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午后,一个白衣的少年迎着烈日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往后看,又跑了一半干脆转过身倒着走,步伐踉跄,大口喘着气,神色眼见着焦虑起来。他抬臂抹了把汗,原地站了一会儿,哑着嗓子朝他来的地方喊:“孙恒!你行不行啊!” 少年又在原地转了两圈,正要往回走,再抬头看见有个高瘦的男孩慢吞吞地朝他走来,这才展颜连忙迎了上去,等走近了一声“卧槽”差点骂出口:“你不是说你很会打架吗?断后?你管这叫断后?” 叫孙恒的男孩托着一只缓慢淌血的胳膊讪讪地一笑:“我真跟我舅舅学过散打,可我也没想到他们玩阴的啊……” “闭嘴吧你!”少年瞅着鲜血淋漓的胳膊也有点傻眼,正愁得挠头,瞪了眼把男孩给吓得不敢说话,过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伸手,“疼吗?艹,血怎么这么多?” 俩人折腾半天没见好,终于有路边人看不过眼让他俩去诊所包扎。两人一边走少年还小心地抬着对方的胳膊,发现终于不会被骂了,孙恒开始絮絮叨叨:“没事,能动,伤口就长了点,我皮儿薄……诶海生,我不跟你哥说,你也别说啊,咱俩下次再一块儿出来玩,卧槽你操作真绝了……” “玩个屁,我再跟你一块出来我名字倒过来写!” 镜头追着两个人拍了段背影才有人喊卡,那一双单薄年轻,搀扶而行的背影,白衣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刺得顾忆眼睛都发疼。 他想这场景真是熟悉。不过他的记忆里没有什么孙恒李恒插在他和顾回之间,傻乎乎的书呆子以为自己学了点生理生物就敢去帮弟弟偷袭人,后面还得让人去救他。其实所谓的纠纷也就是点小口角,到了不大打出手的地步,但是书呆子关心则乱,明明原本是替家长来游戏厅抓弟弟回家的,结果一看到弟弟被人围住了连生气也顾不上,一下子就慌了。他一动,旁边盯着的人立马也就跟着动手,结果就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对方人多势众,顾忆瞅着个空隙就抓着书呆子赶紧跑了,跑了有一段路才他才发现对方肩膀上一片红晕。他当时气得眼晕,书呆子却可怜巴巴地狡辩,没事,擦一擦就好,你以后不要和人打架了,太危险了。 顾忆差点给气笑了,要不是你先动手怎么会打起来?但是那片红通通的血痕让他说不出话来,就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而顾回却眼见着高兴起来,拉着弟弟并肩走在一起,不停地说话。 顾忆记得那时好像已经临近高考。他和顾回在高中分别去了不同学校之后说话很少,大多数交集总是难得都在家的周末,姑姑在饭桌上向顾回抱怨顾忆又闯祸,她又被叫到学校去云云,顾回就会在这时附和着劝他听话。起初顾忆还会忍着,后来摔过一回门,他宁愿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也不愿意面对那两个人。 于是那时,当两个人又重新拥有共同的秘密,就仿佛回到了曾经毫无芥蒂无话不说的时候,他第一次踏入顾回的学校,听见他高兴地向人介绍这是他的弟弟。 怎么讲,再烂的高中的学生说到高考都有种希冀,而当顾回开始和顾忆说自己期盼的将来时,顾忆也开始对他口里的“将来”有了点期待。这点期待,在某天他从家里去学校,姑姑略带厌恶地数落他,让他不要去打扰顾回时烟消云散;当他带着愤懑跑到顾回的学校,却只能隔着栅栏看见学校的百日誓师会,顾回作为代表上台发言,台上台下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睛都充满憧憬和期待的时候,他才清醒地意识到,顾回的“将来”,并没有他的位置。 于是他逃了,像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又好像是不想自讨没趣。他不想承认自己那时可悲地自卑、后悔了,他只是这样想:没人想做别人的影子、累赘。他和顾回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也不会走上一样的路。 于是他逃了。他知道顾回会毫不知情,所有人都会替他保守这件事。 躲去帝都的那段时间,他想过很多他和顾回重逢的场面,却从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而再见的顾回又那么狼狈。他只顾着惊讶,惊讶中带着一点难过,一丝窃喜,完全没有想到这次重逢竟然这样沉重地改变了顾回的将来。他那么自以为是地离开,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却果真成了顾回的累赘。 他终于接受自己是顾回的灾星的事实,决定让顾回离自己远远的,他以为自己会渐渐平静,就仿佛他天生就是独自一人。但他接了这部戏,这部处处都是他和顾回成长痕迹的戏,剧本通篇遍处都在控诉他曾经有多么蠢、多么坏,他有多么不配让顾回那样付出。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顾回接的,无论多难堪也要接。 顾忆慢慢回过神,那边的拍摄告一段落,接下来要换景,场工正在收拾设备。顾忆看见顾回和那个储立站在一起小声说话,人造血液从一个人的胳膊滴到另一个人的衣服上,雪白的底衬着鲜红的血,顾忆看着看着就挪开了视线。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闻声望去,黄经纪冲他招手,身边站着笑眯眯的年轻导演。顾忆看了一眼看起来被储立吸引了全部注意的顾回,转头迈步走了过去,向这位黄经纪嘱咐他好久的汪导爱徒问好。 小摄影,如今是年轻即将有为的小导演笑眯眯地和他握了手,先祝贺他新电影叫好又卖座,又问他对接下来的角色有什么想法。 