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女生的话,甚至相信后来邵文慈苍白的自我辩护,但没人愿意相信姚星澜说的。就像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但姚星澜依然天真且愚蠢地相信邵文慈给他虚构出来的爱的幻境,不愿意去打破那令人沉迷的表象。 把一个人立为“道德低下”的靶子然后以最残酷的方式去攻击他,成为了许多人感知自己“道德高尚”、建立道德优越感的最便捷的方式。被人身攻击成为了姚星澜大学最后一年多时间里最习惯的事。 没人再和他说话,同学甚至老师都疏远他,还有人会在背地里用很难听的话骂他。他被乐队直接除名,找工作也不顺利。他收到过许多不认识号码发来的辱骂短信,内容淫秽恶毒、不堪入目,也遭到过性骚扰,甚至有同校的学生直接问他“一晚上多少钱”。 他退掉了和邵文慈一起租的房子,和现在的室友一起租了新的公寓。 室友是个刚工作不久的游戏开发程序员,典型的游戏宅,戴着度数极深的眼镜,除了工作就是回家打游戏。但他人很好,不介意姚星澜是同性恋,甚至偶尔会照顾关心一下人。 姚星澜毕业后在一直做家教的琴行当钢琴老师,摇滚似乎已经离开了他的生活。他成为了这个城市里普普通通不起眼的一员,为了生计奔波,放弃了曾经的梦想。 但是没过多久,一个叫冯越的人加了他的微信。 冯越自称是低他一级的学弟,问他是否愿意一起玩摇滚乐队。 姚星澜第一个反应是回了一句:【你不知道我在学校的事情吗?】 【知道啊,但我听人说你自己解释过的,你不知道那男的有女朋友,不是吗?再说了这有什么关系,我看过你的演出,你真的很厉害。跟我一起组乐队的是个国外留学回来的,学编曲的,很厉害。我给他看过你的现场,他也说你合成器玩得很好。我们贝斯手大概已经定下了,鼓手还在看。学长,考虑一下吧?】 冯越这么回了他一大串,可姚星澜却只看到了第一句。 【我解释的你信吗?】他简短地回了这么一句。 冯越很快又回过来:【啊为什么不信啊?那女的和男的也是片面之词吧。学长,这些小事都不是问题,考虑一下吧拜托!】 姚星澜看了这两条微信很久,突然间有些释怀了。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放弃自己的路?我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和无谓的非议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姚星澜答应了和冯越见面。再后来,他辞去当时的工作,加入了Libera,和现在的成员们一起开始做音乐。 他以为自己可以彻底远离大学时期那桩梦魇一般的事情,没想到时隔几年,再次被翻了出来,而且是在Libera刚刚有了些名声的乐队上升期。 整个乐队的所有成员都因为真真假假的爆料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辱骂和声讨。 江世珏街边醉酒的照片在网上被肆意嘲讽,而他的“小三事件”则遭到了大量的口诛笔伐。微博私信里涌入了上千条谩骂,骂什么的都有,甚至直接让他“去死”。 姚星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网络暴力,并没有觉得无法接受,甚至还能平静地安慰觉得对不起大家、想要退出乐队的江世珏。 他在微博上发了澄清,直言自己对邵文慈的恋情并不知情,也从未想过要插足别人的感情。他不想再忍耐针对他私人感情生活的造谣污蔑和人身攻击。 尽管面对成员们的安慰,他表现得云淡风轻,似乎那段荒谬的往事已经无法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愈合的伤口被活生生再次撕开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一次又一次被最恶毒的话语羞辱和中伤,他不知道爱错一个人的代价会这么大。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恨,痛恨自己曾经爱过那么烂的一个人,痛恨自己年轻无知、天真愚蠢以至于被长久地欺骗,痛恨他自以为的坚强和无所畏惧到头来依然不堪一击。 人对所有描述感觉的虚幻词汇的理解都是一无所知的,除非通过自己真实的人生来体验。没人知道痛苦意味着什么,除了痛苦的受害者。在痛苦与他的灵魂共振的时刻,他感到时间的流逝冲淡了他挣扎的感情,却没能消散一直笼罩着他的阴云。 只要思绪回到那里,他就要忍受万分痛苦。 每一个虚情假意的细节、每一道审判的目光、每一句冷言恶语都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无情地在他的脑海里再造重演。 Libera的巡演计划受到影响,不得不暂停。成员们经受着舆论的风暴,各自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谩骂和攻击。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夏天,所有人都很煎熬。 毒辣的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地表上的一些生灵,把滋润的水分都抽干。 姚星澜站在暴烈的日光下,感到自己的心像被晒干的龟裂的大地,上面爬满了裂痕,里头一点水分都没有。 他向往爱情,却不曾被爱情滋养。 好在最后没有人想要放弃。Libera的每一个人都从不同的道路上奔赴而来,为了同样的音乐理念,为了同样的音乐梦想,他们聚在一起,成为了事业上最好的伙伴,也成了生活中可靠的朋友。 所有人都相信,煎熬只是一时的,音乐给了他们支持和信念,他们还要继续往下走。 难熬的夏天总算快要过去,海市进入了白天温暖、晚上微凉的秋季。如同夏日的温度降下来,有关Libera的负面舆论的热度也在降下来。 网民就是这么一种生物,他们记忆短暂、说话不考虑后果、善于推诿责任。所以不跟这些人过多纠缠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Libera又恢复了排练。