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水吃完,顾风用湿纸巾擦起手:“训练日记你看了么?” “嗯。”陆水拿纸巾擦擦嘴,几十页他都看完了,“我哥说……” “你给你哥看了?”顾风微转向他。 陆水用眨眼代替点头。 “我给你的东西不用都给他看,咱们的事也不用都告诉他。”顾风完全转了过来,“骗骗他就行了。” 陆水却不同意。“想让我哥知道你懂跳水。” “你哥真的很有意思。”顾风将陆水的餐盘拿过来,叠在自己餐盘上面,很疑惑地问,“你哥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陆水假装擦桌子,忽视这个问题。“水泊雨最近在练什么啊?” 他以前经常会这样问顾风,水泊雨练的,自己必须要练,时时刻刻为替补做准备。 “你不用练了。”顾风拿起手机。点开了备注。 陆水动作停止,看不懂他似的,也听不懂中文了,眼神里只剩下惊愕。 “你不用再练了。”顾风十分确定,“我和明教练谈过,以后你不做水泊雨的替补了。” 陆水没吭声,但是也没有点头。周围的说笑谈话冲进他耳朵里,突兀且闹心。在表情彻底垮掉之前他起身走开,急速离开了食堂,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一直支撑他的信念好像倒塌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如果暗恋是一棵树,那甜蜜的记录就是金苹果。酸涩是家常便饭,可是只要他时时抬头看一眼金苹果,就能够甜蜜很久。 现在金苹果要掉了。 教室在303,他刚走进去就看到了张钊,无比委屈地去找他。张钊一瞧就知道大事不妙,孩子肯定有事。 “怎么了这是?”张钊赶紧让他坐,“谁欺负你了?” “没有。”陆水抱着书包坐他旁边,过不久又趴在桌子上,把脸埋了起来。 这下可急坏了张钊,想问,又不敢深问,只能旁击侧敲地打听,可是陆水一言不发。等到上课开始点名陆水才直起身,他羡慕地看向右上角,水泊雨和队长坐同桌。 “怎么了?”张钊急得差点呼叫场外救援,真想给陶文昌打个电话。 “没事。”陆水摇头,“肚子疼。” “那怎么办啊?”张钊看向右上方,“我一会儿和你队长聊聊,你下午请假,别练了。” “不用。”陆水再摇头,拿出正经的神色来,“其实我和顾风不熟的。” “是吗?”张钊没看出来。 “是的。”陆水舌尖都酸了。 “你队长那么优秀,你那么崇拜他,结果你和他不熟?”张钊开始战术后仰。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优秀。”陆水第一次和张钊说这么多话,“比较一般。” “有多一般?”张钊反问。 这难住了陆水,毕竟他觉得队长十分优秀。“他连星座和血型都不了解,就算他拿1杯生椰拿铁和我说话,我都不会理。” 张钊半信半疑,不知道这孩子被谁刺激了。唉,愁人。 一上午,张钊都陪着陆水上课,时时观察他的情绪,说一些笑话来逗他。午饭过后陆水才好一些,下午开始游泳才算彻底开心。等到4点自由训练结束,陆水已经两个小时没说话了,带着张钊离开游泳池。 “等等!”突然有人拦住他们。 陆水心情不好,直接往前走。 “干什么?”张钊把陆水拽到身后。 “干什么?”对面的3个人穿墨绿色的泳裤,中间的是刘波,“呦,这不是腿玩年吗?刚才是他抢道吧?” “真有意思,你他妈再说一遍。”张钊暴脾气,一股火冲到鼻梁骨上。 “你哪根葱啊?”刘波打量着他的队服,“滚蛋,叫他队长来。” 竞技生都有竞技规矩,跳水的矛盾内部解决,张钊这个多次夺金的长跑运动员在这里说不上话。陆水看着地上的水渍一动不动,刚才在泳道里没撞上,最多刘波只被水花冲了一下。自己对水流的判断绝佳,碰上了不可能没有察觉。 心理评估迫在眉睫,北体采用多重注册制度,身上可以压着学校也可以压着省队,乃至国家队,但是没有任何一支队伍会要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如果陆水没记错,江梦文现在应该在跳水馆开会。 “你是不是找打啊?”张钊看出他们想找麻烦。竞技圈就像眼前的游泳池,表面干净透彻,内里指不定藏着什么。只不过他们选错人,四水看起来最乖,对人对己最狠。 争吵的音量渐高,周围的人自然注意到这边,今天是自由训练,主教练、体能教练、技巧教练都没来,岸边只有一个年岁已高的助教路乐。 路乐端着保温杯喝枸杞浓茶,他懒得管,吵架打架的体育生年年有,管太多了容易打压他们的狼性。再说,如果连这点事都摆不平,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事态一触即发,陆水像是国际象棋上的国王棋,一旦动了,不是将军就是被吃。 咔哒,国王棋前进。 “对不起。”陆水冷不丁地开口,视线淡然地穿透空气,直达刘波的眉心。 “你又没做错!”张钊猛回头。 “不要影响训练。”陆水说,一滴水从发梢滴落,“我不喜欢这样。” “切。”道歉来得太快,刘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蔫了,“听不见。” 