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转过头,探寻的神色落在孟夏的眼中。孟夏微垂下头,颤动的睫毛挡住了他微微闪动的神色:“麻烦你了,多谢。” 贺青翻转左手,瞬时握住了孟夏的右手:“乐意之至。” 孟夏的手指骨感修长,掌心温热而柔软。贺青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孟夏手背的红肿,清凉的药香渐渐弥散开来。孟夏耳垂微红,专注盯着贺青认真的眉眼。 清凉柔软的触感唤回他的知觉,孟夏的目光落在十指交握的手上,微微皱起眉:“你刚刚说,这药专治什么?” 贺青仍旧低着头:“化学试剂灼伤。”话音未落,贺青忽然领会了孟夏的意思,猛地抬起头道:“这淤泥的成分有问题?” 孟夏把手从贺青手中抽回:“走,出去看看。” 贺青下意识搓了搓空落落的手心,蹙眉道:“现在?明天不行吗?” 孟夏已经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一道剪影落在门框里:“不是有人想让我们晚上出门么?” 孟夏和贺青回到前厅。孤灯闪烁,前台空无一人。 夜晚的山间仍然阴凉如秋,墙边的壁炉里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火,潮湿的木材遇到空气劈啪作响。蓝色的火苗窜出壁炉,暖意在屋内蔓延。 “人不在,我们还出门吗?”贺青一边说一边掏出了口袋里的车钥匙。 孟夏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前台的相框上:“我们先回今天你看见我的那儿,去取个泥土的样。” 孟夏起身往门边走,贺青紧跟了上去。 山路蜿蜒盘旋,月亮跟着越野车一路向下。两侧的古木簌簌颤动,在路上落下嶙峋的暗影。发动机的轰鸣打破扶桑山的夜,车子所经之处扬起一堆落叶尘土。不知名的鸟儿从林中惊起,惨叫着飞过山头。 副驾驶座位上的孟夏眉头紧蹙,一言不发望着前方。 贺青侧过脸看了看他:“你觉得哪里不对?” 孟夏转头看着窗外:“太静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基本没有开发的原始树林,晚上怎么会没有动物出没?” 贺青看了看前方空旷的道路,回想起不久前看见孟夏的地方:“今天那个埋稻草人的地方,不仅没有动物,植物也都是枯黄的。” 孟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样的地方会常备这种功效的药膏?扶桑山以珍稀动植物闻名,土地里怎么会含有过量的化学药剂?” 贺青皱起眉头:“这附近有什么实验室或者化学工厂吗?” 孟夏的目光落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郊。贺青猛地转过头:“扶桑制药厂?” ☆、药(4) 越野车停在溪水交汇处的高地上,远处的芦苇随风轻摆,如在山间自由穿行的魑魅魍魉。淤泥汇聚的汀洲之上,越野车的车辙印仍然清晰可见。稻草人已被警方移走,扒开的淤泥仍旧堆积在一旁。 孟夏蹲在溪边,蹙眉查看着水流的颜色。 贺青从车上取了保鲜袋,走到他身旁:“怎么样,有发现吗?” 孟夏转过身,接过贺青手中的袋子:“肉眼看不出问题,等明天把东西送回市里化验。” 贺青蹲在孟夏边上,打开手机自带的光源帮孟夏照明:“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扶桑制药厂虽然在这条溪流的上游,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安州市环保企业的代表和先驱,之前环保局表彰的名单里就有扶桑制药厂吧?” 孟夏将淤泥装入保鲜袋中,抬头看着贺青:“如果不是扶桑制药厂,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小余的话,如果不是有意误导,就一定在暗示着什么。” 贺青蹙眉看着孟夏手里的袋子:“那我们回民宿直接问小余?” 孟夏抬起头看着溪水的上游方向:“如果能直说,她早就告诉我们了。今天下午我们从弓弦村一路往下游走,两岸都有人家,所以不是那一条溪水的问题。