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寻很少回忆两个人分开的那段日子, 不回忆也记的深刻, 住进来的第一天, 他没理迫切地想过来看看的流子, 一个人沉默地在客厅坐了很久。 他将书桌, 衣柜,洗漱间的架子,都空出来了一半。 即使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却还是控制不住。 云词嘴边有很多话想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他只能很轻地,抱了面前这个人一下。 “男朋友,”他说,“抱会儿。” 云词和虞寻这两人自认行动力十足,平时做事效率第一,罕见地,第一次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效率变得奇慢,拖拖拉拉地,几件衣服愣是挂了半天才挂好。 云词还有些其他零碎的东西要放,放之前忽地想起来有东西忘拿了:“牙刷没拿。” 虞寻说:“等着。” “我下去买。” 楼下附近不远就有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店员正打着哈欠,睁开眼看见一位老顾客推门进来——她们上班时间,热衷于给顾客取外号,比如这位住在附近的那个很帅的帅哥。 这位帅哥总是深夜过来买东西,似乎很忙,有时候凌晨了,来这买份便当。 每次过来,还会带着厚厚一沓的文件。 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律师事务所,起诉状,什么立案字样。 ……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店员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偷摸盯着看了半天,发现他过分漂亮的眉眼比以前亮了很多。 店员扫码,说:“一个牙刷,九块。”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虞寻在付款之前,手顿了下,然后顶着那张万花丛中过的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尖莫名红透地,从边上货架上又拿了一样东西。 “还有这个,”他说,“一起结账。” 虞寻把那盒东西随手塞进裤兜里,手里拎着牙刷,却没有立刻回公寓楼。 他把云词喊过来一起住了。 这也意味着,他打破了当初对严跃的承诺。 他答应过严跃,从今以后会彻底从云词的人生中退出,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 严跃是他的恩师,他男朋友的父亲。 他没办法不声不响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想云词去面对这些。 他打算在云词之前,先面对严跃。 只是虞寻站在公寓楼下,按下拨号键的同时,电话里响起的是一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愣了下。 忽然想到白天在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牙膏和牙刷还有其他洗漱用品都放在同一个位置,云词为什么会落下牙刷。 他又去打云词的电话,电话里响起和刚才同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十分钟前。 虞寻前脚刚走,云词就去了阳台。 严跃一整天都没找他。 自从一年多前,那天之后,严跃也担心他出什么问题,每天都会跟他保持联系,虽然两个人聊的内容不多,也就是一些吃了没,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之类的话题。 …… 云词觉得,严跃可能是注意到了虞寻突然换回去的头像。 仿佛是在印证他这个猜测,严跃接起电话的前一分钟,一直在沉默。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直到云词打破这份沉默,喊了他一句“爸”。 第二句:“我搬出去住了。” 接着下一句:“和虞寻一起。” “……” 严跃还是没有说话,对面安静地,几乎让人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接通了没有。 但一分一秒不断在往上累积的通话时间证明了这通电话的存在。 于是云词轻扯了下嘴角,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你可能,会想提起我妈吧。” 云潇这两个字,在云词的生命里过重了。 是他的妈妈。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也是他最沉重的枷锁。 因为云潇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标准。 他就像一个考生,永无宁日地在考场里,不断上交一份又一份的答卷,但却永远不知道真正的分数。 同时他也感受到严跃日渐加重的控制欲,把很多无形的标准加在他身上,要他绝对“优秀”,绝对“正确”。 云词自虐般,心甘情愿承受着。 直到上高中后,这种状态被打破。 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敌人”。 虞寻出现了。 高中三年,像一阵意外的喧嚣而过的穿堂风,他被风吹着,腾空而起。 半晌,云词垂着手说:“我永远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了。” “我交过太多份答卷,即使拿满分,也永远没办法知道她会不会满意。” 云词很少这样谈论云潇。如果不是在这一年半里某些东西被他挣破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他轻声说:“总觉得做到什么样都不够,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活着,好像我的人生都不是我自己的。” “但这次我知道自己怎么想,”他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之前说过,人生很长,以后我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人生的确很长。” “但无论有多长,我很确认,他是最重要的。” “……” 严跃在西高抓过太多早恋了,学校里越是不允许谈恋爱,学生就越好奇,背着他谈恋爱的那些学生的招数他一清二楚。