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向他投以深沉的目光,然后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感觉你藐视在我的数学水平。”闻笛说。 边城震惊地看着他:“我有吗?” “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阐述拓补学难懂的原因,”边城说,“文科生学不会很正常。” 这话听起来又不对劲了。闻笛怀疑地问:“你不会是那种人吧,觉得学文科不需要多高的智商,理科好才是真聪明。” 边城的表情好像刚有人在法庭上指证他犯了死罪:“怎么可能?这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领域,需要的能力是不一样的。你让我写感情充沛的文章,我也写不出来。再说了,从实用的角度,数学也不比文学强。” “是吗?” “虽然有些数学理论在其他领域找到了应用,施瓦兹不等式就证明了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但我研究的问题很偏、很冷门,并不一定有实用价值,我研究它只是因为有趣,谈不上推动科技发展,更谈不上为人类做贡献,”边城说,“而且,纯数学研究也不怎么受重视。你可以查查两院有多少院士是做纯数学的,自然基金委每年给这些项目批多少钱。地位和经费是挂钩的,宋宇驰导师去年的大科学计划一期经费就3000万,在教职工大会上代表发言,我一辈子申请的经费加起来也达不到这个量级。从任何角度,我都没资格藐视文学院的同事。” 闻笛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哦。” “可能我的表述有问题,”边城说,“但这不是我的本意。” “好的。”闻笛说。 “如果以后……” “没关系,”闻笛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不管你表述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再误会了。” 边城看着他,他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紧紧地握了握。 “汽锅鸡来了,”他说,“快吃快吃。” 因为招牌菜看上去一个赛一个诱人,不小心就点多了。店家给米饭也实在,闻笛从小接受教育不能浪费粮食,吃了大半碗也吃不下了。粒粒皆辛苦,但还是肠胃健康更重要。 江羽还在细嚼慢咽,他就看了一会儿手机。 于静怡给他发了消息,说外交部的面试结果出来了,她上岸了。闻笛发了多个感叹号,想着多年的水逆迎来曙光,他们得小小地庆祝一下。他问尤珺什么时候有空,因为是给于静怡开欢送会,大忙人倒是说随时都有空。 他们选了一会儿餐馆,江羽也吃完了,边城挥手叫来服务员结账。闻笛低头看餐桌,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看了看自己的餐具,又看了看边城的,脸上交替出现了震惊、无措和惶恐。 “你……”他盯着空饭碗,“你把我的剩饭吃掉了?” 边城正拿着手机付款,闻言回头:“怎么了?你没吃饱?” “不是……”闻笛说,“你,竟然把我的剩饭吃掉了?” 对方越来越困惑:“要不我给你再点一碗?” 闻笛盯着他,想弹橡皮筋和想亲吻的冲动同样强烈,但因为孩子在旁边,最后一个都没实施。 想起自己中午回荷清苑时放在客厅角落的东西,闻笛露出了微笑:“我们回家吧。” 走进家门,江羽照常回卧室看动画片。闻笛本来要取放在客厅的物品,突然被门口多出来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他指着垃圾桶大家族的新成员问。 “你扔垃圾的地方。”边城说。 闻笛歪着头观察这个新垃圾桶。家里扔东西的地方够多了,还给他新开辟了一个? “你以后不用分类,直接扔这儿就可以。”边城说。 闻笛好像听到了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声音。垃圾,竟然,不用,分类? “你放着让我分就行,”边城说,然后指向浴室,“洗完澡也不用拖地了,叫我过来。你想在卧室吃零食也行,只要……” “吃完了叫你过来打扫?” 边城点点头。闻笛感觉自己像个有随身侍从的奴隶主:“这也太麻烦了……” “这些规定是我们的生活习惯,不是你的,”边城说,“我和江羽对清洁的要求比一般人高,所以做起来不觉得麻烦,但你不一样。既然是我定的标准,那就应该我来打扫。” 闻笛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怎么了?” “垃圾分类是有点烦,”闻笛说,“不过习惯了也还好,就当为环保做贡献了。” 边城的目光热切而长久地停在他脸上。一瞬间,他以为对方要吻上来,但边城的余光扫到了客厅角落的一样东西,突然停止了动作:“那是什么?” 闻笛一个激灵,真是荷尔蒙误事,他险些忘了自己放在那的礼物。他望着边城,一脸严肃地说:“我要给你一样东西。” 边城脸上忽然露出惊恐——惊恐?——的表情。闻笛有些纳闷,不过还是先走到墙角,拿出靠在墙边的一个黑色琴箱。他把琴箱打开,取出里面的物品,双手托着递给边城:“送你的。” 边城低头望去,是一把黑色的小提琴。 “静音小提琴。”闻笛补充,然后指着小提琴尾部的一个接口,“这里插上耳机,就可以听到自己的演奏。如果想外放,可以接上音箱。”他想了想,说,“还是别了。” 边城拿着小提琴,抚过枫木的琴颈。当他再转向闻笛时,目光中蕴含的感动好像闻笛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用那么夸张,”闻笛说,“就是个小礼物而已。” “谢谢,”边城说,“你这么爱财如命的人……” “不用谢。”