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应该没开灯,因为没有一点亮光透出来,四下里黑漆漆的。 但司舟所在的走廊很亮。 “睡了吗?”他轻声问。 “……” 依然无人回答。 司舟直觉不对劲,再次叩了叩门,“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俞忱,”司舟摸到墙角开关灯的按钮,一边缓缓走进去,一边说,“你别怪我没……” 房间里霎时亮了起来。 俞忱猛地抬起脑袋看他,两人相对而视,都愣住了。 不知怎的,司舟手一抖,又把灯给熄了。 黑暗再次将周围笼罩。 可是手机屏幕的微光仍然打在对方脸上,小朋友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还在哭,眼角有残余泪痕未干,看着模样很是可怜。 今晚整个电竞圈因为他而沸腾,可他本人却躲起来,偷偷地哭。 谁也不告诉。 光线很暗,窗外的风一阵阵的吹,俞忱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打的很小声,很克制,像是被人欺负的可怜虫——拼命忍着眼泪就算了,就连喷嚏都不敢大声打。 司舟心疼得不行,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像是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 然后他走过去,关了窗,说:“这么冷,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语气里很有种“没有我你怎么办”的意味。 “我……” 俞忱嗫嚅着,好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刚哭过的嗓音还有点发不出声,蓄着泪的眼神中却似有千言万语。 司舟默了默,忽地上前一步,将他按在床上。距离陡然拉近,司舟看清了他红肿的脸,心里不禁一阵抽痛。 说不清是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如此,司舟气息微微颤抖,沉声问:“俞忱,你到底……” 他埋下头,慢慢地凑近那人,呼吸在此刻愈发纠缠,让夜色都变得更浓稠了些。 俞忱皱了皱眉,神色有几分挣扎,而司舟缓缓贴近了他的脸,那处还残留着几道隐约的手指印。 他面色登时沉下来,冷声问:“谁打的?” 俞忱眼神躲了躲,往旁边乱瞟:“我……我刚刚不小心……” “……” 司舟面色稍霁,但声音仍旧很冷,两根手指钳着俞忱的下巴,问:“你自己打的?” 俞忱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嗯。” 司舟眼里闪过心痛的神情,但那一闪即逝,他也没问为什么,只是轻声呢喃,“傻啊你……不会痛么?” 这像是一句责怪,却更是藏着疼爱。那尾音的轻颤,让人觉得好像痛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室温很低,气息滚烫地碾过,若有似无的触碰,像是一个令人心碎的吻。 俞忱下意识躲了一下,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急促起来,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他苍白的脸庞。 在短暂的几十秒里,两个人都不说话,任由沉默在彼此之间流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也并没过去很久吧。 司舟眼睁睁看着俞忱原本挣扎不定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但似乎,却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司舟,我知道你。” 灯光投射在墙角,浮动斑驳的痕迹。而那人勾着唇角,玩味地看着他,“俞忱很喜欢你呢。” 司舟:“……” 眼前的场景在那一刻变得十分诡异,如同瞬间颠倒,所有元素都被搅得七上八下,再也无法拼凑完全。 分明还是同一个人。 但眼角眉梢,却尽是陌生的神态。 分明啊,什么都没有变。 司舟却仿佛突然之间不认识他了。 “俞忱……” 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他尽量控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有些艰难地问:“你、你不是俞忱?” “当然不是。” 那人咧开唇角,笑了,“我叫Devil,很……高兴认识你。” 司舟头脑空白了一瞬。 他坐直身子,从那人身上离开。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间明白了那晚是怎么回事。 突然推开自己的,不是他。 而是Devil。 第27章 破碎 “俞忱在哪里?” Devil走下床,随意地拉开椅子,仰头靠着,邪邪地一笑,说:“被我吃了呀。” 司舟:“……” 吃了?怎么会。 他尽量保持镇静,细一思索:从那天的事实来看,他应该是能变回来的啊……眼前这个家伙,似乎很喜欢骗人呢。 司舟垂下眸子。 浅淡的瞳仁被睫毛遮盖住了,神色藏匿于明明暗暗里。 思绪杂揉成一团,像是有数不清的线在缠绕,又在这片混乱里,渐渐、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为什么忽远忽近。 在那种时候推开自己,冷酷又决绝。却又巴巴地跑回来,使尽一切手段,还总是挂着几滴可怜的眼泪,跟自己撒娇。 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今天是TSS夺冠的好日子,原该进入甜甜的梦乡,可司舟却一晚上都没能睡好。 夜里翻来覆去,噩梦又碎又漫长。 他一会儿梦见南城街头的小巷,梧桐树下,俞忱在对自己笑,他望过去,那人立刻就跑过来抱住了他……一会儿又梦见在外滩灯火缀缀的江边,他们相拥、抵死缠绵的亲吻…… 场景轮番变幻,毫无逻辑,下一秒又切换到阴森可怖的丛林,有只长相丑陋的野兽追着他们,司舟攥着俞忱的手,跑啊,跑啊……直到那野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将俞忱给吃掉了。 