临近下班前,发现虞寻换头像之后,他就抓到了一丝迹象。 他心神不宁到现在。 在云词彻底脱离他控制的这一刻,他反而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这是云词第一次这样谈论云潇。 …… 他才惊觉这些年,云词居然是这样想的。 严跃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替妻子反驳说“你妈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并不想成为你的压力,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但这句话从脑海闪过的瞬间,却击中了他自己。 好好生活。 这个词,在这一年半里,好像和云词无关。 严跃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当父亲,身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 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他至今也还是不赞成,也很难赞成,但是所有反对的话,又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被逐渐消磨了。 这一年半,几百多天的时间击碎了他的很多自以为。 他自以为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切都做不得数。 自以为他们只要分开,很快就能忘记对方。 像西高每一对早恋的时候喊着非对方不可,毕业了不用故意拆散都难以维系的学生情侣一样。 …… 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年半的时间,反倒成了某种坚定有力的佐证。 严跃最后叹口气说:“你长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住了。” 云词也没指望严跃会改变态度,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已,也不想虞寻再独自去面对一切。 听筒里传来“滴”地一声。 通话中断了。 “……” 云词倚靠着墙。 阳台窗户明明封着,却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 他察觉到那张名叫“云潇”的网,今天彻底被挣破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仰起头,试图去找星星。 今天夜里,夜空中真的挂着零散的星,其中最亮的那颗刚好在他头顶。 虞寻推开阳台门,看到的就是半隐在黑暗里,正在看星空的云词。 云词听见响声后,主动交代说:“我刚跟老严打完电话。” 虞寻:“我知道,刚给他打电话占线。” “……” “猜到你会打。”云词毫不意外地说。 虞寻:“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 云词看着他说:“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事,不用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顺便聊聊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云词又补充了一句,解释说,“不止是我和谁在一起这件事。” 虞寻:“什么?” 云词声音低下去:“我妈妈。” 这还是云词第一次提他妈妈。 关于这个人,虞寻在跨年前一天隐约窥见过,也从严跃嘴里听过。 云词没有说太多,太多年了,很多话已经无从说起。 他最后看了眼星星,收回眼,只说了一句:“可能这样说有点奇怪,但高一遇见你的那一年,那一年,我的世界起风了。” 很久很久之后。 虞寻透过漫长的时光,仿佛穿透过黑暗,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他说:“我也是。” 进屋后。云词拆开牙刷,进浴室之前,虞寻还是忍不住,从他身后环住他,问他严跃说了什么,生气了么,训他没有。 “没同意,”云词说完,又说,“不过,也没反对。” 这话的意思就是。 严跃放手了。 虞寻那口气没松开,但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他拥着云词的手正打算放开,云词的手倒是落在了他身上。 云词被他环住后,两个人距离拉近,他抵到某个有点硬的东西。 被虞寻装在裤子口袋里。 盒状。有点硬。 “?” 云词的手探进去了一点:“你不是戒烟了么。” 云词正想继续质问,甚至还打算发个火。 但等他把虞寻口袋里那盒东西抽出来之后,看见上面的字样:“……” 虞寻低下头,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解释:“不是烟。” …… 他看到了。 他识字。 云词手像是被烫到,面红耳赤地又把那盒东西塞回去了。
第八十八章 云词先洗过澡, 过了会儿,虞寻从浴室出来。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夏末蝉鸣声微弱, 即将入秋, 空气里带着一丝凉意。 这是云词在这间出租屋里过的第二个夜晚。 昨晚像是在做梦, 两个人谁都不敢睡,生怕睡着之后怀里的人就不见了。太久没见, 怎么看都看不够。 直到现在,把东西都搬过来之后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鱼吃吃整只猫四脚朝天,没心没肺地睡在他们房门口。 虞寻吹完头发, 摸黑钻进被子里。 然后极其熟练地, 伸手去探云词的腰腹, 把人搂进怀里。 很细的一截。 体温滚烫。 “身上怎么这么烫。”虞寻贴上去前, 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 两个人已经和好,该说的话都直白地说过了。 云词口不对心的毛病又复发,打死不会承认自己在紧张:“空调温度太高。” 虞寻提醒他:“十八度, 最低了。” 云词:“被子太厚。” 虞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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