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太难看,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的,蒙弄没有多想,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带到洗手间。 宁持之上半身赤luo,下面穿着深蓝色的睡裤,也许是因为冷,他蜷在蒙弄怀里不停发抖。 刚到洗手间,宁持之就打开水龙头,弯腰吐了出来。呕吐物里有许多没消化的抑制剂,药片中间还夹杂着血丝。 蒙弄从后方扶住宁持之的腰,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这么做,面前的人说不定会站不稳而倒在水池里。 “我的抑制剂……不管用。”被蒙弄碰到身体,宁持之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左手死死扒在水池上,痛苦道:“借我一粒你的抑制剂。” “不行,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宁持之咳嗽着,“之前也吃过,我没事的。” “不是没事吧,”蒙弄道,“那时候你反应很强烈,郝英才说……” “没关系,只要有效果就好,”宁持之打断蒙弄,他用左手捂着自己的后颈,语气又怒又悲: “明明已经做了手术,却还是没办法控制,我也没其他办法了,我不想麻烦你的。我想干脆做摘除腺体手术,但是郝英才又说没有病变不可以做……” 蒙弄急忙说:“不要做手术,太伤身体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 宁持之深深弯下腰,房间里充斥着信息素的味道。 他出奇的愤怒了,用力捶了一下台面,弓起身体,怒道:“我已经四十岁了,但是这该死的症状为什么还没有停?” 随着他的动作,宁持之脖颈处的银色项链晃了晃。 蒙弄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看着宁持之脖颈上的项链,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在客厅光线太暗,直到此刻蒙弄才看清楚。 宁持之脖子上戴着一条不起眼的银链,吊坠是面容模糊的小犬。尽管有精心护养的痕迹,可因为项链实在太旧,在灯光下也黯淡无光。 总而言之,是一条与宁持之不相配的项链。 当然不相配,因为这条项链是蒙弄的。 蒙弄一把拉着宁持之的左手,将他压在洗手间的墙壁上。 宁持之的后背碰到冰冷的瓷砖,不由闷哼一声。 就见蒙弄抓起他脖子上的项链,放在眼前仔细看。 “这条项链,怎么会在你这里?” “……” 宁持之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还以为,”蒙弄紧紧握着吊坠,道,“我还以为这条项链在方恒那里。” 宁持之哼的笑了:“这条项链是你亲手给我的。” “怎么可能……难道……” “没错,真不好意思,”宁持之道,“那晚在医院陪你的不是方恒,其实是我。” 蒙弄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击中,头痛不已。 让他行过死荫幽谷;让他能够逃脱阴影。 让他爱上方恒的契机,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场车祸的记忆太过惨痛,蒙弄总是避免回忆。但此刻海量的记忆瞬间涌入蒙弄的脑海。 他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不可自拔。 那时‘太阳’乐队小有名气,刚刚与唱片公司签约。公司很看好他们,打算给乐队出版专辑。 可偏偏就在这个重要的节骨眼上,主唱蒙弄遭遇车祸。 他肺部功能伤损,躺在医院,身上插着许多管子,无法说话,谁也不知道蒙弄日后还能不能发出声音。 唱片公司之所以签下‘太阳’乐队,本来就是看在这个乐队有实力不凡,且相貌甚好的alpha主唱,听说他受伤,便犹豫要不要继续履行合同。 也就在这时,网上忽然传出许多有关蒙弄的风言风语,有人爆料他私生活不检点,并且放出了蒙弄在酒吧陪人喝酒吃饭的照片。 那时蒙弄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人歌手,一言一行都受到关注。 而涉及到特殊性别私生活的负面新闻,又是最吸引眼球的,一时间蒙弄的照片随处可见,大家似乎都在谈论这个‘无节操的alpha’。 “太阳乐队的主唱看起来清纯可爱,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骚货,专门喜欢陪有钱的Omega。” “因为他是Alpha啊,不用努力也能讨人喜欢,真是命好。” “下辈子我也想投胎成Alpha。” “特殊性别一生只能标记/被标记一次,蒙弄这样的Alpha肯定有很多情人吧,他要怎么办?” “傻瓜,不是标记,是永久标记。只要不侵入,Alpha就能随便咬人的脖子,想咬多少次都行。” “……” 本来就在犹豫的唱片公司,也在这时发了公告,解除与太阳乐队的合作关系。 那时的蒙弄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是郝英才与方恒轮流照顾他。 尽管两人什么都没说,可蒙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他身上很痛,却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假寐。 大概是以为蒙弄睡着了,方恒与郝英才小声聊起天来。 连日辛苦照顾蒙弄的方恒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 “我叫孙卓今天下午来看蒙弄。” 郝英才:“为什么让他来?” “没办法,蒙弄在纸上写了好几次,问孙卓为什么没在。”方恒说,“他是蒙弄最好的朋友啊,蒙弄伤得这么重,他不来看望才奇怪。我怕蒙弄察觉到什么。” “最好的朋友,哼,”郝英才大骂,“那些照片就是孙卓放上去的,他想趁着蒙弄不能说话不能辩解的时候,毁了蒙弄。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还有脸来看蒙弄吗……” “嘘。”方恒捂住郝英才的嘴,随后是开门声,两人离开了病房。 蒙弄睁开眼睛,望向门外。 当天中午孙卓一个人偷偷来到医院,表情别扭。 可当他看见病床上蒙弄重伤的模样,猛地怔住,脸上顿时露出想哭的表情。 蒙弄没办法说话,就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为什么?” “……看来你都知道了。”