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阴一阵晴一阵地下了一整天,连日的焦躁被冲刷干净。几个男人顶着雨水跑进楼里,跺跺脚,掸去水珠,正好赶上开门的电梯,前后脚走了进去。
穿着西服的助理恭谨地立在床边:“钟董,感觉好点了吗?”
男人躺靠在床头,面色很臭:“你觉得呢?”
——他头部缠了几圈纱布,右臂还打了石膏,看起来几分凄惨。
助理扶了下细边眼镜,没说话。
“人找到没有?”
“还没有。”助理温声答,“现在主要问题是余先生那边对这次事件很不满,不仅阻止我们找回童少爷,还在分成上提出诸多要求,我还在处理中。”
钟亦杰收紧牙颌,“姓余的过河拆桥,老子跟他没完!”这一激动又扯到手臂,他疼得倒吸口气,这一身伤都是林泓羽干的!要不是这小子出来捣乱,童燊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继续给我找!再碰上那臭小子,直接弄死!”
助理比他冷静。“钟董,眼下您最好尽快赶回总公司,那边需要您亲自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很有可能引火烧身,以防万一,您应该立刻离开国内。”
姓余的拉他搭伙,赚得盆满钵满,如愿铲掉半山别墅,现在想卸磨杀驴,哪有那么这么便宜的事儿?钟亦杰眸子阴暗下来,那个余望没有他老大的授意这么可能放走林泓羽,余淼这是要跟他作对了。
“你先去给我查查姓余的动静。”
助理点头,“好。”
叩叩。有人随意地敲了两下门,直接走了进来。
是几个陌生男人。打头的那个中等身材,约莫四十来岁,戴了个茶色墨镜,“你就是钟亦杰?”
钟亦杰不爽地将来人打量一遍:“谁让你们进来的?”
男人从衣服内口袋摸出证件:“苏海市扫黑专组董寅可,有几句话要问你。”
钟亦杰面有不屑之色。
助理上前:“抱歉,这里是病房,钟董身体抱恙,需要调养。有什么问题还请等我们律师过来再交流。”
董寅可揣起证件,“那你可要多叫几个律师了,正好谈谈最近一起跨国卖yin案。”
钟亦杰神情微变,未几,直接下逐客令:“余淼的烂摊子你们找他去,我骨头都断了要休息。”说完,便枕着胳膊闭眼小憩,不见律师绝不多说一个字。
助理伸手:“请吧。”
——
林泓羽站在窗边,外头是早上的小型菜市,一些自家种了菜的老人没有摊位,就会在路边垫上布或袋子,卖几样小菜。天晴了,太阳也好,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在看什么?”童燊张着手臂摸索过来。林泓羽立刻伸手扶他——童燊已经停药好几天,昨晚开始眼睛就有酸痛的感觉,一点光不能见,林泓羽只能临时撕一块布条帮他蒙住。
“我想回一趟别墅,药都在那里。”
童燊想也不想便否决,“不行,万一余淼的人等在那儿呢?”
“你不能不吃药,好不容易复明了难道要再失明一次?”林泓羽绝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实在不行他就去求助迟逸,警察去拿个药总不成问题!
关键是手机早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要怎么联系迟逸。说不定迟逸也正苦于联系不上他。
“我保证活着回来,好不好?”
“我不允许你冒险,不吃药又不会死。”童燊嘟囔问:“还是说你习惯我能看得见的样子,就开始嫌弃我看不见?”
林泓羽心口一热,“我嫌弃你?我……我巴不得你什么都要我给你做!你自己跑去找余淼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你不信我,你嫌我没用!我是没用……叫你受欺负,现在还让你窝在这地方不能出去,我……”
他急躁得不行,“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那天离开你,在拍卖场看见你关在里面,我……”他悔得眉毛拧成粗结,“我恨自己不像我哥,如果是他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童燊捂住他的嘴巴,“泓飞是泓飞,你是你,他做得很好,你也是。我们都只是普罗大众的其中一个,这条路本就艰难,能走到现在很不容易。阿泓,尊严在那种情况下毫不值钱,我不会往心里去,你也不要为我后悔。”
林泓羽愧疚地低下头,他好像总是跟在童燊的步伐后面,学习一些看似基本、却无上高大的道理。如果他读过书就好了,也许就能像他哥一样,走在童燊前面,让他崇拜和追随。
林泓羽一把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颈子里蹭。“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你更快乐吧?他什么都能解决。跟我在一起你居然还想着保护我,我他妈都觉得离谱。”
童燊笑着抚摸他的背,“是啊,他什么都很厉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个任性的小孩。可是跟你在一起我也没有隐藏自己,你受伤我会心疼,所以我想更强大才能保护你。林泓羽,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男的?我想被喜欢的人保护,更想保护喜欢的人……你不能剥夺我的权力。”
长久以来,林泓羽都被自己的失败感折磨着,童燊的话让他舒服好多。他把童燊揉在怀里,闷闷地说:“我不剥夺你的权力,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我要拼命对你好,好到你离不开我。”
童燊蹭了蹭他的耳朵,“现在已经离不开了,所以别离开我。”
船只平静地浮在海面。
酒杯清脆碰撞,船舱里烟雾缭绕,沙发上的两人兴致颇高。
葛译文一口干了,俯身给自己添满,“余先生都开口了,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余淼翘着二郎腿抽烟。
葛译文拿起酒杯,徜徉踱步,“以前在宏帮的时候虽然跟余先生交集不多,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比刘宏有野心有能力,事实证明我没看错。反正和童燊合作是合作,和余先生你合作也是合作,何乐而不为?”
