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看是不是最近惹了什么人,或者哪个学生家长故意找事。” “……” 即便荒谬,他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当初云词那么讨厌虞寻,是他一直希望改善两人的关系。 …… 是他把虞寻带回家。 时光回转。在某个刹那间, 回到几年前。 站在他面前的虞寻变回高中模样。 一身西高校服,下颚削瘦, 白天趴在教室课桌上睡觉, 有时候被一群人围着在最后排说笑, 眉宇沾着锋芒。 他找到虞寻, 让他带上书包, 跟着自己回家。 ——“放学之后你要去哪儿?还去网吧?” ——“你家里什么情况,不想多说我就不问了,但是这样下去不行。” ——“收拾好作业,跟我走。” 他开着车,把虞寻从网吧里拽出来,一路拎回家。 那天云词在家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他带着虞寻回来,整个人差点炸了:“你换个儿子吧,让姓虞的当你儿子。” “……” 严跃的思绪最后又被虞寻那句“是”重新拽了回来。 是。 我们是在谈恋爱。 严跃的语气有些脱力:“……什么时候。” 他有种未爆发的平静,重复了一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虞寻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他说:“有一段时间了。” 严跃心底有千言万语,最后汇成艰涩的三个字:“……为什么?” 虞寻收起散漫,声音压得很低:“是我先喜欢他的。” “我追的他。” “……”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低下去一点。 “我喜欢他,很久了。” 虞寻说完后,等着严跃骂他,或者干脆打他,什么都好。 严跃都没有。 严跃唯一的举动,是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压在最底下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有年幼的云词,多年前的他,和站在最边上的云潇。 拿出照片后,他的手一直撑在办公桌上,几乎站不住。 这位雷厉风行,全西高没有学生不怕他的教导主任难得有失态的时候。 他每天都在阅卷,批改学生的作业,今天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被人审判。审判他的那双眼睛,在天上,在遥远的过去,在他梦里——那是云潇的眼睛,和照片上的一样。 严跃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忽然说:“小词的妈妈,是车祸走的。” 他第一次主动掀开自己的伤疤,提起那段过往,“她原本可以活下来,但她去挡了那根穿过车窗的钢筋。” “如果是我,我也会和她做同样的选择。” “在自己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里,选择让孩子活下来。” “从她走的那一天起,照看云词的责任就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严跃回想这些年,“我不敢懈怠,我努力给他最好的教育,规划最正确的人生,因为云词的人生是用他妈妈的命换来的。” 他说到最后,极力压下所有情绪,他避免将自己失控的情绪对准这位曾经的学生。 只是实在太难压住。 尖锐的质问从言语缝隙里针扎似的钻出来:“他不该,变成同性恋。” 严跃的目光紧紧锁住虞寻。 他的语气里,还藏着自己都不自知的哀求:“……他不能是同性恋。” “你们现在还小,可能意气用事,觉得什么都不是事儿,还不懂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 严跃指了指信封,说:“今天这封举报信如果公开,也许可以毁了我,停职,或是被学生家长投诉、议论,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但这封信,不能毁了我儿子。” …… 虞寻所有准备好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承受不住严跃的目光,垂下眼,又对上照片里女人的视线。 女人笑着,很温柔的样子。 他却觉得眼眶发烫,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一样。 当初意外接到严跃电话的时候,虞寻认为自己可以面对。 那时天真,当现实被撕扯开,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 严跃又说:“是不是,你们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马上就要溺亡的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上,追问:“你们高中三年就一直打闹,他不一定明白这到底是种什么感情。” “……” “算老师求你,”他最后说,“求你别毁了他。” 虞寻站在办公室里,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 他有种强烈的失重感。 嗓子里很干,干得发不出任何字音。 难怪云词那么拼了命的学习。 做任何事都爱较真,就连不擅长的舞蹈都要反复练习。 在遇到他之前,他的人生每一步都是正确且优秀的。 …… 云词不该因为他过这样的人生。 不能因为他,变成同性恋。 - 608寝室里。 云词写完作业,一大早没事干,又抽了一张纸,在纸的最上方写下“虞寻”两个字。 刚写完,手机震了下。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去看手机屏幕。 李言:[dd,我们寝室打扑克,三缺一,来不来。] 云词的手勾着笔,看到李言两个字,态度立刻又变得爱理不理,把写作业的优先级重新提高,打算过会儿再回。 然而李言一连发好几条消息。 李言:[你不想体会一下赢钱的快乐吗。] 李言:[周文宇那小子打牌贼菜,正好从他手里搞点生活费。] [……] 当代男大学生每天的日常,就是想想尽办法搞生活费。 yc:[不来。] 李言:[你现在又没课,你在寝室干嘛?] yc:[写作业。] 按照李言对云词的了解,一般当天的作业他不会留到第二天:[你没写完?] yc:[写第二份。] 听说虞寻请了假。 所以这个第二份是谁的,李言不想再问了。 周文宇又菜又爱玩,在边上问他:“词哥来不来?” 李言还是觉得玄幻,答非所问:“明明当初,在西高的时候,虞寻那小子要是没写作业的话,是会被云词带领着全班一起嘲笑的程度。” 他想了想,又补充:“哦,不对,就算他写了,要是错的题比我那位姓云的兄弟多,也会被打印下来反复羞辱。” 总之当初在西高,这两人干过的事实在太多了。 周文宇:“?” 周文宇:“怎么,现在不嘲笑了吗。” 李言看着他,摇摇头:“你不懂,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云词现在不仅不会带人嘲笑,他还会心疼。 不想虞寻周一来上课,被高平阳叫到教室外面站着听课。 云词这份作业写到一半,又收到另一个人的消息。 刘家宇:[我手机又被收了。] yc:[……] 刘家宇活得像个没有尊严的小学生:[我现在在用我同学手机给你发消息。] 云词没什么感情地回了个“哦”字。 刘家宇还在继续输出。 [严跃,我恨他。] [明明都向他证明了我真的在学习。] [我还给他看了你微信名片。] 云词本来都当这小孩在放屁,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 yc:[你给他看了我微信名片?] 刘家宇:[昂。] 刘家宇:[为了证明你是个大学生,我还说你有对象。] 云词手里的笔顿住。 当时他还没觉得这是件多重要的事情,严跃迟早会知道,只是按照严跃的控制欲,他知道之后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没来问他对象是谁。 也没问什么时候谈的。 …… 这种反常理的现象,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最近可能是换季,明明刚下过雨,天气很快又闷下来,甚至隐隐又有要下雨的趋势。 这天下午有个讲座,法学一二两个班的班长必须带班参加,高平阳还不知道虞寻人不在学校。 云词从上午开始,心跳就像一直漏了一拍一样。 讲座开始前,他去了一趟高平阳办公室:“老师,请个假。” 高平阳:“你有事?” “不是我,”他说,“虞寻。” 高平阳:“你俩现在关系真是不错,请假都帮忙请了。” 他说着,翻开签到本,在虞寻的名字后面标了两个字“事假”。 高平阳:“那这样,两个班都交给你负责带过去,一块儿上课这么久了,互相都认识。” 云词以为虞寻最晚下午也该回来了。 如果事情严重的话,这个时间够他把他姑姑送去医院,安顿好再赶回来。 …… 但请完假,去大教室集合的中途,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严跃打来的。 但是接听后,电话对面很久都没有任何声音。 教学楼人来人往,雨刚停,气温又往上升了些。 云词站在教学楼走廊上,说话时吸到一口闷热的空气:“……爸?” 还是没声音。 长久的安静过后,严跃一言不发地,又把电话挂了。 云词正打算问他是不是信号不好,然而这行字还没发过去,严跃的消息先发过来了。 [回来一趟。] 事态的发展总是和想象中的不同,疾风骤雨般地,迎面砸下来。云词到家,所有准备好的措辞都在严跃一句“你妈当初拿命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变成今天这样”里悉数瓦解。 “……” 云词张了张嘴:“今天这样?” 严跃在面对虞寻的时候还勉强能控制,他和虞寻之间,毕竟隔着一层师生关系。但是见到云词的那刻,他所有紧绷的理智一下坍塌:“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 严跃教书育人,性格古板,他本身就不太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这套——游戏,爱玩手机,学校里还有自己带手机拍视频的,不好好听课,一心想当什么网络博主。 还有最严重的一条,喜欢同性。 他记得云潇还在的时候,云词去幼儿园,那时幼儿园里流行过家家。 有个女孩子缠着云词,让他当“爸爸”。 云潇去接孩子放学,她蹲在教室门口,摸了摸云词的头:“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她没有妈妈好看。” 云潇回来后,和他说起这件事,两人也顺带想了想以后:“我们小词长大以后,也会当爸爸,不知道他会组建什么样的家庭。” “哎呀不能想,”云潇感性,“一想就想到他以后会离开家,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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