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约的当天得了康辞肯定答复后,他先发了个地址,康辞说“没去过”,于是陆朝南建议康辞直接坐309路公交到图书馆。此前康辞还颇为不爽,觉得陆朝南为什么不开车,哪知不等自己问,对方已经给了答案。 看来有时候“直言不讳”还是有点好处的。 康辞暗暗地想着,又看了眼陆朝南,低下头,两人的影子正拓在石板路上。 步行大约八百米,穿过一部分虹市最有名的文化街区,就到了。 文化街区在解放前是租界,小洋房历史悠久,经过修缮后现在有的仍作为私人住宅,更多则是免费的博物馆和艺术家们的画廊沙龙。 街道并不宽阔,少有汽车,沿街种满了梧桐树,年代远的甚至需要两人合围。 正值深秋,虹市的白昼虽然还保留着阳光灿烂的温暖,梧桐树却已褪去绿意变作金黄。起风了,便落叶归根,打着旋儿无声地飘在柏油路上,被不经意的行人一踩,发出“咯拉”的清脆响声,像秋的旋律拐了个弯。 康辞很少来这片,他对艺术和历史没有特别的兴趣,以为这条街不过是虹市旧风景的一张名片,并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浪。 可现在,他与陆朝南安静地并肩而行。 梧桐叶偶尔擦身而过,落在两人的影子上。院落低矮围墙还保留旧时的样式,半开放的栅栏缝隙伸出三两花枝,只是春夏都过了,看见的只有树叶脉络的深褐色纹路。 风带着凉意,却并不感到萧条。 他在草木行将枯死的特殊色泽中,突然懂了平康路的“情调”。 只是为什么要和陆朝南…… 康辞偷偷一斜眼,抿着唇,无法描述是遗憾还是满足。 “到了。”陆朝南停在一座小门前,“进去吧。 位于平康路与紫荆街的交叉口,半人高的铁艺花篮里正盛放着一小簇向阳花。红砖楼房,底层略下沉的落地窗前,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摆着POSE自拍。 康辞抬起头,对上了颇有热带风情的招牌:Mai-Tai。 木门推开时牵动风铃,旋律动人,里面光线稍微昏暗了点,灯开得恰到好处,营造出暧昧却温暖的氛围。不知哪儿来的如同木头被烧灼后产生的松香味,卡座的柔软垫子,方格桌布,拼合在一起后,是能让人彻底放松的深秋。 但看光线并不像能读书的样子。 真为了请他喝东西? 陆朝南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他熟门熟路将康辞带到临窗的一个位置。 比起卡座,这儿更逼仄些,坐下后像整个人都陷入了被棉花与阳光填满的洞穴,懒人沙发舒适散漫,康辞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起码,陆朝南和他今天见面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尴尬。 染着金发的服务生拿的咖啡单,全是英文,康辞选得很纠结。陆朝南坐对面,他那边倒不是沙发了,而是个很简单的草编坐垫。他两条腿稍向外伸着好像无处安放,修长手指握着柠檬水杯,正望向玻璃窗外发呆。 菜单稍往下压一些,露出双略垂的眼睛不安地眨了眨。康辞看不进去印刷的花体英文,放肆地偷看陆朝南。 这人缺德归缺德,但长相还真有点是他的菜…… 如果不是助教,他俩是不是有机会那个,那个,稍微地,发展一下? “要喝点什么呢?”服务生热情的招呼打断了他的奇妙思维,“第一排是我们的招牌咖啡,第二排是特调……” “我……我就要杯dirty吧。”康辞说完,赶紧把菜单塞给服务生。 对面的青年不明所以地一翘嘴角,尽管收敛,的确是在笑。康辞摸了摸鼻子,不敢问陆朝南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下垂,打量了一会儿陆朝南搁在身边的包,感觉瘪瘪的,不像装满了东西。 康辞不禁好奇道:“学长,你电脑呢?” “电脑?”陆朝南一愣,“带电脑干什么?” “啊?你出门不带电脑?”康辞也愣。 陆朝南顿了顿,问:“你带了?” “对啊。”心里斩钉截铁的想法有些动摇,康辞先发制人地问,“你约我,不是为了找个地方面谈综述写得怎么样,然后给我看点资料吗——” 话音未落,陆朝南忽地笑了。 总是薄情冷淡的眼睛像突然盛满了橙红的夕阳,溢出了十二万分温暖与澄静。细密睫毛的影子与嘴角轻轻的扬起都柔软,那颗泪痣好像折进了光影中间,有点看不分明了,可他坐着,平日锋利的棱角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从未觉得陆朝南有这样的魅力,也许是阳光耀眼,也许是慵懒空气中的尘埃熏醉了距离感,狭窄空间中,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 康辞喉头上下一动,赶紧掐了把大腿。 冷静,冷静,别被美色迷惑了! 搞不好下一秒他就会让你重写论文的! 温柔又惑人的弧度片刻后仍挂在眼角,陆朝南抿起唇,低头叩了几下桌面,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含着憋不住的笑意:“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啊?” 不,也不全是…… 就一边觉得讨厌一边还有点奇怪想法的程度。 只是他问得蹊跷,康辞突然舌头打了个结:“……因为你是博士嘛。” “我也不是出生就读到博士了,而且没有谁那么喜欢学习。”陆朝南说着,目光微动,“以前我玩得疯的时候,你才在为了高考努力吧。” 怎么回事?听着好耳熟。 康辞语塞片刻:“干什么,我年轻啊!” 陆朝南:“哦?” 