陆水抬起了脸。“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刘波心满意足,走过时拍了拍陆水的肩,“腿不错,什么时候玩玩?” 陆水的肩膀轻微晃动。换成以前,他可以一秒掀翻对手,把所有的行为推到精神不稳定因素上,现在他不想了。 “没必要认怂啊。”人走了,张钊鸣不平,“那王八蛋……” “我要去室内馆。”陆水打断他,转身朝外走去。张钊拿他没辙,叹完气只好跟上。 陆地运动员和水中运动员的训练方式天差地别,游泳生的阻力练习也在水里。跳水队一直都是校、市、省、乃至国家队下血本扶持的项目,钱多血厚,拥有数目惊人的人才储备,当跳水迷看到一个世界冠军横空出世时,国内已经开始培育下一任的接班种子。 室内馆里是新购置的装备,抗阻力变速游泳池。 说是游泳池,实际上只有一条泳道宽,5米长度,价格不菲,一字排开仿佛一屋的玻璃水箱。水温恒定,特殊装置启动后可以给水流加速,形成一定规模的水下阻力,方便运动员锻炼水下小肌群。 可是陆水的反应……张钊没觉得他在经历难度考验,相反,他很快乐。 他是海洋动物,投错胎才变成了陆地上的人类。阻力开得不小,水波从未停止,陆水如同一条被固定在原位游泳的鱼,时而自由泳时而潜泳,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 顾风赶到室内馆时就看到陆水在玩水。 “刚才怎么回事?”他问张清。 “听说是外校的找事。”张清回答,“你过去问问。” “等等。”顾风靠住墙面,“不要干扰他游泳。” 水箱里,陆水没戴泳镜,水的冲刷让他平静。 水流呈现出每一滴水的生命力,它对肌肉施以压力也会绕道而行,透明又具有压迫力,容纳他的身体。他潜在池底,双腿并拢,一只手的指尖滑过玻璃。他变成了水箱里的鱼,水箱外的世界不太真实。 等到他刚好停下时,水流的阻力变小了,有人调节了设备,水流从9档变成3档。 陆水将游速放慢,浮上水面换气,随后缓缓沉入池底,两只手压在了玻璃的内侧。一个人影从后方出现,他的手在玻璃外侧,从后至前将布满水珠的池壁表面滑出一道横线。 看着那道身影,陆水吐出一个泡泡。气泡并不留恋他的嘴唇,朝上浮动随后碎在水面。 顾风看着陆水探出头来,将1杯生椰拿铁放在池壁上。 陆水的下半张脸还藏在水里,两只手扒住池壁。委屈地皱起眉来。 又1杯生椰拿铁放了上来。 陆水歪了歪头,朝顾风靠近了一些,整张脸探出水面。 “两杯。”顾风冰凉的指尖伸入水面下,轻轻搅动着,搅起一个又一个小漩涡,“现在可以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钊:很着急,又没急到点子上。 四水:勉强给你吐个泡泡。
第16章 虎鲸不说话 陆水并不理会,而是快速地沉入池底,他在池底左右徘徊肆意伸展肢体,最后又被温柔的水流送回原地。 顾风也没有着急,双肘压在湿淋淋的池壁上面,小臂交叉。他的小臂全湿了,低头看向透明的池水,看着陆水在底下游来游去,黑色的头发在水波之下显得更加柔软。 几个来回之后,陆水又一次探出头换气,他的跳水水平不是队里最好的,可是肺活量却在队里冲顶,一口气可以憋很久。刘海被拢向后方,水珠从光洁的额头持续不断下滑,流过他侧颈时像是画了几条对称的弧线,宛如拥有一对隐形的鳃。 陆水穿的是连身泳衣,这时才重新抓住池壁。训练池里的水漾出池体边缘,他的双腿停止了飘游,湿淋淋地抬头看着顾风,苦恼地研究他到底为什么不让自己替补了。 右手慢慢伸向其中1杯。 训练中不能喝饮料,但他心情不好,偏要喝。 “你下午为什么不理我了?”顾风等到他开始喝才问,队服被打湿。 “你不给我加糖。”陆水小声地抱怨。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顾风又问。 陆水连续喝了好几口,眉间的委屈仍旧不散可还是回应了他。“我不想说话的。” “你不说话,我不知道你要什么。”顾风将饮料杯标有卡路里的那一面转向他,“晚上跟我双倍时间加训。” 陆水放下饮料,一个快速下沉重新进入水箱底部,将全身陷于透明水池当中。身体和发丝在水中随意晃动,他好生气,不再关注水箱外的一切。 “四水?”顾风弯下腰,手掌抹开挂壁的水滴。 陆水不想看他,但还是吐了一个透明的气泡。 顾风屈起指节,在玻璃上敲了两下。 水箱里的陆水翻了个身,平躺着看了他一会儿又翻回来,头发继续顺着水流飘动。 顾风又敲了敲玻璃,下一秒陆水猛然翻身,双腿交替在水面拍击,像一条被惹怒的鱼类甩起了修长的尾巴。 水花飞溅,溅了顾风一身。 顾风直起腰,手掌轻轻抹掉脸上的水珠,无奈地笑了。 而此时此刻,张钊在接电话。“昌哥有事啊?” “没事,问问四水的情况。”陶文昌问,“他现在干嘛呢?” “游泳呢。”张钊看着前方巨大的水箱。 “哦,那钊哥你干嘛呢?”陶文昌又问。 “我啊。”张钊嘿嘿一笑,“看《海洋生态保护节目之人与虎鲸》。你说,人与虎鲸能隔着水族箱交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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