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术士没忍住,还是从隐身状态中出现。 他一只手搭在精灵肩膀上,深深吸口气:“这地方起码要走三天。” “才三天,”夏反过来安慰他,“云端要是走累了,就趴在我背上,我背着你。” 云端:“……”他拿短柄法杖敲敲夏的手臂,“看看你的衣服,全脏了,还有脸。我们得找些干净的水源和食物来,没过几天你就得成大花脸,来杀你的精灵都认不出来。” 成年精灵刺客声音低沉地撒娇:“哪里脏了?云端替我擦擦。” 人类术士撇嘴,他伸手,重重抹去夏脸颊旁一道血痕。 “好了,赶紧走吧。” 他无情地发出指令,自己消失不见,留下夏一个人站在原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舍。 下次人类再出现时,他一定要二话不说讨个吻……夏心里想着。 于是一双孤独的脚印,在荒野上拉的很长很长。 松散的沙地上,那双脚印一步一印,前者清晰可见,后者已然被风沙在短时间内侵蚀殆尽。 那只沉默的黑斗篷走过荒野草原的边缘,从天下往下遥遥地看,只能看见他无言的渺小的背影。 徒步跋涉过荒野,还要绷紧精神,严防追踪,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没多长时间,云端便觉得累。 他算是正常玩家的体力,但一个正常人在天地宽阔的原野上走个半天一夜的,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他们不能慢下脚步,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影子’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如影随形,精灵的手段,云端尚且不清楚太多,但夏知道。 为了避免自己被憋死,这只幽灵时不时出来和夏说个几句话,汲取一点成年精灵身上叫他安心的气味。 即使第一次出来时,被那位英俊的精灵刺客揽过肩,实打实讨了个吻。 好歹没什么深入,云端还能维持住脸上的热意。 人类被唬得迅速消失,简直就像狼狈地跌入虚空,而夏有些遗憾地舔舔下嘴唇。 第一天晚上,吃了点干粮,夏拢过斗篷,靠在岩石的背面休息。 睡之前,他还在想,他和云顿都睡了,那谁来守夜? 不然他还是放弃今天的睡眠,小憩会儿就当睡觉。 被云端立刻制止。 “前半夜我来受,你马上安心睡觉,”人类术士严肃地说,“不许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现在我们打架全靠你,先生,你不能指望一个术士能有多高的攻击力——顶多给你套些稀奇古怪的buff。” 夏顺从地躺下了,斗篷领口拉的很高,灰蓝色玻璃般的眼珠盯着他,还不想闭上。 “你最近……云端最近出来的少了,”精灵说着,眼珠子一眨不眨,“是要走了吗?” 云端一怔。 他摇摇头,过去摸摸精灵的头发,夏发丝漆黑,发质干燥而柔软,和小时候近乎不差:“现在又没什么事情,出来也是单纯消耗时间……这是为了以后更多地陪你。” 夏嗯一声,闭上眼睛,侧过脸。 岩石的背面凹凸不平且坚硬,睡在上面肯定不舒服。 但这样也能叫人在醒来后更快地回复精神、打开视野,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他没了动静,云端迅速下了线,趁着这点时间给自己灌营养液,之后立刻上线回来,岩石背面,精灵姿势都没变过。 第一夜平静度过。 第二天,是一模一样的长途跋涉。 太阳和月亮在他们头顶飞驰,脚下的草地变成沙地再变成草地,意味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 夏的兜帽上落了黄沙,云端看着,感觉洁癖都要犯了,偶尔出来,给他抖抖衣领,抖抖帽子,试图把脏污全部抖干净。 “等到了城市,一定要给你换件衣服……”云端嘀咕一声。 他们是孤独的旅人,但起码,现在有彼此作陪。 第二天夜里要休息的时候,他们找不到可以背靠的岩石,这意味着,夏不得不宿在露天的荒地里,而没有能稍微蔽体的遮掩物。 着实有点麻烦,如果有人要杀他,那四面八方全在漏风。 云端在不远处找了棵枯树。 长得不怎么样,歪歪扭扭,干枯萎靡,好歹树皮还算坚硬,可以当做靠背歇一歇。 两人互道晚安,云端按照惯例秒下线去喝下一顿营养液,惹得室友纷纷侧眼看他。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迅速带上头盔上线,等登陆界面一过,便发现夏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心头一紧,但尚且理智,没有立刻呼喊出声。 人类术士抽出短柄法杖,对准地面低声念咒。 立刻一点荧光从他法杖的顶端亮起,在空中顺滑地拉出一道引导线,带他去找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一路飞奔,看见夏半跪在地面上,而对面是一个同样穿了身黑衣服,在夜幕中看不清楚面容的人。 云端;“……” 这个时候就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身体毫无天赋加成的人类,如果拥有侏儒的黑暗视物,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对面人冷硬地发声:“介于你是我的后辈,我不介意告诉你,执事大厅用了点特殊手段,通知荒野及附近城市所有的驻守刺客来杀你。真是难以理解,他们居然还有这样忙里忙外、慌里慌张的一天。” 衣物簌簌声下,夏站了起来,侧过身,匕首夹在他双指间。 他沉默了好会儿,像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名字:“您是?” 对面的精灵宽容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需要知道。” 云端攥紧了法杖,知道对面看不见他,但还是屏住呼吸,缓慢地靠近他。 