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晚每说一句话胸腔的空气就少一分,说完后他已经快窒息。他抓起行李箱转身,不敢看邵知寒的表情,只慌张留下一句: “祝你好人一生平安。” 齐晚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登机口,邵知寒的脑子还在嗡嗡叫。 齐晚说他们不合适。 齐晚说他喜欢邱阳那样的。 邵知寒本以为齐晚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齐晚知道,不仅知道还说喜欢邱阳那样的。所以齐晚只是不喜欢他。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都不如和邱阳打的一场球,齐晚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 因为他不温柔,他不耐心,他还会凶人。 邵知寒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傻子一样看他。他一直以为齐晚喜欢他,后来又觉得齐晚迟早会喜欢他。 但其实齐晚只是在兢兢业业地做任务,齐晚从没有说过喜欢他,每次齐晚的否认都是真心话,是他一直在强迫着别人占便宜。 那天晚上齐晚说不要是真的,没有推开他也只是怕不能完成任务,或者是因为馋他和邱阳相近的身子。 邵知寒全部明白了。 他像一只来回游荡的鱼,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就被封在了冰面之下。来来往往的人流带走着他的温度,心里刚长出来的一块就这样被剜走。 邵知寒伸进兜里去拿东西,翻来翻去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他转身离开,告别了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追求。 开车出了机场,邵知寒找了一个路边停下,实在是开不动了,他头抵着玻璃前所未有的疲惫。 怎么会是这样。 窗外草木葱茏,明明已是冬日,却还是一片绿意迷惑着人眼。 天空有一架飞机划过,是带着齐晚离开的那架吗。 齐晚的座位靠窗,空姐来送拖鞋和毛毯。乔竹馨接下毛毯习惯性地要为齐晚搭上,却突然想到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见乔竹馨动作一顿,齐晚拽过毯子把自己裹严实,只露出个脑袋还和以前一样。 他抠着腰间的安全带,像肚子饿了一样难受。 他在想邵知寒有没有生气,他肯定生气了吧,他那么骄傲的人。他会不会去找邱阳打架。 他吃饭了没有,什么时候才回到家,他会把自己房间里的家具都扔掉吗,还是会在门上贴个封条,逢年过节烧两炷香。 齐晚心脏难受,像被砂纸裹着,他怕妈妈看出来,就掏出手机看相册里保存的粉丝画的沙雕小图。 “真可爱,”乔竹馨淡淡笑着说,良久又补上一句,“小晚,没有人会一直开心,重要的是得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乔竹馨拍拍他肩头说:“我的宝贝这么聪明,总会想明白的。” 齐晚指尖一颤滑到下一张图,是两个Q版小人和一座山,齐晚正从悬崖跳下,但下面不是冷冰冰的水面,而是一个肉嘟嘟的怀抱。 齐晚扣下屏幕用力闭上眼,睡一觉他就到国外了,万里之外一切都会平复。 网上关于两人的消息已经炸了天,多数网友觉得两人彻底be,也有一部分死忠CP粉坚持这是小情侣间的小打小闹,以后肯定会甜回来。 真正发愁的是林露跟何文逸,邵知寒上一次关在家里不理任何事情还是向暖刚出事的那会儿。 但这次邵知寒又多添了个毛病,酗酒。林露每次去都能看见多出的一排酒瓶,担心邵知寒哪天就醉死在床上。 其实邵知寒不喜欢喝醉,那样很不舒服,头疼胃也疼。他只宿醉过两次,每一次早上醒来齐晚都在他身边。 他曾说:“你和宿醉买一送一啊。” 但酒喝了很多,人却没回来。 林露发愁地跟何文逸感慨:“你说知寒主动对一个人好,换个别人谁能扛住啊?小晚真就榆木脑袋。” 何文逸搭腔:“要不说他俩天生一对……哎你别老掐我!” 林露每天不是怕邵知寒醉死就是怕他饿死,又提着吃的去看人的时候,刚一进门就闻见满屋子的甜香味儿。 她快速检查一圈,看着云雾缭绕的厨房瞠目结舌。 案板上,柜台上,餐桌上,摆满了蒸好的一笼又一笼馒头。 不知道的以为末世要来。 林露:“知寒,吃……吃得完吗?”可别又多个撑死的选项。 邵知寒回神,看着窗外说:“不留神蒸多了。给老何的福利院送过去吧。” 何文逸资助着一个福利院,邵知寒和林露以前去过。林露来时提着几小兜菜,离开时提着几大兜馒头。 家里还算整洁,没看出有失心疯的潜质。除了客厅多了一幅壁画,如果能被叫做壁画的话—— 是一朵破碎的玫瑰花,一个有半身大的玫瑰型靶子,周围一圈箭痕,中间完好如初,像一张扭曲的半面妆。 林露觉得有点眼熟,除了这奇怪的装饰品,她出门时又碰见一个前来的花匠。邵知寒向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连给自己做饭的阿姨都没有请,竟然会请个花匠。 邵知寒让花匠支了大棚照顾那一园子无法处理的花。花匠说这花养的真好,邵知寒说扎人,他不喜欢。 一晃年关将至,林露跟何文逸说什么也要拽着邵知寒出门透个气。 