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摊开掌心,躺着几颗药片。 顾池音想都没想,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水,直接放在她病床边的床头柜。 在后来的军训,以及军训之后的高一正常上课,顾池音总能和这个女生偶遇。 女生对他没有展现出非常夸张的追求,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偶遇之后只是笑吟吟地说一句,嗨,白球鞋。 事实上这些细节顾池音完全不记得,这都是江从星告诉他的。 你今天碰见梁依依四回了,江从星说。 谁?顾池音问。 江从星:…… 感情你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少女时代的爱情就像树桠枝叶间渗下来的阳光,你得一块块捡起来,拼起来,才能发现,哇,这是一大片阳光。 显然,顾池音并不是捡阳光的少年。他不太爱晒太阳。 直到高一下学期,他们因为要出国比赛而在全校名声大噪。就在他们一个要去比利时,另一个要去意大利的前一天傍晚,梁依依红着脸出现在家属大院院口。 她叠了满满一玻璃罐的千纸鹤,紧张地捏着瓶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这时候再蠢的也该反应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池音做的,是下意识退到江从星背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揪住了江从星的校服下摆。 梁依依从红着脸到红着眼,也就顾池音一个退后动作的时间。 那天江从星很认真地问他,你喜欢梁依依吗? 顾池音摇头,他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告诉她吗? 江从星说,你要告诉她。 说起来现下想想,那是件非常离谱的事情。他们的高中在A市是出了名的严格,即使是学生减负的时代,这所学校依然屹立不倒坚持从高一开始晚自习。 于是原本请假出国比赛的两个人,在前一晚来到学校。江从星牵着他,踏着漆黑的夜,穿过布满锈迹半开着的铁门,来到教学楼三楼。 忽然顾池音后悔了,他反过来拽住江从星,我不想去了,你帮我说吧。 我害怕。顾池音说。 但其实那时候他是抗拒,江从星原本都应下了,然而另一边,下课铃一响,江从星又后悔了。 你是个男人,这种事你要自己面对。 顾池音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很虚。 于是他说,那你陪我去,总可以吧。 江从星想了想,问他,求人办事的时候应该说什么? 只能叫了声,从星哥哥。 就差一点儿,顾池音就有女朋友了。 那是顾池音离“女朋友”这个概念最近的一次,他叫住了梁依依,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之后,才认真地说,自己对她没有任何心思。 梁依依忍着眼泪问他,那我以后还能叫你白球鞋吗? 呃……这超出了顾池音的知识储备。 他只能说,这属于你的个人意愿,我不干涉。 “白球鞋”可能会成为少女的白月光,少女却可能会被少年就此遗忘。 曾经的江从星全程目睹这份还未破土的爱情,他就站在顾池音的背后。 教学楼走廊接触不良的节能灯非常节能,他有一瞬间都觉得看不清顾池音的背影。 万幸的是顾池音回头了,他和梁依依好好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后,回头了。 走廊的节能灯滋啦一声响,短暂地亮了起来。 顾池音赶紧抓住他闷头跑,落荒而逃,一路跑回了家。 如果当初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和梁依依在一起,那么时至今日,江从星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告白。 女朋友啊…… 顾池音捻了下手指,江从星不要女朋友,那自己呢? “阿音?”威廉叫他,“你发了好久的呆啊,你在想什么?” 顾池音回神,自言自语,“当初一念之差,今天追悔莫及……我要是答应了梁依依,有了女朋友,今天也不会和江从星走到这一步。” “啊?”威廉听不懂。 顾池音没有解释,只是打开手机,点开第一个聊天框,也就是洛娴。 然后打字:要不你介绍个女朋友给我吧。 看着这行字顾池音左右为难,其实他也不是很想交女朋友,如果不是威廉的那些话,他都不会动这个念头。 整个人呆呆的,好像走到了什么人生的岔路口。 威廉很担心他,威廉认识他一年多,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于是威廉关切地坐过来,手按住他的肩膀,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予他力量。 然而这份力量在物理上撼动了顾池音的胳膊,传达到手指。 发出去了。 「江从星: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江从星:兄弟这么多年,好歹背着我点儿呢?」 顾池音定睛一看,哦,发给江从星了。 因为江从星在他的微信这里是置顶。 「顾池音:想背着的,本来要发给洛娴,发错了。」 「顾池音:那我撤回一下。」 