此,年夜饭的菜肴还是极其丰盛的,过去谢雯茜在的时候,会让那些没能回家跟亲人团聚的厨子佣人们在旁边摆上一桌,热热闹闹地一起过年。如今她不在了,李满国没那个心思,佣人们传完菜后就各自退下,只留一两个机灵的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李老爷子用餐。 李满国的心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这些年当惯了上位者,到哪儿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场,差人烫了一壶黄酒,父子俩对饮,李如全程不怎么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闷又压抑,完全没有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辞旧迎新的氛围。 所以早早地就散了席,李老爷子人糊涂着,却还晓得给大孙子压岁钱,李如从他手里接过红包,弯下腰抱了抱老人,听见爷爷在耳边用虚弱沙哑的声音嘱咐:“要好好的……” 不知触动到了李如心头的哪根弦,他鼻子一酸,眼圈倏地红了。 八点多的时候,外面开始有放烟花的声音,宅子面积太大,听着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爷仨坐在主客厅喝茶,佣人们都跑去外头廊下看烟花,一时间多了些欢声笑语点缀,李如趁势起身,兜里揣着手机,走到窗前拿出来看了眼,几个小时过去,虞杞川没再给他打来过电话。 划开锁屏点进微信,消息列表中堆叠着许多未读的拜年问候,置顶的对话框却空空荡荡,最后一条还是上午发来的那条语音。 屏幕微光印在他瞳眸,李如抿了抿唇,这是他感到生气抑或失落时常会出现的一个微表情,自己却未曾觉察过。 “是不是想你妈了?” 冷不丁身后传来李满国的声音,咔嚓一声,手机锁屏,李如回头,一时间没有接话,因为李满国提起谢雯茜的口吻,很有种置身事外的轻描淡写。 下午秦月的话陡然间又回到脑海中,李如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父亲,却又在这半年多来让他愈加感到陌生的男人。 或许是他的反应过于赤裸,李满国觉出异样,眯起眼睛问:“怎么了?” 李如转个身,目光递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青石板小径上嵌着地灯,像黑暗里的一颗颗沉默眼睛,窥探着父子俩的交谈。 “爸,我能问你件事吗?” “你讲。” 李如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着,神经质地动了动。 “秦叔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透过面前玻璃窗上的倒影,李如看见父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继而面沉如水:“好端端的日子,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李如又问了一遍:“所以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一定要在今天这种日子聊一个死人吗?” 李如刷地转过脸面对他爸,许是那张脸上的表情过于咄咄逼人,连李满国都怔了一瞬。 “爸,问心无愧的话,为什么不敢说?” 李满国眸色陡沉,唇边肌肉抖了抖,怒不可遏:“你在质问自己老子?” “我要知道真相。” 李满国定定看着儿子,须臾后突然笑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真相。”他朝客厅方向看了一眼,“你爷爷还在这儿,不要试图惹我生气,原以为你终于有了些长进,没想到还是那么蠢,被别人当枪使却不自知。” “既然你说我是被人当了枪使,为什么不肯好好解释?” “我用得着跟你解释?”李满国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嘲弄:“你愿意信谁就信谁,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鸿泰在你手里,我看是长久不了。” 李如承受着他爸一如既往地讽刺和贬低,从心底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一个事实,自己跟李满国,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真正和解。 “你后悔了?” “后悔有什么用?”李满国寒着脸,看着儿子微微泛红的眼眶,却还是毫不心软地把狠话撂下:“事已至此,我认栽了。” 李如从老宅出来的时候正赶上附近一户人家在院子里放烟花,姹紫嫣红在头顶夜空炸开,绚烂瑰丽,像个五彩斑斓的梦,他沿着黢黑笔直的柏油路往前走,这里打不到车,再说,阖家欢乐的除夕夜,也没人出来做生意。 李如从兜里拿出手机,还有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他撇了下嘴,生出今晚要露宿街头的觉悟。 其实可以在老宅歇一宿等第二天再走,但在听了李满国那样的话之后,他做不到继续跟对方待在同一片空气里呼吸。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他从李满国嘴里听不到一句关于自己的褒奖,他其实不是那种胜负心很重的孩子,不过是想求得一个认可而已,却连这样简单的诉求都不曾实现过。 郊区的夜里风大,李如把半张脸缩进衣领里,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走得缓慢,他从不自怨自艾,所以冷静下来开始复盘,也许今晚是他冲动了,完全没做好铺垫就贸然出击,应该事先找虞杞川商量商量的…… 掌心陡地一阵酥麻,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李如低下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步伐一顿。 等了两三秒,他清了清嗓子,划开接通,“喂?” “吃过饭了?”虞杞川在那边问。 “这都几点了,你说呢?”李如转个身,赌气般地踢了一脚旁边的路灯杆。 “那睡了吗?” “没有。” “好,你等等我。” 李如一怔,不明就里:“干吗?” 虞杞川:“下午那个电话挂断后,我一直在想,你不是那种把话憋在心里不说的性格,如果有一天你对着我无法再将想说的话说出口,那一定是我的问题。” 李如反应了一下,像是突然变得迟钝:“你……” 他话音落,隐约听见什么动静,扭过脸朝前方路面望去。 一束光破开浓郁夜色,迎面照在他身上,那是一辆车,正缓缓朝这边驶近,到他跟前猛然刹停。 虞杞川推门下来,表情诧异中又透着即刻了然的无奈:“你怎么在这儿?冷不冷?”