邵知寒到了何文逸赞助的福利院,据说何文逸近期又投资了一个福利院主题的纪录片。 邵知寒很大一个人占了小孩玩的秋千,坐在上面无神地摇晃,一双长腿显得局促。 福利院一个中年女老师看着五大三粗,正冲一个小女孩喊:“陈豆!再不老实穿院服中午别吃饭!” “还有你,不写作业厨房洗菜去!” 气势汹汹像在驱使童工,邵知寒眉头皱了一下。 何文逸:“怎么,邵影帝有什么高论?” 邵知寒语气不好:“这是你能看见的,你看不见的时候呢?” 何文逸笑着朝刚才那小女孩招招手:“豆豆,过来。” 陈豆一边穿厚重的院服一边老实跑过来问好:“何叔叔。” 何文逸问:“张阿姨怎么对你们那么凶啊,我明天就把她换了。” 陈豆一听立刻紧张地拉住何文逸:“叔叔别让张阿姨走。” “为什么啊?我都看见她吵你们了。”何文逸佯装生气。 陈豆慌了,稚嫩的童音着急说:“阿姨就是嘴上凶,其实对我们可好了,她刚才是怕我着凉,晚上阿姨还会给我们盖被子呢。” 何文逸:“所以你们喜欢张阿姨喽?” 陈豆用力点头:“喜欢!” 何文逸让陈豆自己去玩,他靠在秋千旁的树上不咸不淡地说:“看来连小孩都明白,要看别人做了什么,而不是看别人说了什么。” 邵知寒点在地上的脚顿了一下,他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何文逸伸着懒腰说,“我意思是连别人心意都搞不明白就好意思说自己在追人,这完蛋东西要是我男主角,三集我就想给他盒饭。” 一直到进家门,邵知寒耳朵里还是何文逸那句话。 要看别人做了什么,而不是看别人说了什么。 自从机场告别后,邵知寒脑海里响起最多的两句话就是“我跟你不合适”,还有“我喜欢邱阳哥那样的”。 连做梦都是这两句。 这是齐晚说的,那齐晚做的…… 自从齐晚离开之后邵知寒很少去想他们之间的事,一想那些逼真的虚情假意就心疼。 这会儿躺在床上,邵知寒自虐一样逼着自己去回忆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从第一次相遇开始。 齐晚带着目的接近他,那时候齐晚只想完成任务,他只想知道齐晚背后的秘密。 第一次对齐晚改观是在长板速降之后,听完他的一大堆奖项,齐晚是第一个问他小时候开不开心的人。 第二次是见完家长出来后齐晚关心他,要分享他的烦心事,陪他去兜风,当时两人还吵了一架。 再后来,事情太多了,齐晚对着他笑得总是很开心,会躺在他怀里撒娇喊疼,还会在和邱阳约会的时候赶回来给他过生日,提着精心定制的蛋糕…… 邵知寒突然坐起来,感觉自己好像高估了点什么,又低估了点什么。 齐晚的智商够演得天衣无缝吗,齐晚对他的关注真就全因为合作吗。 邵知寒舔了舔嘴唇,突然变得很急躁。 如果齐晚跳下悬崖救他是为了任务,那齐晚后来在床边守着他醒来呢? 他想起来,他们的第一个吻明明是齐晚趁他醉了偷偷蹭上去的。 每次他抱着齐晚,齐晚都软和的像小豆腐,这能是演戏?他俩到底谁才是三金影帝? 邵知寒心跳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画面挤在眼前,齐晚的喜怒哀乐关心担忧紧张悸动…… 从没谈过恋爱的人突然悟了,邵知寒抹一把脸得出结论,果然这段时间老憋在屋子里人会变傻。 齐晚这个绝世大笨蛋,自己笨就算了,还差点把他也绕进去。 不合适个屁,喜欢邱阳个屁。 齐小晚,你这个绝世大怂蛋。 万里之外,齐晚打了个喷嚏,今天连着打了好几个,他想着可能是扫雪的时候冻感冒了。 齐晚去医药箱里翻找感冒药还有碘酒创可贴。刚才扫雪时看着邻居家的一只小毛狗出神,一个不注意摔了一跤,手按在冰上割破一块。 齐晚拿棉签蘸着碘酒擦伤口,棉签太瘦不够吸水,轻轻蹭过跟没用一样,齐晚一使劲伤口就渗血出来。 自节目结束后,齐晚一直陪着乔竹馨完全没有机会受伤,天天被当成宝贝呵护,他竟然悄悄滋出一点娇气,这么一个只有半指长的伤口现在竟然也能觉出疼来。 齐晚眨下眼,到底是自己以前皮糙,还是处理的人手法好。 邵知寒给他擦伤口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要挤兑人,嫌弃他,齐晚回嘴,一来一去还没觉出疼就处理完了。 以后大概都要自己一个人处理了。 “小晚,发什么呆呢?”乔竹馨走过来朝他眼前晃了晃手,“看你半天了,碘酒都干了。” “哦,没事。”齐晚草草贴上个创可贴完事。 “小晚,这些天你都跑神多少次了。”乔竹馨收拾着医药箱不急不缓地说,“如果心里有事,就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去做,逃避是不可以的宝贝。如果有想见的人,那就更不该逃避了。” “没有……我先去睡啦,妈妈晚安。”齐晚哒哒哒跑回房间。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但钻进被子的一瞬间还是有一点点凉。 齐晚有想见的人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总是梦见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邵知寒为什么会喜欢自己,齐晚一直很自责,他想,一切都是开始于从宣家离开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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