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星羽自己也想不到,他竟然连哭的欲望也没有一丝。 陶李嘬着酸奶,没接话。 他大概能理解一点齐星羽的心态,就像当初他走投无路,选择去求助亲戚,结果本还有所往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一个接一个,联系不上的,闭门不见的,又或者皱着眉轰他走的。 笑不出来,因为麻木。 并不难过,因为意料之中。 感到轻松,因为最后一点点期待也掐灭了,反而如释重负。 人总是更向往美好,放弃期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况齐星羽与他不同,并不是一个多坚强的人。 齐星羽吸完最后一口酸奶,往沙发上一倒,开始发愣。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个不停,齐星羽仿佛没感觉到一样。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陶李拆了两颗糖,给齐星羽一颗,自己一颗,然后按开电视,连上主机,点开糖豆人。 齐星羽看了两局,突然直起身。 陶李愣了一下,伸手递了个手柄过去。 齐星羽没接手柄,反手把靠枕抱怀里:“桃宝,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先定个目标吧。”陶李看着屏幕里自己的糖豆人被扔下场地,“定个能让你变得比伤害你的人更强的目标,然后去实现,等你站得足够高,小丑就是他们了。” 齐星羽愣愣地看着陶李,没想到陶李会这么快的给出答案。 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陶李神情平静,舔了舔嘴里圆滚滚的糖果,重新复活闯关。 “好!心动不如行动,择日不如撞日!努力学习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 齐星羽说着,把陶李手里的手柄拿走,一脸恨铁不成钢,“打游戏!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还不去学习!” “?” 陶李含着糖,无语:“你没事儿吧?” 但齐星羽是认真的。 季成蹊的书从中午看到晚上,到了晚饭的时间还没等到陶李喊他出去。 季老板没坐住,起身打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到陶李和齐星羽两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吧台上,正埋头苦学。 “……” 季成蹊退回书房,又打开。 齐星羽在平板上默单词,陶李戴着耳机拿着笔,在听天体力学。 季成蹊有那么一瞬间被震慑到了。 他们家打从搬进来就从来没有这么浓厚的学习氛围。 他脚步不自觉地放轻,走到吧台边上,等两个人都抬起头来了,才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干男大学生应该干的事。”陶李放下笔。 季成蹊看到他手边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 齐星羽也停下手:“哥,你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创业了吧?” 季成蹊回忆了一下:“严格来说,只是个金融分析兴趣小组。” “但兴趣小组做了几笔大单子。”齐星羽说,“我认真反思我这一生,一直啃哥真的很不好。” 季成蹊挑眉:“所以?” 齐星羽大气道:“所以我要好好学习,方便以后好好工作,先从往上考个研开始,保底冲个常青藤!” 季成蹊扫一眼放桌上的商务英语,又看向齐星羽。 “也行。”季成蹊说,“你要是能坚持完一周,我可以给你公司的小案子试试手,申请学校的时候提高竞争力。” 齐星羽一愣,一直没有动静的泪腺突然被刺了一下,酸涩的滋味奔涌而出。 他抬手擦掉眼泪:“谢谢哥。” 季成蹊权当没看到齐星羽哭了。 “作为交换,今晚你做饭。” “我只会煮泡面和煎蛋。” “那就煮泡面和煎蛋。” 齐星羽也不多说,离开椅子就去了厨房。 季成蹊在陶李身边坐下,看了一眼齐星羽在平板上做的笔记和单词默写。 “他怎么回事?”季成蹊问。 “发现别人靠不住之后,开始意识到自身独立的重要性了。”陶李转了转笔,“目标很远大。” 季成蹊将目光从齐星羽的书上收回来:“他说不定真行。” 齐星羽脑瓜子其实非常聪明。 他虽然不爱念书,但一直以来,学习成绩也始终都处在中上游的水平,还是大考型选手,逢大考必超常发挥。 但齐星羽对自己的情绪行为管理一直都很差劲,没有内驱力,极度依赖外界,外界对他没有期待和压迫,他就会失去目标,不知所措。 “这是他头一次很明确的跟我说,他有了个什么目标。”季成蹊说完,沉默了一阵,“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陶李拆了两颗糖,他和季成蹊一人一颗,没有说话。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陶李想。 要是能一直幸福幼稚,谁又想长大呢。自己当自己的港湾这种坚强,其实很令人难过。 —— 市政的招商会是在下午举行的,济民这边铆足了劲,季成蹊本人也到了场,身边坐着笑呵呵的云盛。 “季董看起来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啊?” “嗯。”季成蹊敷衍地点了点头。 