顾忆读剧本读得快抑郁了,他甚至想夸不愧是名编剧的剧本,他读的时候好几次想打死那个据说原型是自己的“海生”。为了剧情冲突更加强烈,尤编剧把更多的笔墨放在了弟弟身上,当初尤编剧和他聊天的时候问得并不多,能写得这样戳他的良心,大概是天底下热爱作死又自以为是的坏小子都是一个样子,剧本里的弟弟尚且历经磨砺才得到救赎,现实中的他却因为顾回毫无底线的付出,一路走得无比顺利坦荡。 而接下来,他要去演一个“顾回”了。 剧本里的哥哥为了找弟弟到处奔波,满脑子的坏结果,却又不放弃一点希望。尤编剧的描述里有这样一段:哥哥向遇见的每一个人描述弟弟的外貌,不少人嘲笑这么大的男孩又不是傻子找他干啥,不是小孩了,没人敢拐。可哥哥只是笑笑,执拗地一直寻找,“不管怎么样,总得去找找。” 但是后来有一天哥哥忽然不找了,他回了家,到当初弟弟读书的中学做了老师。这个转变在剧本里是很突然的,背后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哥哥找到了弟弟所以不找了,也可能是哥哥遇见了什么事选择放弃了。尤编剧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空白,顾忆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意外的有点难,所以顾忆来剧组的路上一直不太能放松。现在问他的想法,他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还需要导演多指点。” 小导演很友善地和顾忆互相勉励了一番,一边管演员的副导演过来问顾忆打算怎么住:“咱们住宿都是双人间,你想和谁一起住?” 连个单人间都没有?这就有点过了吧……顾忆和黄经纪一起疑惑地看向小导演,小导演这时终于收了那副高深莫测的笑眯眯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节省经费,节省经费……” 顾回帮储立收拾血袋收拾了自己一身,于是他刚走到阴凉处的休息区何孟就盯着电脑,随手递给他一件T恤。 “车里换。”何孟言简意赅,抬了抬下巴示意开在路旁的房车。 “哎……”顾回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拿着衣服去换了。 这周围也就这么一辆如此嚣张的保姆车,储立看见这辆车时也很是笑话了一番,当事人全然当没听见,顾回尴尬得要命,但也只能听之任之。 他换过衣服正要下车,却看见何孟却站在车门口打电话,眉挑得高高的,眼睛在听见动静之后转来看着他,而后意味不明地冲着话筒“哦”了一声:“帮我告诉他,我不同意。” “没得商量,先来后到懂不懂?” “随他……我什么都没做过,一点都没有愧疚,让他多虑了。” “不合适?哼,没人比我更合适。” 何孟说完最后一句便利索地挂了电话,顾回听得一脸疑惑,却看见对方伸臂撑在了车门边,带着点压迫感低头看自己:“这位帅哥,在咱们作为室友朝夕相处的这几天,在下是不是十分的规矩?” 顾回被问得有点懵:“你说什么?” “我也是没有办法。”何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既然有人认为我该做的不搞做的都做了,那我还不如真做点什么,起码不白被人骂一通。” 顾回慢慢听明白了:“……他骂你什么?” “什么登堂入室,不安好心……诶,其实好像说的也没错。” 顾回不说话了。 何孟笑着叹口气:“我就知道你……” 他话没说完忽然被打断,“我会跟他解释的。” 何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顾回叹了口气:“其实换了角色之后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以前的想法是不对的。是我过分了,我太依赖他,他有自己前途,我觉得控制不了他所以发疯,把他搞得也要发疯……他这是被我搞得发疯了,你不要误会他。” 何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最后笑了一声:“你能这样觉得也挺好。放他离开,你也可以解脱了。” 顾回也笑了一下:“哎,我现在懂了为什么尤编剧觉得我家这个故事很适合改成剧本,真是……狗血元素集齐了,人人脑子都不太清醒。” 何孟隐约听出了点东西:“你后悔了?” 顾回很快摇了摇头。 “那时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已经预料到所有后果,也接受每一个后果。我不后悔,也没必要后悔。” 何孟认真地看着他淡淡说出这句话,一种莫名的感觉渐渐漫上心头。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快乐,于是他快乐地随心所欲,伸手要去抬眼前人的下巴:“这位帅哥,在下身家清白,守身如玉二十多载,你有没有兴趣……” “哥!” 可惜这步动作做到一半被一声断喝似的喊声给打断了。何孟回头,意料之中看见另一张和眼前人别无二致的脸到了他身边,没好气地瞧过自己后径直落在顾回身上。 “哥,我能不能和你住一间?”
第47章 47 === 在见到顾回之前,顾忆被刚和何孟通过电话的黄经纪按住在一边训:“你干什么去?你说说你,一边提顾回的名字就炸,一边又跟个人肉摄像头似的成天扫描他身边的人,工作呐,都是两个人住一间,谁跟谁睡一间又怎么了,你说你这气势汹汹的干什么?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怎么跟到了更年期一样阴晴不定还任性妄为啊?” 顾忆梗着脖子站在一边,像头小牛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反正何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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