第75章 因你而熠熠生辉。 李如表情几分茫然,仿佛还没消化虞杞川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实,紧接着双手就被一把握住,掌心包裹着皮肤,温暖干燥,也让他乍然醒神。 虞杞川盯着他的脸,皱起眉:“鼻子都冻红了,在外面待了多久?” “忘了。”李如垂下眼帘,手却任由对方牵着,俩人齐步走到车前,虞杞川拉开副驾等他坐进去,而后自己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调高了空调温度。 暖风徐徐地吹,很快就驱褪一身寒气,李如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定了定神后开口问:“你来干吗?” “我来道歉。” 虞杞川的回答让李如沉默一下,“道什么歉?”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的生活总得来说都有些兵荒马乱,从李如母亲的离世,到他跟父亲之间的夺权之争,再到虞杞川被举报是同性恋,从学校辞职,这里头有猝不及防的变故,更有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他们俩早就应该找个机会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聊一聊彼此内心的真实想法,对对方,以及对未来。 “上次的事,我知道你一直还没能释怀,非但如此,它给你造成的阴影还让我们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准确地说,是我让你感到陌生且难以沟通了,对吗?”虞杞川声音低沉悦耳,刻意放慢的语调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李如没听过他讲课,但这一刻,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描绘出他站在讲台上面对一众学生时的画面。 他的确很适合当老师,李如走神地想。 见旁边人不吱声,虞杞川又等了等才继续,他天生眉骨高,眼窝深邃,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直勾勾注视着李如的时候,有种深情款款的温柔。 “在没跟你商量就私自决定去支教这件事上,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如果早点知道这么做带来的后果不可挽回,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那么做的。事到如今,我不求你立马就原谅我,改正错误这种事嘴上说了不算,还要看实际行动。”他侧身抬手,轻轻抚上爱人的脸颊,凝眸深深地看进对方眼睛里:“李如,我想跟你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这个的前提就是,我得把自己以前一个人过独了的坏毛病,那些已经伤害到你的,和即将伤害到你的,统统都要改掉。你知道刚刚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自己这次对你造成的伤害,会不会激起你失望的苗头,而等那些失望慢慢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能就是你对我提出分手的那一天了。当这念头从我脑中一闪而过,当我意识到自己有多恐慌的那一刻,我才彻底领悟,感情中没有高低贵贱,但主动权,其实握在你手里。单从这一点上看,你就可以完全拿捏住我了。” 他用了李如那天话里的内容,却换了个说法,并且毫无心理障碍地向爱人袒露出了自己的致命弱点。 在此之前,虞杞川很少这样深刻地剖析过自己,他五岁那年父母双亡,半年后被接到养父母家生活,虞湘海和陶美玉对待他更像是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没有过特别严厉的批评和指摘,他也一直努力把自己活成各种角色里的范本,做一个好养子,当一个好学生,成年后步入社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就像长在荒野里不经修剪却也能挺拔向上的白杨树,用自己的方式去抵抗大自然的风霜雨雪。 但却忽略了如何正确地对待亲密关系,他感谢李如给了这样的机会,让他得以找到病灶,然后一点一点地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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