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别清零了。 不习惯。 康辞头皮发麻,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嗯”了声。 “我宿舍有冰袋。”陆朝南嘴角抿了抿,像很难得对别人发出邀请般不自然,“说完了,走吧。” 博士楼住宿条件比本科好不止一点,在亲身踏入之前,康辞就对“单人间+独立卫浴”有所耳闻,但并不羡慕——反正他是读不到博士的。 不过他真没想到还能有小冰箱。 房间比预料中更大,床在一侧,书架式的书桌摆在另一旁,至于衣柜也是独立的,更像单身公寓。康辞略略看了眼陆朝南的书架,除开基本大部头专业著作、一些德语原版书,剩下的大都也是社科类书籍。 初次见面并无惊喜,和房间主人的气质如出一辙。 电脑是台式的,正在待机。旁边,陆朝南上课时带的银白色笔记本合拢了,被一本装订好的论文压着,透出点勾画痕迹。 康辞不自觉,想看哪个倒霉蛋落进陆朝南手里,刚有动作就被抓了个正着。 陆朝南拿起那叠论文塞到了最上层,眼皮略略低垂,没说不准碰,也没表现出对他动作的反感,只说:“我去拿冰袋,你先随便坐会儿。” “书能看吗?”康辞问。 陆朝南点了点头,把凳子拉开,让他伸着腿坐好,又问:“痛不痛?” “真不痛,学长,我没什么大的感觉。”康辞重复太多遍,已经有点烦,可他知道陆朝南是出于关心就耐着性子补充,“小时候摔了一次,后面就……不怎么怕痛了。” 陆朝南眉梢微挑,大约不知如何接话,径直背过身去阳台了。 康辞百无聊赖,够不着上排书架,先打量陆朝南的摆设。 书桌很能体现人的性格和态度,陆朝南的桌面上,除了笔记本电脑,一个可口可乐玻璃杯,最引人注目的是电脑音箱旁摆的几个盲盒小人。 真看不出来,他收集得还挺有品位。 钟岁岁是盲盒狂热爱好者,常在朋友圈分享所以康辞对此被迫接受了诸多讯息,对几个高人气的造型十分眼熟。 一开始觉得记这些没用,现在歪打正着,开始分析陆朝南的收藏了。 星座系列,还是天秤座;猫咪系列连隐藏都买全了,真壕;太空系列的好像还差个宇航员,但有最难抽的小飞船;御剑江湖和某国内大厂联名出的门派小人,陆朝南出人意料地买了涂山和玄门,有个没拆包装,看不出来…… 康辞内心发笑,陆朝南竟然喜欢这种小女生才热衷的东西,可又觉得对方的爱好与外表反差过大,甚至有一丝诡异的可爱。 尤其那个粉红色戴帽子的小羊,严肃的小脸,与陆朝南有神秘的相似。 越看越像,他又想摸一摸了,只是还没手欠就听到了脚步声,康辞连忙正襟危坐。 但改不了嘴欠的毛病,康辞问:“学长,你喜欢这些啊?” 陆朝南的目光清清淡淡掠过那排盲盒,说了句“还行”,然后出人意料地半蹲下身,单手握住康辞的小腿拉向自己。 过分亲密的动作,康辞一愣,连忙往后缩:“干什……” “冰敷。”陆朝南答。 他单膝跪地,认认真真拉过康辞的腿,不顾还踩着运动鞋,让对方踏上自己大腿方便下一步动作。球鞋脚印在干净的运动裤,薄薄的一层灰,还带着点泥,平时总整洁得像有强迫症的陆朝南却任何在意。 他都不看那个脚印,说:“别动,要是碰难受了就讲。” 康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嘴唇发烫,脸大约也红得要命了。 居高临下,康辞用力抓住椅子边缘,感受脚踝肿起的地方一阵舒服的冰凉。为避免冰袋直接接触皮肤可能会带来的副作用,陆朝南还在中间垫了一块毛巾,包裹着,一点一点地加力度,贴住肿胀边缘,再往里。 他的微凉的手指裹住小腿固定,慢慢地往下挪,指腹的纹路几乎印进肌肤。每一下脉搏,每一次跳动,他们都好像深刻地彼此共享。 这认知让康辞更恐慌,来源于未知却气势汹汹的共鸣,不讲道理地逼迫他快速接受。 游戏是游戏,好感是好感…… 可是。 康辞没有在现实里第二次对同一个人心跳加速。 脑子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像来自良心深处,拷问他:“你在这儿脸红耳热,小南瓜呢?你不是该喜欢小南瓜的吗?” 对啊,小南瓜呢? 康辞还分不清欲望和感情的分界线,只知道这一刻陷入了混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脚踝传来的令他舒缓的凉意是真的,陆朝南专注冰敷时眼睑处羽毛状的阴影是真的,指腹移动时擦过皮肤的黏腻是真的,连他的呼吸,温热,洒在伤处激起一层细微颤抖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可是,那个虚拟数据堆砌而成的江湖,小南瓜从巨石跃下拦在他和敌对玩家中间也是真的,说着“QAQ”和“跟你一起很好玩”也是真的,对话中每个字、每个小表情也都来源于一个身份不明但康辞着实朝夕相处好久的人。 只不过这些朝夕相处隔着网线,建模,代码,还有纸片似的单薄文字。 而青春期以后初次汹涌的情感切实发生在当下,十平方米的宿舍秋光潋滟,晒得陆朝南的发梢浅成好看的金色。 康辞头脑发晕,在一片朦胧中想:我真的要疯了。 “好了。”陆朝南的话打断他高烧般的妄想,腿也重新归位,“把消炎药吃了。” 康辞还眩晕着,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陆朝南洗了个手回来,他还保持着吃药的姿势没动。