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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语音连接着手机，中控屏幕跳出来电提示，李如一手扶着方向盘，偏头扫了眼，划开接通：“喂？” 林墨予在那头开门见山道：“你下周是要去参加季冰母亲的寿宴吧？” 李如望着前方路口的红绿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墨予：“我也收到请柬了。” “哦。” “什么态度啊你，要死不活。”听出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林墨予连珠炮似地说：“我本来可没打算去的，还不是怕你小子被前发小欺负。李如啊李如，表哥讲你傻你还真不聪明，谢嘉琪干的破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必委屈自己在季冰面前抬不起头，咱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断送这么多年友情翻脸不认人的是他不是你，你认什么怂？” 李如默了一下，慢慢消化完他的话，说：“你转性了？” 林墨予理直气壮道：“我一颗真心向明月，何来转性这么一说？” 李如轻嗤一声，眼神却慢慢柔和下来，别看他表面上骄纵矜傲，但其实是很好哄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类型。上高中那会儿，他和季冰白礼生三个整日同进同出，虽然总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厌世脸，但熟悉他们仨的都知道，真正好说话的，只有李如一个。 “我没有认怂。”他对电话那头字句清晰地说：“谢嘉琪干的那些事看似与我无关，但其实真要论起来，纵容她一步步走向不归路的，我也有一份责任。我曾经对不了解的人和事抱有过很深的偏见和敌意，这种敌意蒙蔽了我，潜意识里，就成了谢嘉琪作恶的推手。” “你说的抱有很深偏见和敌意的那位，是季冰的爱人黎子清吗？” 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李如缓缓吐出一个音节：“对。” 就在林墨予即将开口的下一刻，他又接着道：“……不，不止是黎子清。” “还有谁？” 李如沉默下来，车子减速缓缓汇入前方红灯路口排队的车河，他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把电话给挂了。 在疗养院陪谢雯茜待了一上午，母子俩默契地谁都没提起李满国，午后用罢餐，李如推着谢雯茜下楼晒太阳，小花园里的红花槭铺了一地叶子，谢雯茜让李如给她捡几片好看的，她要做书签用。 “谢仲峤前几天又来找我了。” 李如半蹲在轮椅旁边捡叶子的时候，听见谢雯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面色陡沉，“又是因为谢嘉琪？二审判决都下了，板上钉钉的事，他还不消停？” “是的呀……”谢雯茜调子柔柔地叹了口气，说：“人哪，还是要学会认命才行。” 李如心口一窒，刻意忽略掉他妈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站起身道：“妈你放心，我会交待护工的，以后如果谢仲峤再出现，不准放他进来。” “嗯。”谢雯茜仰面看他，眼角蜷着笑纹：“你捡好啦？” 李如把手里的槭树叶递到她眼前，不怎么满意道：“这叶子都被雨水泡过了，不好看，还是树上的更鲜艳。” “怎么不好看。”谢雯茜接过来，码扑克一样一片一片铺在膝上，嘴里轻声细语地念叨：“喏，都蛮好的呀，妈妈做书签而已，这些就够了。树上的就让它们好好继续待在树上，等什么时候想落了呢，自然会慢慢落下来的。” “可如果叶子并不想落呢？”李如轻声问道：“如果只是因为风太凛冽，雨太猖狂，那些被迫离开枝头的叶子，又要找谁说理去？” 傍晚时分又飘起了牛毛细雨，李如从疗养院离开，既不想回家独自面对李满国，又厌倦了泡吧买醉，于是驱车漫无目的地在市中心转，直到窗外霓虹升起夜色浓稠，簌簌后退的街景变得分外眼熟，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到了一中附近。 这个点儿应该是晚自习快上课了，也不知道虞杞川在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一个电话打给对方，告诉他自己就在一中校门外，能不能出来一起吃顿晚饭。 这种疯狂又无根无据的念头只持续了一两秒，就被他脑海中理智的那部分无情地摁了下去，别人没道理迁就自己，不能因为他心情差，就可以任性妄为地去叨扰对方的生活。 更何况，他跟他之间除了老同学这层浅薄的关系，或许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在李如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说不上有多灿烂热烈，总归甚少有孤独的时候，但最近这段时间，他时常一个人，先开始会觉得适应不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觉得一个人独处并没有那么可怕，这样想着，他转向灯一打在路口右拐，开进一中后门的那条步行街，准备找家合眼缘的餐馆吃饭。 步行街街灯明亮，细雨被风吹着倾斜而下，空气里有种大雾弥漫的感觉，车头灯照亮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两侧是熙熙攘攘的行人，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技高人胆大地从车前方横穿过马路，李如一个点刹，余光里撞进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细雨中，虞杞川立在路边正低头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他的五官眉眼，李如降下车窗一眼望过去，满腔杂乱无章难以消解的烦闷心绪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第26章 文火慢烹 李如轻踩油门，往前开了一小段路找到个侧方位靠边泊车，停稳后再度偏头朝虞杞川的方向看过去，入目的景象却令他瞳孔微烁，面上瞬间浮现出复杂神色。 