孙卓脸色铁青,道,“不错,就是我干的。” 蒙弄知道的不多,只是隐约猜到什么。 孙卓说:“是我把照片给了媒体,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恨你。” “……” “明明我和你一样有实力,而且我比你更努力。但是乐队主唱是你,招牌是你,歌迷更喜欢的是你,”孙卓吼道,“就因为你是alpha,因为你长得好看,这太不公平了!” 蒙弄呼吸急促了,冷冷地看着孙卓。 孙卓:“你知道吗,唱片公司的人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只喊我‘蒙弄的贝斯’。凭什么,我的能力也不输你。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对自己更好。戴老板说只要我把这些照片散播出去,就请我去其他乐队做主唱,还会投资,给乐队出专辑。”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样,”孙卓带着哭腔说,“如果我知道你伤成这样,我……”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蒙弄。 蒙弄紧咬牙关,嘴里都尝出血腥味。 抬起勉强能动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示意他滚。 那是蒙弄最好的朋友,被他视位亲人般的存在。 却在蒙弄最需要他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刺了蒙弄一刀。 孙卓说恨蒙弄,说不公平,问凭什么,蒙弄都能保持冷静。 可唯独受不了孙卓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 年轻的蒙弄自尊心很强,他是非常敏感的,被孙卓这样的人怜悯,蒙弄全然崩溃了。 等孙卓走后,蒙弄身上的监控仪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他的心跳和血压瞬间达到峰值,尖锐的警报声让蒙弄狂躁不已,他试图坐起身,但怎么也坐不起来,蒙弄把身上的管子拔掉,太痛苦了,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呐喊。 像是野兽一样的嘶吼哭喊声。 过了好久蒙弄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郝英才医生冲了进来,她压着蒙弄的肩膀,焦急地说着什么,蒙弄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只是不顾一切的大喊着。 蒙弄肺部受伤,本来就需要静养,说话都不被医生允许,现在蒙弄这般不要命的嘶吼,让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雪上加霜。 肺部的阻塞感让蒙弄停了下来,只听他“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把郝英才身上的白大褂都染红了。 简直像是地狱一样。 “镇定剂,镇定剂!”郝英才大吼,从同事手里接过针剂,对着蒙弄身上用力扎下去。 她满身冷汗,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控制住这狂躁的alpha,他恐怕会死。 “这是怎么了?”赶来病房的方恒吓了一跳。 “应该是见到孙卓那小子受到刺激,我都说了不让他来!” 方恒脸色遽变。 “把宁持之带过来。”郝英才转过头,对方恒说,“快。” “宁持之被蒙弄喂了一片alpha的抑制剂,现在情况很不好,还在接受治疗。” “没事,他们两个是‘灵魂伴侣’啊,彼此就是对方最好的‘药’。” 方恒看向蒙弄。 蒙弄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好似马上就要撑不住一般。方恒心里十分愧疚,如果不是他告诉孙卓病房号,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会这样。” 在蒙弄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就是方恒哭泣的脸。 因为担心蒙弄应激严重,病房里的灯都关了,药物作用下,蒙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人仿佛被泡在深海中,一片漆黑,孤独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搂住蒙弄的脑袋,柔软地亲吻他的额头。 蒙弄想挣扎的,但通过对方的肢体语言,蒙弄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爱意,像是把蒙弄视为这世界的中心。 眼泪一滴一滴重重落在蒙弄脸上。 无声哭着的人是谁?想起方恒的脸。也许是他,应该是他。 蒙弄已经没有别的亲人,没有别的朋友了。 被引导着进入,蒙弄抗拒,对方就温柔地吻着他的额头安抚。蒙弄不想反抗了,他是第一次和人做这么亲密的事,但却没有反感,只想好好珍惜对方。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是他从父母那里都没有得到的,被重视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上灼热的疼痛缓缓退去,蒙弄意识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他实在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用力的握着那人的手,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 听不见回答。 “求求你了,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在他耳边说话,好像是哭了,因为蒙弄的脸颊被那人脸上的泪水打湿。 蒙弄什么也没听见,只能一直追问。 对方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摸蒙弄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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