法杖上的荧光照不亮荒野上的世界,但能点亮他的视野,云端清晰地看见了对面的模样:一双湖泊般幽深的眼眸,眉梢锋利而略微吊起,面容骨相深邃,嘴唇很薄,鹰隼般带点戾气的长相,头发相比起精灵惯常传统来说短了些。 他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精灵,应该是长期驻扎在外的陌生精灵刺客。 紧接着,两个人都动了。 刹那间刀光火石,云端连连后退,震惊地看他们厮杀过一轮,又平和地开始聊天。 对面精灵惊讶:“熟稔的技巧,学的不错。” 夏终于认出了他的脸:“……奥赛尔?” 精灵挑眉,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夏深吸口气,难以置信,尤尼克一直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居然就在荒野的边缘。 离他刚才现身之处,不过只有一天多的路程。
第233章 chapter.232 他上前一步, 说:“你还记得尤尼克吗?” 奥赛尔怔道:“那个孩子?他也来了吗?”说罢,他回头望了望,没看见其他人影。 云端从他们的对话中意识到, 奥赛尔就是尤尼克一直想见到的对象,似乎是精灵们的旧识, 在离开刺客营后被瓦卡耐拉派遣到荒野上驻扎。 夏:“他刚刚走了。他一直想见你, 但你当时离开刺客营, 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声。” 奥赛尔湖泊般的眼睛在夜幕中泛起波澜。 在他印象中, 尤尼克还是个年幼的,不太大的小刺客,在训练营中偶然看见他施展搏击技巧, 就跟在他后头, 绵绵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快成年的精灵了, 这点技巧怎么可能不会。只需要教官的教导, 再等待时间让肌肉生长, 自然而然就会了——年纪轻轻的小精灵当然做不到,他们甚至没有几斤肌肉可以用。 被问烦了, 他就把小精灵推给教官,让教官领走。 后来不经常见到他。 小精灵时期, 基础性的课程是最多的,不像快毕业离开刺客营的精灵, 经常拥有半天甚至一天时间让他们自由支配。 所以偶尔,他才会在训练时回头, 看见那个趴在旁边栏杆上, 眼睛一眨不眨注视他的小精灵。 眼睛很亮,头发很卷, 每次只看一小会儿,就得偷偷跑回宿舍,免得被教官查寝。 他觉得好笑,也没有举报有小精灵擅自打破宵禁。 后来逮着机会了,就抓住那个逃跑的小精灵,问他,为什么老来看他,明明这些东西别人也会,他也不过是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 小卷毛——哦,这是他对对方起的简称,小卷毛小声说,因为你比他们都认真。 他突然就感兴趣了,怎么就比他们都认真? 小卷毛说,因为他们挥刀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假人的脖子,他们在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血液喷洒出来,目标倒下的场面。 你挥刀时,眼睛是看着刀尖的。 也许这不利于杀死目标,因为会容易丢失视野——但你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吧? 你喜欢跟着匕首一起跳舞。 人和刀融为一体,才能这样心神灌注,对不对? 听完,他笑了声,像是在笑他的想法轻薄而幼稚。 “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几个小时后就要开始早操,”他按住小卷毛的肩膀,避重就轻,“小东西,学着怎么杀人吧。” 我也不喜欢杀人,我也喜欢和匕首一起跳舞。 在离开前,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从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里读出这样的信息。 最后,小卷毛后退,退进了黑暗深处,不见踪影。 他身后响起脚步声,有教官从他脚边影子下浮现,警惕而疑惑地看了看黑洞洞的走廊。 你刚才在跟人说话?教官道,是哪个小崽子不睡觉偷偷溜出来? 没有,他笑了笑,心里暂时还是刚才那孩子。 我少个练习对象,自言自语呢。 稍微长大了点,小精灵跟他一起练,做了他的练习对象。 现在不能叫他小精灵了,他的小脸蛋脱了点稚气,身高也开始抽条。 说是他的练习对象,不太对,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免束手束脚,之后就变成了对方的“陪练”,陪着对方把学来的技巧,统统往他身上招呼。 他驾轻就熟地接下来,笑着说他该多练练。 这时,小卷毛停了下来,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卷曲额发,抬头望他,有些困惑。 我很努力地学习技巧了,他说,可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和匕首一起跳舞呢? 久着呢。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毕业了,离开了刺客营。 现在想起那头软趴趴的小卷毛,还有些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麦克唐纳刺客营之中。 或许是提到旧识,他放下手里的匕首,往嘴里叼了根花茎,是带甜味的植物。 “是,我也已经很久没见他了,自从从营里毕业出来,我就接了执事大厅的任务,在这片荒原上驻扎,现在都已经多少年了?……忘记了,记不清。” 他感慨道:“我那批人,都像我一样,分散去了各个地方,从此远离白袍,做个锋利的螺丝钉,精灵不像精灵一样活着,为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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