猛然记起自己好像说过陆朝南“爹味重”“像四十五六岁”,还处心积虑在小南瓜面前刻画了个古板守旧的糟老头子形象,康辞余下的话立刻拐了个弯: “……但你是成熟男人了,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陆朝南全没介意似的:“康辞,好歹也认识一段时间了,今天不跟你聊论文,我们就单纯谈谈天,行么?谈点你感兴趣的事。” 康辞听完这话,差点两眼一黑直接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原来这世上真有比写论文更可怕的事。 陆朝南要和他谈人生! 紧随其后的慌张卷土而来,康辞捏着柠檬水杯,力气之大,差点没绷起手背的青筋,调动了全身肌肉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陆朝南,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所以这杯饮料…… “您的dirty。”女服务生笑吟吟地将玻璃杯放在原木桌面。 康辞连“谢谢”都忘了说。 所以这杯饮料,这顿下午茶,是,传闻中的。 断头饭。 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陆朝南把玩手中的钥匙扣,亚克力玄门侠客便随着他的动作偶尔前后左右地荡。他偶尔抓一把,捏着那个小人的脑袋摩挲。 手指每摩擦一下,康辞的心脏便仿佛被它攥紧,咖啡一点味道都没了。 就像头顶横着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断。 早死早超生的观念在这儿不适用,他和陆朝南不可能现实中诀别。康辞清了清喉咙,决定赶在陆朝南宣判死刑前自首,争取能够缓期执行。 “学长,其实我……” “你前段时间和崔洋的矛盾解决了吗?”陆朝南问。 康辞:“……诶?” 死缓,改无期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国庆要加班,心情不美丽了quq
第26章 心照不宣 刚说出口,对面坐着的男生肉眼可见地迅速松弛了。 这是他们从运动会后第一次单独相处——教室的简短聊天不算——刚见面时,陆朝南就发现康辞异常紧张,手足无措,眼神更是飘忽不定。他猜想对方怕露馅,想着安抚,可又忍不住总是逗他。 紧张到了临界点,他话到嘴边的“你游戏ID是什么”戛然而止,扯到自己身上。 陆朝南承认这么做很恶劣,有些愧疚,但同时又觉得对方反应可爱,像逗了一只敏感的猫。想亲手把康辞惹炸毛,再慢慢地哄好他。 这么一看,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变态”。 不过说真的他也好奇着,康辞闭口不言能到什么时候,那些游戏里的玩笑言语现在还能不能作数? 康辞是真的讨厌他么? 或许陆小茜的胡言乱语到底让陆朝南有所触动,无奈地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动机——为什么要,那么地在乎康辞? 只为一起打游戏的话,何必害怕呢? 在想清楚之前,当时当地,陆朝南再次选择隐瞒。 他的咖啡也端上来了,服务员从金色BOBO头的漂亮女孩变成了染着银发的男人。 男人头发很短,皮肤白,五官立体,穿略宽松的黑色高领毛衣,被衬得有几分混血的深邃感。毛衣袖口被他挽到胳膊肘,露出一整条花臂,右手骨节凸出的腕上戴了一串琉璃佛珠,被光一照,折射出晃眼的淡黄色。 “好久不见啊。”他自顾自和陆朝南打招呼,“Summer liquid,你的。” 上半部分是咖啡,下半部分则填满冒着气泡的苏打水,最顶上嵌一片柠檬。加满冰块,玻璃杯壁凝结出一串小水珠,半透明,映着暖橙灯光,像盛夏的灿烂。 陆朝南对他略颔首:“最近生意不错?” “忙着呢。”银发男人说,指了指外间,“一会儿让Lisa送份吃的给你,走了。” “谢谢。”陆朝南收回了目光。 对面,康辞咬着一根吸管,表情像没控制住,有点复杂,余光还不停地瞟向那杯特调咖啡,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们怎么会认识? 看上去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康辞的眼神太丰富,任何情绪都诚实地写在里面。 “那是一个……朋友。”陆朝南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和Mai-Tai老板认识的经历,要说起来,又会涉及御剑江湖,于是简单地概括了。 康辞“哦”了声,慢半拍地收回视线,钝钝地继续吸咖啡。 眼角自然下垂所以不管看哪里都显得无辜,十几岁的尾巴上,正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还不知什么叫谨言慎行,放肆,无所谓,又真诚得有点愚蠢。 可这太难得,陆朝南自认过了那个年纪,做不到,所以欣赏康辞的“愚笨”。 也有康辞的天真。 “周末除了在家,就没什么事做了?”陆朝南问完,看康辞点了下头,情不自禁地染上笑意,“跟我读书时一模一样。” 康辞记起他要说大学生活,问道:“学长,你上次也说你同学里有崔洋这样的人?” “巧得很,也是我当时的班长。”陆朝南说起这个话题时一丝情绪波动都无,“比崔洋可能还过分些,二年级时评省级奖学金,她把比自己高的同学作业分改低,然后再给自己加了综测分,最后如愿拿了那个名额。因为算法太复杂,公示时有人觉得不对,却并没有提出有实质内容的异议。”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3 首页 上一页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