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半山腰,缺乏运动的余臻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停下灌铅般的两腿,双手撑膝盖,喊道:“还有多少路啊?” 前面的钟楚杭手上还提着东西,依旧走得气息平稳,腾出手将衬衫纽扣解开一粒:“没关系,我们慢慢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余臻慢吞吞地挪着脚步,钟楚杭缓声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进你直播间听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余臻摇摇头。 “你说,‘我喜欢Clock十年了,我是他的铁粉。’” 余臻不太确定这种肉麻的话会出自他口,不过刚开直播那会儿确实经常提Clock。毕竟是他从小的偶像,也是中国电竞事业的先驱,余臻以前经常研究他的比赛录像,学习他的压/枪技术。 “那是我第一次看人直播,那天你播了八个小时,我看了八个小时……”余臻终于赶上了钟楚杭的脚步。石板路有些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然后我注册了发财树开花这个ID。” “哈哈,就因为我说我是CLOCK的粉丝吗?” “不,一开始确实是……但是看着看着,就出不去了。” 余臻:“……”心中暗道自己有什么魔力,居然让钟楚杭看上瘾。 “后来我也陆陆续续看过很多别的主播,都没有你那么吸引我……你身上有CLOCK的影子。” 对于钟楚杭如此高的评价,余臻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闷声说了句“我哪及得上寒哥半点。” 短暂的沉默后,钟楚杭突然道:“其实,我也是CLOCK的粉丝。” 余臻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今天钟楚杭谈到钟寒的次数异常的多,而且语气也不似平常。 “你还记得CPL-CS2000年那场夺冠吗?” “记得!寒哥VIP啊……”这场赫赫有名的战役余臻当然记得,复盘视频他都倒背如流,这在国内的FPS历史上可是教科书般的存在。也让Clock这个ID在国际上打响了名头。 “那2002年的那场呢?” 余臻不知钟楚杭的用意,仔细想了想:“2002年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好像在这之后没多久寒哥就退役做解说了。” “2002年的WOR是他最后的一场比赛。” “是吗?”那时候余臻还在读小学,所以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当时出过一个意外事故,后来寒哥在这之后没多久就退役转解说了,“对了,我一直想问寒哥的伤……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钟楚杭声音低沉:“没错,当时比赛赛程过半时,有一天晚上,战队安排他们练习的机房意外发生火灾。” “我想起来了,这事当时还得登过报,是不是好像还有一个工作人员遇难了?” 前面的钟楚杭脚步一顿,紧跟在后的余臻差点撞上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我记错了吗?”余臻心中打鼓,看钟楚杭的反应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没有……”钟楚杭迈开步子,不知是不是余臻看错,前面挺拔的背影有些轻微地颤动。 半晌,余臻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嗤:“呵…工作人员,好一个工作人员。” “……”余臻:“……不是工作人员?” “没错,他是工作人员……战队王牌选手,King of Terrorists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工作人员。”钟楚杭声音淡漠,语气平缓,但其中的嘲讽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但是余臻疑惑了,King of Terrorists,这说的不就是钟寒吗? 这又关寒哥什么事。 正纳闷着,钟寒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来了?” 余臻跟在钟楚杭身后走完最后一级台阶,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谈话间已经登到了山顶,山顶上竟是一片花海,布满了漫山的双色绣球花,白色与淡蓝色点缀相映。 除了遍野的花之外,只有一棵树根粗壮枝叶繁茂的大树。 钟寒就立在那棵树下。 没有预想中的大别墅,小乡舍。 山风夹送着清淡的花香,还有种很清凉的特别香气。 余臻抽动鼻子,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柚子的味道。 山顶上种的唯一一棵树居然是柚子树。 余臻跟着钟楚杭走向钟寒立着的树下,远远的就看到树杈上悬着好几颗大柚子。 “寒哥。” “寒叔。” 钟寒“嗯”了一声,又颇有深意地看着两人,“你再这么叫我,恐怕不太合适吧?” 余臻:“?” 见余臻一副懵懂的样子,钟楚杭笑道:“寒叔的意思是你应该跟着我叫。” 余臻慢半拍反应过来后,有些窘迫地看了钟楚杭一眼,在后者的笑容下,他愈发不好意思了。 此时的余臻,心中满是卧槽…… 钟寒怎么会知道我们两的事?难道钟楚杭跟他说了?但是我们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吧。 最多就有那么一丁点暧昧? 为什么现在的氛围变得像是见家长…… 钟寒并不知道余臻发自内心的灵魂疑问,似乎颇为感慨:“阿杭都带你来见他了,可见你对他是特别的。” 