「江从星: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吗?这个问题顾池音回答不了。应该是认真的,因为他很明确地知道,他自己的人生需要江从星,屠龙少年一定要屠龙。 或许更极端一点来说,屠龙少年的意义就是龙。屠龙少年需要龙,那条盘踞在尖塔之上的黑龙不能变成孔雀向他开屏。 「江从星:梁依依还喜欢你,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女朋友,可以优先考虑一下她。 」 “啊?”顾池音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句。 “啊?”威廉跟着疑惑。 「顾池音:这种事你为什么会知道?」 「江从星:之前她问我,你是不是单身。」 顾池音叹了口气,没再回复他。 - 次日早,车队从墨尔本前往加拿大。 顾池音前一晚没睡好,一直在做梦,他不停地梦到江从星和洛娴结婚了,并且生了个孩子,自己在帮他们带孩子。 那小屁孩一直嗷嗷哭,哭得极其吵人,醒来之后原来是酒店在维修中央空调,电锯和电钻的声音响了起码半个小时才把他吵醒。 顾池音拖着疲惫的身体对茱莉说没睡好,威廉表示不是这样,他睡了十一个半小时。 茱莉听了之后拍拍他肩膀,“那确实不够,飞机上睡吧。” 一觉睡醒,来到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 维伦纽夫赛道的正赛有70圈,这条赛道几乎一年只启用一次,就是给F1。 蒙特利尔的F1氛围非常好,去年的顾池音在这里的14号弯撞墙退赛,不偏不倚撞上了维伦纽夫赛道最著名的“冠军墙”。但并没有拿到世界冠军。 今年故地重游,顾池音一直觉得信心是相当重要的,没自信开什么赛车。所以今年并没有什么波澜,他戴上Hunters车队的棒球帽,和每个周末一样,穿过人山人海的车迷们进入围场。 车迷们向里面递着帽子和T恤,希望喜欢的车手能给他们签名。 一般呼喊那些老牌车队的声音比较多,比如高声叫着“怀特”、“亚历克斯”、“理查德”。忽然他听见一声发音很标准的“顾池音”。 女孩儿的声音,这吸引了顾池音的注意力,在今天蒙特利尔尖啸的风速中,顾池音循着声音看过去。 忽然视野明朗了起来。 因为风把他的棒球帽吹跑了。 按道理说这个时候顾池音是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去抓住帽子,再不济也要努力一下,中国人刻在DNA里的勤俭节约就是不能遗失一针一线。 但顾池音没挪步子,因为叫那一声“顾池音”的人,正是梁依依。 不是在同学聚会上,也不是在A市某条街上,而是在万里之外的加拿大大奖赛。 一时间顾池音有点信邪了,前几天还在回忆的往昔,今天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梁依依笑着朝他挥手,然后指了指自己手里白色的鸭舌帽,示意顾池音给她签名。 在围场的车手入口这里很多车手都在和车迷进行互动,不仅是签名,还有合影、握手。顾池音想了想,走到围栏边拿过了她的帽子。 “好久不见啊,白球鞋。” 梁依依开朗了很多,完全没有高中时候一看他就脸红的局促。 “啊、是……是啊。”顾池音笑笑,把帽子还给她。 “我在这里读研。”梁依依说,“听说你们这周末在这儿比赛,我就过来碰碰运气,江从星呢?” “他……”顾池音环视一圈,没看见Crown车队的人。 刚想说没看见他,一顶印着“Evil Destroyer”的黑色棒球帽递过来,“你的?”江从星问。 “嗨!好久不见啦!”梁依依接着跟江从星打招呼,“比赛结束我请你们吃饭呀?” 江从星笑笑,“好,有空的话。” 说实话这已经不是顾池音记忆里的梁依依了,但人是会变的,进入到不同的环境,接触不同的人,甚至触摸到什么信仰,这些都会改变一个人。 这条通道此时有将近一百个人,20位车手,和他们的经理、领队、体能师。 大家团在一起,接受车迷和记者的拍照。 “WOW——” 身后忽然爆发一阵欢呼,两个人回头看过去,原来是怀特和艾萨瓦在镜头前拥吻。 梁依依在这山呼海啸的声音中努力对他们喊:“人家都爱情/事业双丰收了,你们也要加油啊!” 江从星:“借你吉言。” 顾池音:“我先走了。” 今天是排位赛,Q1阶段大家在前几圈的速度都比较平和。维伦纽夫赛道一年只投入使用一次,所以路面状况比较差,练习赛上就有这样的情况,非得现跑几圈才有抓地力。 好在有惊无险进入Q2,顾池音在Q2开始前需要再次检查一下刹车,Q1他的刹停有点问题。 刚好茱莉过来告诉他们,在上海拍的那本杂志已经开售了,电子版的销量非常好。茱莉在平板电脑上把成片打开给他们看,“喏,阿音,估计夏休的时候他们还会继续找你和江从星,你俩站一块儿太容易出片了!” 顾池音只瞄了一眼,有一张是他和江从星面对面错位着站,照片里看起来离得非常近,但仔细一看又有空间感。 顾池音蹲在地上和维修工们一起看刹车,威廉在喋喋不休着哇你们这个是不是就叫借位接吻。 “刚刚刹停是多久?”格诺里问。 顾池音想了想,“最长的一次好像三秒多。” “那的确不行。”格诺里干脆站起来,掸了两下身上的尘土,“我们正赛直接升级动力单元吧,茱莉,麻烦你,叫马修斯过来商量一下。” 顾池音抬头,“为什么?” “维伦纽夫这条赛道对引擎的要求非常高,你Q1的成绩很好,我个人认为可以拼一下。”格诺里说,“当然,还是要跟马修斯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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