青年大约觉得他困了,便说:“你现在是回宿舍,还是在我这儿休息?” 康辞望向他:“学长你不要说话惹人误会……” “有吗?”陆朝南无辜地说。 康辞:“……要不我还是闭嘴吧。”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讲了。 既然状态这么糟糕,康辞觉得这就该结束,可刚才冰敷完,脚踝扭伤一阵刺痛。 陆朝南大约看出康辞不自在,索性说:“这样,你等我到大阳台收个衣服,然后骑车送你回宿舍,很快。” 康辞含糊地答应一声,顶着两只新鲜出炉的通红耳朵,欲盖弥彰地扭过头。 房间已经不窄,站着两个人还是逼仄,陆朝南离开后空气仿佛一下子清新了些。康辞掩耳盗铃地趴在他的书桌上,既忐忑,又惶恐不安。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害羞什么,对着陆朝南脸红什么?! 这叫精神出轨!对得起小南瓜吗! “啊……!要疯了……”康辞用头抵着桌面,手张开,胡乱地挥了几下。 啪嗒,一声轻响,好像掀翻了东西。 康辞唯恐不小心碰倒了陆朝南的盲盒,匆忙抬头,却对上一片光亮。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手指擦过鼠标所以激活了休眠状态的电脑,陆朝南不知道怎么设置的,居然跳过了输密码解锁,就这么大剌剌地摊开默认桌面—— 不,不是默认。 康辞看见了一张游戏截图。 熟悉的建模,似曾相似的画面,红衣少女和黑衣侠客静静伫立。 身后,星河倒悬,满天清梦。 这不是…… 这不是…… 他和小南瓜的截图吗?! 康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双手按住太阳穴。 怎么会,出现在陆朝南的电脑里!!!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次更新嗷
第21章 我全都要.jpg 陆朝南的电脑桌面是他和小南瓜的截图。 他为什么会有这张截图? 康辞一下子死机了。 从辨认出截图的第一秒钟开始,而后发生的事,康辞全程如漂浮于云端。 他还在震惊,捕捉到陆朝南开门时一声悠长响动,康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摁掉了显示器。对方抱着几件衣服进来,他端正坐在原处,仿佛刚才只发了几分钟呆。 被扶着下楼,安排在单车后座,偶尔一两句对话,掀起衣摆的风。 桂花香早就没有了。 直到黄家新代替陆朝南把自己扶回宿舍,坐在熟悉的座椅上,康辞无意识地用手机敲击了好一会儿桌面,才从仿佛断片一样的空白中回过神来,有了思考整件事的理智。 但他的脑子仍转不过弯,无法说清到底从哪儿开始。 天河一线的风景,截图后他开玩笑说“南瓜瓜拿去当桌面”。 那张桌面他好像没有发给过别人。 所以陆朝南认识小南瓜? 不,恐怕不只是认识—— 同在虹市甚至同在百花西区和溪南区。 同样遇见了不对付的“冤家”。 同一天停电。 “比你大好几岁,读书。” “我也在上课。” “那我下楼买个电筒。” 停电,深秋的桂花开到晚期,馥郁得晕乎乎。唯一明亮的超市里,陆朝南找他借钱买了一支手电筒,两对五号电池,一盒薄荷烟。 他们走回宿舍的五分钟,手电的光像被他握在掌心的星辰。 虹市的夜晚本来没有星星。 像一串珍珠摔断了,当每颗都被拾起,重新拿一条线后没费多大劲就顺理成章地再次串连。于是曾经无法解释的事全都有了合理结果—— 比如他总似曾相识的“1015”,同时是小南瓜的账号密码,以及陆朝南的邮箱前缀。因为陆朝南不用QQ邮箱、班级交流也只用微信,康辞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现在想起全是破绽。 再比如为什么他会在那天关掉电脑出门去学生超市后,立刻碰见了陆朝南。 他早该想到的。 因为停电了,下线了,他要出门,陆朝南也要出门。 他也早该想到,为什么在游戏里总一起卡顿。 因为他们用了同一个校园网。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 陆朝南。 小南瓜。 所以…… 陆朝南=小南瓜? 等式在脑内浮现的第一瞬间,所有的怀疑与困惑突然全部消失。 康辞的手微微颤抖,随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康辞呢喃着捂住脑袋拼命抓乱自己的头发,混沌又无助,“陆朝南是……陆朝南居然……我怎么会喜欢小南瓜,我怎么……” 老婆,宝贝贝,南瓜瓜。 我只喜欢跟你一起玩,只有你一个亲友。 不,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康辞慢半拍地从满脑子浆糊里捞出除暧昧话语、若有似无的暗示以外,另一件极端恐怖的事:“所以,这么久了,我都当着他的面说了什么——” “第一天遇到个扑克脸就结了梁子,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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