云盛察觉到他的态度,笑意轻敛,又在听到将要公布结果时绽开:“我司也很重视这个项目。” 台上定音,花落云盛。 “可惜了,季董。” “嗯。”季成蹊半点意外都没有,“恭喜,也多谢。” “?” 云盛脸上笑容消失了一点:“季董好胸襟。” “我心眼不大。”季成蹊起身,也不多看这个老对手一眼,领着还没回过神的济民的人离开了招商会。 回到总部大楼的时候,齐远民带着他的助理,身边还有两个股东,在执行层等着他们。 齐远民脸上头上还有伤,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在见到季成蹊从电梯里出来的瞬间,脸上仍扭曲出了一个笑。 他声音哑着:“季成蹊!这个项目可是你下半年……” 他话没说完,季成蹊大步带风,目不斜视,直接掠过他,一手推开了会议厅的门,直接坐上了首座。 “进来聊。”他扬了扬下巴。 一群人鱼贯而入,负责做项目测算和预案的人一路上都在喃喃什么「不应该」「这应该是最合适的」之类的话。 齐远民看着季成蹊坐着的首座,那曾是他的位置:“季成蹊,这个项目竞标失败,你得给股东们一个说法。” “我?”季成蹊看向齐远民背后的助理,“还是刘助理交代一下比较好。” 季成蹊示意一旁的特助。 一叠厚厚的照片和一个U盘被特助从文件袋里取出来,直接投到了会议的大屏幕上。 全都是刘助理跟云盛碰头的照片。 会议室骤然寂静。 刘助理脸色一变,又很快稳下来:“只是跟云先生喝杯咖啡。” 季成蹊手里的证据很足。 足到连一些断断续续的录音也有。 齐远民听着刘助理被质问得节节败退,哪能猜不到季成蹊早就找人盯着他了。 他抬头看向季成蹊,却发现季成蹊正低头看着手机,在跟谁聊着微信,仿佛对这一出闹剧毫无兴趣。 “刘助理,你是出于自身利益出卖标书的吗?” “我……” “刘助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想你80岁的爷爷,做污点证人和做被告,最终结局出来是两码事。” 都暗示到这份上了,会议室里谁不明白这话在说谁? 齐远民霍然起身,转身便要往外走! “警察就在外边。”季成蹊终于出声。 齐远民扭头,向来清楚明锐的目光显得有些浑浊。 他一摔手中的杯子:“季成蹊!我是你亲爹!!” 「嘭」的一声响,玻璃杯伴随着会议室里人们的表情一起裂成了几瓣。 ??我操? 季成蹊敲了敲桌面:“你只有这点辩词吗?” 齐远民看着季成蹊。 季成蹊神情冷漠,没有丝毫的动摇,更不用提作为一个儿子面对父亲时该有的谦卑。 齐远民想到他另一个儿子。 “你告我,你让齐星羽怎么办?” “他不需要你。”季成蹊语气平淡。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齐远民剧烈地呼吸着,胸腔宛如一个风炉,呼呼的,吹得他心跳越来越快。 他记得! 他记得齐星羽见到他的时候,虽然总是闹脾气,但仍旧是谦卑又濡慕的!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齐星羽的脑袋从外边探进来:“哥,桃宝不想上……”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里边围着会议圆桌零散坐着的人,默默闭上嘴:“打扰了。” 齐远民没想到齐星羽竟对他视若无睹。 “齐星羽!!” 齐星羽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既不像从前一般愤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就这么平平地看了他一眼,缩回脑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一个两个,一个两个! 都学季梦青! 齐远民本就遭重的脑子嗡嗡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齐远民,早就是你需要齐星羽了。”季成蹊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来,“你需要他讨好我,讨好我舅舅不再给你吃挂落,你需要他手里的股份,连当初济民免于破产清算,也是齐星羽来求我的,现在,你还需要他来让我心软,不起诉你。” “啃完父母啃女人,啃完女人啃儿子,没想到吧?到最后,你还是要一无所有了。” 季成蹊的声音在齐远民耳边炸响,如轰雷。 “齐远民,你可真是个废物。”
第79章 陶李不想上楼,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包吸吸果冻,坐在便利店里等着季成蹊和齐星羽下来。 他来接季成蹊下班——因为学习中途休息,偶然问及齐星羽,发现齐星羽不知道他哥具体什么时候下班,因为季成蹊回家的时间一向都很飘忽。 齐星羽本身并不怎么去济民总部大楼,主要是为了避嫌。 自然,齐星羽也从来没接过他哥下班。 于是陶李就在晚高峰到来之前,拉着齐星羽过来接人。 季成蹊刚刚收到消息,让他们上楼去他办公室里歇着。 不过陶李不想去。 因为以裙带关系走进这栋大楼,不够酷。 陶李叼着果冻,坐在便利店的吧台椅上看着这栋大楼。 济民集团的大名响当当的,是年年秋招金融专业一大群人挤破头想进的大厂。 工作环境偏向年轻化活跃化,卷得厉害,但极其锻炼人,工作氛围可以跟校园小组无缝对接,堪称金融实践的黄埔军校,在济民跟完两个A级项目跳槽,薪资保底double,是历代应届生的首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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