大约是听说了童燊和眼前人的关系,葛译文笑了一声,“没有其他意思,别误会。不过我猜余先生现在应该和他断绝关系了吧?”
“我给过他机会,但是机会不是无限的。”余淼慢慢呼了口烟,“他选择自甘堕落,我也完全可以当作没有这个儿子。”
“哈,真是干脆。”葛译文晃了晃酒杯,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极度危险的分子,他心里很清楚。能把亲儿子弄瞎,又三番两次差点要了儿子的命,可见是个比他还疯的疯子。如今钟亦杰已经被警方列入调查对象之一,余淼明显打算卸磨杀驴,跟这种人合作,必须多一百个心眼儿。
“合作没问题,我可以让所有货源只为你兴会服务。不过,不知道余先生可以给到我怎样的报酬呢?”
“我不是要你的货,我是要你归属我。”
葛译文微微皱眉。“你想让我进兴会?”
余淼将雪茄送到嘴边,高挺的鼻梁有一道岁月的横纹,令深暗的眼神更加高深难辨,“我要彻底拿下苏海。我可以保你回国。”
葛译文眸子一动。
苏海警局会议室气氛紧绷。迟逸站起身,强烈抗议:“既然现场出现兴会成员,就应该从兴会入手调查,倒溯童燊行踪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朱局长不悦地点点桌面,“迟逸同志,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失职的问题!童燊的案子既然交给你,人也在你手里看着,出了问题就得找你!”
迟逸是个直脾气,“他的案子是归我,但是地下拳场的非法聚赌和卖y事件兴会才是主谋,按照他们之前几起案子的反应速度,如果再不让董队、周队出面调查又会被他们逃脱,纠结童燊在……”
朱永言严厉地打断他的话:“你又知道董寅可没出动?他现在就在调查钟亦杰!进展需要向你汇报吗?”
说是在调查钟亦杰,却只字不提兴会。
迟逸难以压制胸口的愠怒,脑中想起前天暗中去到秦臻病房时两人的交流。秦臻说,他怀疑朱永言的立场。
当时他是讶异的,此时来看,秦臻的怀疑恐怕不无道理。
“先控制半山别墅,童燊一旦出现,立即拿下!”
——林泓羽压低帽檐,目见一辆又一辆警车开进平兰山。
他看了看四周,快步走远。
门敲三响,女人从夜间买药窗口探出头来,借着路灯看清来人,又关了窗,将卷闸门拉开一道半人高的缝。等人钻进来,立时摁下去上了锁。
“怎么样?”
林泓羽一上楼梁子琛就急匆匆上前来。
“别墅进不去了,童燊还在招待所等我拿药回去。”林泓羽面色藏不住的急躁,“不管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那家私人医院开药。”
“你疯了?开药需要证件,更何况童先生的药都很特殊,不管是警察还是兴会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查出来!”
提到警察林泓羽更来火,他扔下帽子,“迟逸不能信!妈的,他居然带人封别墅!枉我还以为他知道我们的立场和我们站一派!”
肖妍拿过来两瓶矿泉水,“声音小点。”
两个男人互相看看,同时偃声。
肖妍站在两人之间,轻声开口:“这两天梁子琛在养伤,我出去转过几遍,兴会应该是开始卖那个东西了。”
林泓羽一动:“你是说?”
肖妍挑起眼角看他,“具体我不感兴趣,他是哪弄来的东西我也不清楚,但我必须提醒你们,凭你们现在的样子和兴会对着干不会有好果子吃。梁子琛我是肯定会带走的,至于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梁子琛立刻出声:“阿妍!”
肖妍瞪他一眼:“你别说话。”
梁子琛真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又不能凶她,只好朝林泓羽道:“童先生怎么样了?”
林泓羽表情沮丧:“他还好,我就怕他眼睛犯毛病。”
梁子琛握住他肩膀,想了想,又道:“阿妍探到的消息应该没错,我怀疑兴会是搭上了葛译文,如果真是这样,局势说不定没有那么糟糕。” ---- 快要完结了呢......
第 93 章 93
童燊迷迷糊糊睡醒一觉,窗户漏了道缝,呼呼地灌风。他摸了摸身侧,是空的。
“阿泓?”
没人应声。
他爬起身,侧耳听着,狭小的房间没有一丁点动静。
灯也是关的,黢黑一片。他张手摸向空中,光着脚下床,“阿泓?”
“咣”地一声,他撞到了撑起的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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