原来虞杞川是在等人，而他等的那位此刻已然出现，一手拎着某H字打头的奢牌橙红色包装袋，一手捧花地朝他迎面走去。 正是林墨予。 路边，一声虞老师令被叫到的人从手机上方抬眸，随即露出平和的笑，礼貌回应：“林先生。” 林墨予走近，客客气气地说：“学校不让外送小哥进，只好麻烦虞老师你帮我这个忙了。” “不麻烦。”虞杞川道：“孟老师跟我是多年交情，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林墨予露出腼腆笑意，被李如看到一定会惊觉见了鬼，又连声谢过后，把东西递了出去。 虞杞川接过来，说：“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帮忙带的吗？” 林墨予举起手机晃了晃：“我会发微信的，你帮我把东西带给她就好。” 虞杞川笑着点头，干脆利落地跟人道了别转身要走之际，却又被叫住，背后林墨予追过来的一句叮嘱：“哦对了，我跟孟老师的事，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特别是李如那小子，被他知道，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虞杞川忍俊不禁地说了声好。 一手拎着偌大的奢牌包装袋一手捧花，虞杞川在路过行人纷纷抛来的注目礼下走得淡定从容，窄窄的街面上车水马龙，他目光朝某处扫过去，那里原本停着的一辆车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李如驱车刚出了步行街开上宽阔主路，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瞥了眼中控台来电提示，显示着虞杞川三个字，顿了几秒，才接通。 对方沉稳又平缓的声线回荡在封闭的车内空间里：“我刚好像看见你的车了。” 李如波澜不惊道：“你看错了。” 虞杞川不疾不徐地报出：“灰色兰博基尼SUV，车牌号是申A98999，我看错了？” “……” 李如干巴巴地改口：“我路过，开错道了。” “撒谎不打草稿。”车载音响的立体环绕声效果太好，低沉声线混着温柔笑意慢悠悠地揭穿他的伪装，如同一道电流击中躲无可躲的身体，稳了稳心神，李如嘴硬道：“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有那个必要吗？” “是啊，有那个必要吗？”虞杞川反问。 李如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像猎网里的兽，而虞杞川是那柄悬空待落的刀，是成竹在胸的猎手，他轻而易举地让人拿捏了。 更奇怪的是，他在感到危险的同时，并没有生出本能地想要拔腿就逃的念头，而是如同一个初尝甜头的瘾君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只是不想打扰你跟林墨予的二人世界，而已。” 说出这句话时，李如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避免情绪外露，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腔调，却适得其反，显得更加别扭。 那边静了一两秒，对李如来说却度秒如年，他紧盯着前方一马平川的道路，夜色浓稠，水雾在天地间弥漫升腾，有种混沌未开的迷茫感，一如他焦灼不定的心。 半晌，虞杞川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将这团浓雾再度搅浑，“二人世界……”他重复着，反问：“你很在意？” 李如语塞，一个“我……”字卡了半天“我”不出下文，目光扫到中控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话锋随之一转提醒道：“晚自习该上课了，虞老师。” 虞杞川道：“刚不是让你说了么，我忙着过二人世界，上什么晚自习。” 李如压下心头汹涌而出的繁杂思绪，没滋没味地奚落：“这恋爱让你谈的，挺不务正业的。” “谈个恋爱就不务正业了？”虞杞川道：“你这学生家长管得还挺宽。” 一句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结，李如几近冷淡地哦了一声，“抱歉，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说完抬手按下挂断，前方路口绿灯倒计时快走到头，他油门猛踩提速，发动机呼啸轰鸣，车子压着黄灯亮起的当口儿疾驰而过。 虞杞川再打过去，连续两次都是铃声响起就被挂断，很明显对方已经不想再搭理他，于是也不再做无用的试探，转而切进微信调出李如的对话框，打字发过去：对不起，我话说重了，只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李如正开车，当然没空回他。 到了办公室，孟雨收到虞杞川帮忙转交的大捧鲜花跟礼物，整个人都惊呆了，林墨予追人是有一套的，深谙女孩子对浪漫与仪式感这两样东西无可救药地难以抵挡，如此惹眼的架势，自然引一屋子老师围过来，先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虞杞川送的，更有年轻教师一眼认出那奢牌包装袋，起哄嚷道：“虞老师可以啊，出手就上爱马仕，果然真正的有钱人从来都是不显山露水的。” 旁边一个过来窜门的理科女老师接过话：“是的呀，哪儿像上次来的那个学生家长，哦哟，简直要把名牌LOGO贴在脑门上，十六铺上来的乡毋宁。” 她口中说的学生家长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大闹过教职工办公室的秦月，对方性格之泼辣言辞之犀利，是连教导主任刘瑞群都甘拜下风的地步，更给老师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东西是我代人转交的。”一片吵嚷声中，虞杞川平淡地说：“我跟孟老师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以后请大家别再拿这个开玩笑了。” 他言尽于此，并没有喧宾夺主地替孟雨爆出恋情，但眼瞧着又是鲜花又是奢牌包的，很快关于孟雨交了个富豪神秘男友的事就成了办公室里的新鲜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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