大家试图以他们最热爱的事情来帮助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 而在九月下旬,姚星澜意外地收到了来自隋唐的微信消息。 【这两天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 非常简短且意味不明。 姚星澜看到了,却没有立即回复。 在排练结束回到家里后,他又翻出这条信息,看了一会儿,才动了动手指回复过去。 【后天空。】 隋唐的消息几乎是立马过来了:【好,后天一起吃个晚饭?】 【可以。】姚星澜垂着眼,慢悠悠地回复。 过了几分钟,隋唐给他发了一家餐厅的定位。是一家米其林法餐厅,就在他们发生一夜情的那家酒店里。【定的6:30。我去接你?】 姚星澜轻轻按了按眉心,觉得头脑有些不清晰。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他有些昏沉地回了过去。 【好,那就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写这段其实挣扎了很久。因为一开会觉得感受肯定不好,比起这种烂俗情节,大家更想看到的还是受害者之间互相体谅理解,惩罚真正的过错方。但回到现实,这种理智且正确的处理方式反而是少见的,多的还是冲动发泄和一种接近于“对自己的所属物”的极端维护。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人的反应,且大部分时候无关当事人的身份(教育、职业、经济、社会背景等)。 所以还是决定这么写了o(╥﹏╥)o
第6章 征求 姚星澜是一个很守时的人,他几乎准点到了餐厅。进去的时候发现隋唐已经在了,男人简单地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打开,微暗的灯光下成熟性感。 他一坐下,隋唐就开口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定了一家。你要不要看下菜单,如果没什么忌口的话,我就点品鉴套餐了。酒点了一支高香型长相思,这边侍酒师推荐的,可以试试看,希望你会喜欢。” 姚星澜瞄了一眼面前的菜单,看到了接近2000一位的品鉴套餐。 “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他淡淡地回答。 隋唐笑了下:“那就好。” 白葡萄酒先上来的,冰镇过还带着水珠的瓶身微微倾斜,百香果色的酒液倒入高脚杯中,澎湃成熟的果香味瞬间溢出,在鼻腔里萦绕。侍酒师倒了杯底的一点,让他们先品尝。 不同于奔放的香气,入口却是非常温柔的柑橘调果味,口感饱满又有非常优秀的复杂度。 “请问两位先生对这款酒还满意吗?”侍酒师带着标准的礼节性微笑,先看向姚星澜,再看向隋唐。 见姚星澜点了下头,隋唐紧接着说:“可以。” 菜一道道上,隋唐却始终不开启正式的话题。他优雅地品尝着菜肴,好像今晚真的只是为了和姚星澜出来吃一顿晚饭一样。 他不开口,姚星澜也不问,只是惜字如金地和他聊着天。 用完晚餐花了两个半小时,买完单后,隋唐提出去酒店的露天花园坐坐,再喝一杯。姚星澜没有拒绝。 露天花园只在每年的四月到十一月这段时间开放,初秋的夜晚正适合。室外还是温暖的,微微有一点凉风,非常舒服。矮桌上的灯光非常昏黄暗淡,令氛围有些无端的暧昧。 室外零零散散坐着几对男女,有的亲昵地搂在一起,有的保持距离面对面坐着。也有几个商务打扮的男士,或低声交谈,或打着电话。 长沙发上隋唐挨着姚星澜坐下,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个胳膊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对于他们之间暧昧模糊的关系来说刚刚好。 隋唐点了一支雷司令,清爽的气泡白葡萄酒适合这个温度,酸甜的口感也适合餐后品尝。 酒上来后,隋唐先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姚星澜。他的眼睛似乎和夜幕一样黑,并不是完全的黑,而是带着一丝隐匿的光亮。像是某种大型野兽,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们乐队最近还好吗?”他明知故问。 姚星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隋总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他笑得似乎十分无害又万分真诚。 姚星澜移开视线,冷淡地讽刺道:“真不知道也不会这么问。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隋唐的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有人说过你这个脾气很容易得罪人吗?” “是我的话冒犯到隋总了吗?”姚星澜依旧毫不客气。 隋唐懒懒地靠着沙发,半眯着眼地望着那张神情刻薄的脸:“倒也不,我这人犯贱,还挺喜欢被你冒犯。” 姚星澜没接话,自顾自喝了口酒。雷司令入口酸酸甜甜的,冰凉凉的口感很是提神,他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不过既然你这么冒犯我,我也冒犯地问一句,网上说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隋唐的声音低沉醇厚,如橡木桶装的陈年干红一样。 他没有问“是不是真的”,也没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问“打算怎么办”。 姚星澜有些意外地转过脸去,目光中带着复杂和犹疑。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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