顺着他的眼神,余臻看了过去…… 就在钟寒的身后,柚子树底下,余臻刚才没有看见的盲区里, 一块并不起眼的大理石墓碑就静静的立在那儿。 石碑前没有金箔香烛,倚着一大捧绣球花还有一瓶开了盖的2010年份的波尔多,干干净净。 要不是碑上的铭文,余臻可能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块墓碑。 碑上的字不多—— “钟雪” “1986-2002” “二哥钟寒立” 余臻在碑前怔住了, 不是因为惊异于他们口中的“小雪”是个死人,也不是没想到钟寒还有个弟弟,钟楚杭还有一个小叔—— 他注意到墓碑最上方,有五个没有上漆的英文字母。 CLOCK。 钟楚杭走到余臻身边,将他买的花束放下,一手搭在墓碑上,手掌轻柔地在墓碑铭字上摩挲:“小雪,正式认识一下,这是我喜欢的人,余臻。” 被叫到名字,余臻回过神来,看向钟楚杭, “余臻,这是我的小叔,钟雪。” 看着余臻发呆的样子,钟寒笑道:“你听这个名字是不是还以为是姑娘啊。其实这名字原本来真是给妹妹准备的,妈妈怀他的时候已经四十好几了,一心想生个闺女,结果还是个男孩,赌气用了这个事先想好了的女名。小雪他从小就想改名字,结果……” 钟寒说到最后,叹了口气,“结果到最后,一直也没改成。” 余臻似乎没有听见钟寒的话,嘀咕了一声。 钟寒没听清,“什么?” “……他,他是Clock。”余臻不可置信,声音有些打颤。 钟寒沉默了。 余臻转而看向钟楚杭,后者点点头。 “就算再没有别人知道他躺在这个地方,但我认为至少你应该认识他,知晓属于他的生平。”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寒哥,不”余臻立刻改口,“那寒叔呢?” “小雪是个电竞天才,而我,不过算个经纪人。” 钟寒摘下口罩, 口罩下的皮肤格外得白,片状的灰白色伤疤格外显眼,从脸颊两侧蔓延到下巴。 他扯动嘴角,无奈地笑笑,疤痕刺目将笑容衬得僵硬。 “就像这副口罩一样,虚名背负得久了,脱下来就特别的不习惯。”钟寒语气“不知道以后下去见面了,小雪会不会怪我抢了他的荣誉。” “他不会,”钟楚杭声音低沉,“当年的那场火,情势何其的凶猛。你拼死去救他,无论结果如何,以他的性子,都不会怪你。” 余臻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一脸迷茫。“那寒叔为什么要用他的身份呢?” 钟楚杭摇摇头:“不是寒叔用了小雪的身份,是小雪用了寒叔的。” 余臻愈发的听不懂了。 “当时TB是国内最为顶尖的战队,小雪急于加入战队,于是用了寒叔的身份证,这才有了CLOCK。所以从法律上,CLOCK的身份的确属于寒叔。” “那…那为什么不公开呢?” 钟寒叹了口气:“那时候未成年不得加入电竞职业队,更别说参加国际赛事了,都是违法的。那么大的负面新闻TB肯定要强压下去。可那时候都是毛头小子,出事后,TB以巨额违约金胁迫我,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被藏下了……” 余臻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大的反转,整个人怔在了当下。
第82章 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余臻的接受范围。 就在余臻消化这爆炸的信息量时—— “啐, 我当能劳驾你们两个大人物探望的是什么达官显贵, 原来是来给这个小畜生上坟。”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山道上传来。 那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还算清爽, 只是一双凹陷的眼睛和深深的法令纹将他糟糕的精神状态暴露无遗。 这人态度嚣张,话语间对死者十分不敬。余臻正想开口反驳, 却见离那人更近的钟楚杭罕见地按捺不住了,只是被钟寒熟练地拦下。 那人连正眼都没瞧过在场的三人, 不紧不慢地径直走到了墓前,弯腰抄起地上开了瓶的红酒, 灌下一大口,含在嘴里漱了漱,“噗“的一声直接吐在了地上,“啊呸,什么破洋玩意儿。” 将瓶子换了手, 那人转而倚在墓碑上,两指拎着瓶口慢悠悠地晃着酒瓶, 侧头斜睨着碑面上的字, 咂砸嘴, 开口道: “整座山都是你的墓地,想想老子百年之后都没有这种待遇。好福气啊!真是好福气!”他拍了拍碑身, “当年老爹老母把你当姑娘疼,二哥把你当妹妹护, 就连,”中年人顿了顿,抬眼瞟了瞟钟楚杭方向, “就连死后都有侄子都把你当亲爹供奉着。” “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中年人反复念叨着,又喝下了一口他喝不惯的洋酒,继而从裤袋里掏出半包烟,抖搂出一根后放回口袋,又在身上摸索了半天,这才终于正眼看了在场的其他三人。 他转转手上的烟,冲钟寒微抬下巴:“二弟,借个火。” 钟寒重新戴上口罩,摆手:“我戒了。” 那人继而将目光投向余臻。 余臻正诧异地打量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余臻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 “伯父,那个我也不抽烟。” 余臻内心再次承受了不小的冲击。 这个人管钟寒叫二弟,那他岂不是……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钟楚杭,只见钟楚杭神色戒备。 这个关系并不难顺,钟寒的大哥,应该就是钟楚杭的父亲。 余臻试图从他保养得不太好的面孔中找出与钟楚杭相似的痕迹。然而,上了年纪的五官有些走样,再加上常年的烟酒腐蚀,更是使他的气质和钟楚杭相去甚远。 余臻硬是在两人身上看不出一丝重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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