梦里的他惶然无助,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护住心上人。 嗓子底溢出痛苦断续的呜咽,猛然惊醒,那种撕心裂肺还是很真切。 清醒时已近中午了。 明明是十二月的隆冬,司舟却出了一身冷汗。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就连晋级世界赛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只有馒头又蹦又跳,开开心心地对着手机发语音:“我现在是进了世界赛的人了,不想跟没进世界赛的人说话了哈哈哈哈哈!!” “切,”时夏跟平常一样,打开电脑登陆游戏,笑着说,“别嘚瑟了,来训练。” 司舟刚要拉开椅子坐下,忽发觉俞忱正站在训练室门口,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他脸上微微泛着血丝,眼里没什么情绪。 但司舟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太好。说起来……俞忱还是这场比赛里,最光彩夺目的一位,本应该开心才是——他今天还上了电竞头条。 从网友的评论来看,的确不乏有人爱惨了他,把他吹得直如天神下凡——但昨晚的采访过后,突然又出现了很多人在骂他。 这两种声音相持不下,几乎闹得全网震动,争吵不休。 首先是营销号带节奏,把之前对战K3时,孤独的焦急局促的模样p成了表情包,说:“都让开,你们的神来啦!” 微博热搜,“#你们真正的神降临了#”一直挂在榜首,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爆”。 【爱了爱了[脸红]】 【哈哈哈哈我chen也太帅了!!我要做第一个信徒!!】 【噫!不觉得很尴尬吗?整的劳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问什么神?我就是巴拉巴拉,中二之神!】 【什么玩意,本来还觉得挺厉害的,这么一下好感全无】 【运气罢了,多大了a中二期还没过,他以为自己是热血漫男主吗!?】 【你家靠运气能让三追四,电子竞技实力说话谢谢】 【等着世界赛一轮游吧[吃瓜]】 【就是,能不能入围还不好说呢[滑稽][滑稽]】 【呵呵,一点经验也没,吹什么吹啊?奉劝某替补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白眼][鄙视][鄙视]】 【敢质疑我们TSS死神?滚出电竞圈吧】 【估计队内关系不能好了吧……】 小朋友在身边坐下,垂着脑袋,蔫嗒嗒的,好似浑身都没有力气,司舟熄了手机屏幕,心道:队内关系好不好他不知道,但他和俞忱…… 会好好的吧。 司舟隐隐觉得,他们的关系原本不该变成这样,这其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误会。 不过……世界赛迫在眉睫,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为了私人感情而分心松懈的时候。 他们早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只能抛却其他任何能够扰乱自己的事,稳心定神,无怨无悔,除了胜利,什么都不再重要——只能不停地往前走,不该踌躇、也不该回头看。 因为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就在今晨,尤八乙还偷摸给他发来消息,说vv手伤告急,医生警告说“绝对不能再打了”,不然以后手就废了。 可vv他……劝不住呀。 世界赛奖杯是vv的执念,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能放下。是的,打职业的谁不想拥有那份光辉和荣耀呢? 但手伤这种事,是很多选手都会经历的事情,或许他们出道时都被叫做“天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状态都会慢慢下滑,这条路,又有多少人能够含笑离开呢? 他们还没拿到世界冠军。 ——那是每一个电竞人的梦想。 据尤八乙所说,队伍进了世界赛,本来是该大吃一顿庆祝的。但vv现在这个情况不容乐观,虽然没多透露给大家,可大家心里或多或少也都感觉得到,这实在高兴不起来,也不好再提庆祝的事。 晚上,尤八乙张罗些好吃好喝,又买来一大堆零食放在训练室的桌上,也算作慰劳他们了。 训练的间隙,司舟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还是抽空去问了队里的心理咨询师。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找心理师,可是,除此之外,又想不到该怎么办。 太反常了。 司舟将俞忱的基本情况略去细节,大概讲述了一遍,对面的心理咨询师一直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司舟说完,缓了缓,问:“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心理咨询师沉吟片刻,才回答:“一般来讲,他这种病例在情绪特别压抑或激动的时候,总之是……嗯,有剧烈波动时,第二人格容易趁虚而入。” 司舟听到这原是有先例的,而并非仅此一例,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忙又问:“那……那要怎么治?” 对面那人却沉默良久:“不好治。” “在心理学上,这叫做分离性身份障碍。有的人会分裂成两种人格,而有的,甚至会出现两种以上的多种人格。” “而这些各自分裂的人格,往往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事物处理方式。” 说着,心理咨询师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只能说,这个病最佳的干预手段是……心理治疗,即通过各种方式,帮助患者保持心情平静、强大……更好地进行自我说服与克制,从而达到整合分离人格状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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