闻笛打断他。 边城珍重地把小提琴拿回卧室,和原来的老伙计并排放着。 闻笛交抱双臂靠着墙,看他放置礼物的手和恢复正常的表情,突然问:“你刚刚为什么一副要吓死的样子?” 边城直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离婚。” 闻笛吓了一跳:“为什么?” 边城抬起手腕,橡皮筋下面有隐隐的红痕。 闻笛抱住他的手腕,把橡皮筋拿下来,用手指按摩着弹到的地方。“你想什么呢,”闻笛说,“就算我们有不合适的地方,也不至于离婚啊。住在一起本来就需要磨合,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但是,有些地方我可能改不了,”边城说,“在我意识不到的时候,我还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嗯……”闻笛仔细想了想,耸耸肩,“改不了也没关系。” “你不觉得这是缺点吗?” “缺点也不一定要改啊,”闻笛望着他微笑,“有的时候,如果把缺憾补上了,原来完美的地方也会变得不那么完美。” 对方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然后边城说:“我爱你。” 闻笛着看他,什么都没有说,在心里默数。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边城感觉心跳都快停了。 “我也爱你。”闻笛说。 边城看着他嘴角隐约的笑意,忽然灵光一现,情商久违地达到了最高点——这家伙在报复以前他对恋爱反应迟钝的事:“你是故意等那么久的吧。” 闻笛大笑起来,然后边城把橡皮筋戴到他手上,弹了一下。 他止住笑声,但嘴角仍然勾着。然后他抬起胳膊,搂住对方的肩膀:“打呼的事,我去医院看看能不能解决。” 边城伸出手,搂住他的腰,感觉胸膛有什么东西膨胀到了极点:“我累了就不容易被吵醒。” 闻笛抬头看着对方,刚想说什么,身前的人就把嘴压下来。健壮的胳膊紧紧箍住他,他觉得全身都被什么强有力的东西包围着。四肢像着火一样,相贴的地方热得发烫。接吻间隙,那只手移到其他地方,于是火焰迅速烧遍了全身。 天还未转暖,但窄小的房间里,空气仍然充满着身体的燥热。墙壁很薄,所以脱衣服也万分小心。不想出声,所以身上的人捂住了他的嘴。虽然能呼吸,速度却无法追上氧气的过量消耗。最后的一刻,他抬手掰开嘴唇上的手指,在束缚解除的瞬间大口吸气。 月光下的室内仍然安静,除了喘息声。 许久之后,闻笛开口:“我们需要给小羽买个降噪耳机。”
第60章 黑夜怎样悠长,白昼终会到来 运动果然有奇效,两人都倒头睡到了天亮。闻笛哼着歌起来,对江羽说了带感叹号的早上好,坐到餐桌旁,拿起吐司。 “不蘸果酱吗?”边城问。 “不用了。” “蘸一下吧。” 闻笛看了眼手里的面包,再看了眼边城:“就这么吃也挺好的。” 边城从柜子里拿出昨天的草莓酱。 闻笛难以理解他的执着:“行吧,那就抹一点。” 边城仿佛在等一个暗号似的,用力一拧,瓶盖脱落下来。 闻笛盯着瓶子看了半天,夸赞了一句“厉害”,然后用勺子把果酱抹到吐司上。 边城看着啃面包的伴侣,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昨天,他先用毛巾、纸巾、手套增加摩擦力,无果;再用吹风机吹、浇热水,想通过热胀冷缩打开瓶盖,仍然无果;再用勺子和刀背敲瓶盖的边缘,企图让内部的气压和外部平衡,依旧无果;在用了三种物理原理、外加打了两个厂商投诉电话之后,他把开罐器、钳子和小刀插入瓶盖下方。 终于!把盖子!撬开了! 他盯着果酱瓶,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感。 对此一无所知的闻笛则只顾着吃早饭。 同居生活在短暂的脱轨后迎来漫长的平稳期,闻笛也开始慢慢把衣物和日用品搬过来。 一周后的下午四点,他写完论文,活动了一下筋骨,决定回去搬最后的几本书,然后彻底告别302的生活。 他踏入熟悉的客厅,看到于静怡一反常态地没上班、没看书,而是坐在桌前发愣。她手里拿着一张纸,眼神虚浮地落在纸上。闻笛坐在她旁边,目光瞟到纸上的三个字——体检单。 他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 于静怡像是刚从沉眠中惊醒的人,反应还带着一丝迟滞。过了一会儿,她把单子慢慢放下,说:“我可能进不了外交部了。” “为什么?” “体检过不了,肝功能异常,谷丙转氨酶偏高,”于静怡说,“初查没有过,复查也没有。” 闻笛看着室友,她最近脸色有点偏黄,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 “去找专科医生看了吗?”闻笛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吓到还未清醒的人,“医生怎么说?” “肝炎,熬夜太多了,作息饮食不规律,再加上病毒感染,”于静怡说,“医生让我好好休息。” 闻笛知道,她近两年拼命攒钱,想买回父母为她卖掉的房子。疯了一样上雅思课,又要复习备考,时不时还用闻笛的账号翻看语言学文献。她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想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精力。他应该早点提醒她的,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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