而这一条…” 贺青顺着孟夏的目光看向远处,溪水两岸草木枯黄,芦苇横七竖八倒在岸边:“这条溪的上游,是扶桑制药厂?我们要往上走去看一看吗?” 晚风掠过耳侧,孟夏目色微沉,朝贺青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走回越野车。贺青坐在驾驶座,孟夏开着车门,突然皱起了眉头。 孟夏转过身去看着身后,贺青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孟夏回过头,蹙眉看着贺青:“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贺青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难闻气味。 贺青正要回答,远处忽然传来奔腾冲撞的水声,由远及近汹涌而来。 “你先上车!”孟夏坐到车内,带上了车门。贺青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 沐浴在月光下的宁静山谷仿佛昨日黄花,汹涌而下的污水瞬间冲破了溪水两岸。另一条溪水中的浪头与污水迎面相撞,激起浪花拍打在淤泥之上。所以这个地方会形成淤泥,越积越高,乃至形如小丘。 空气中的气味刺鼻难闻,贺青眉头紧蹙:“这是,制药厂排出的污水?” 孟夏静静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污水,再往下游就会汇聚入江,汇流于海,乃至不见踪迹。 “等水流停止后再取一次样,如果可能的话,明天请市里的专家直接来这化验一下。这个味道和颜色,恐怕制药厂的污水根本没经过处理。” “可是环保局不是每年都会抽查吗?如果他们不处理污水,怎么会这么巧每次都没有被查到…”贺青忽然噤声,转过头蹙眉看着孟夏,“环保局?” 孟夏低头掏出手机,找到最近通话记录,拨通了葛星的电话。 “喂?老大——你是不是没看时间啊,这都两点了——”葛星拖长了音调,声音中透着半夜被惊醒的疲惫。 孟夏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恍若未觉继续道:“葛星,帮忙查个资料。最近几年都是哪位环保局的官员负责扶桑制药厂的案子。” 葛星像是把头蒙在了被子里,呜咽着道:“老大,大半夜的查这个干嘛啊?扶桑山的案子不是破了嘛,你还没回来啊?” 孟夏的目光落到渐渐平息的污水之上:“案子…葛星,乌巴不一定是为了跟网友开玩笑…” 葛星的声音忽然清晰,语速恢复了平时的节奏:“什么意思?乌巴的案子和扶桑制药厂有什么关系?” 孟夏理了理思绪,微微揉着眉心道:“你先帮我查我要的资料,明天回市里再说。另外帮我查一下安州大学医科和化学实验室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可能需要他们配合办案。”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市里?” 电话那头传来电脑开机的声音。孟夏看了看贺青,贺青朝他点了点头。“现在就出发。” 月亮渐渐西斜,东方露出浅浅的白色。孟夏眼下发青,双手小心提着两袋物证,出神盯着前方的道路。 越野车在路上疾驰。贺青看了看困倦的孟夏,伸手调低音乐的音量:“你先睡会吧,还要一会才到局里呢。” 孟夏转头看着贺青。双眼仍然灵动,眉眼弯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年轻人的精力。 “我要睡了,你困了怎么办?我醒着好歹能跟你讲讲话。” 贺青侧过脸看了一眼孟夏:“我习惯了。以前在澳洲时经常开夜车,和朋友开车去墨尔本,开车去堪培拉。国内难得有这么空旷的地方,倒让我想起那时候了。” 浅橙色的光落在贺青的脸上,朝气而阳光。孟夏侧过身坐着,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初日里的侧颜:“你几岁去的澳洲?” 贺青的脸仍旧盯着前方:“十岁的时候。老爸工作太忙,老妈过不下去了,嫁给了一个澳洲人,把我带过去了。” 晨昏交替时人的身心最是疲惫,感性往往会在此时战胜理性,孟夏试着去想象一脸青涩的童年贺青要怎样在一个语言不通的陌生环境里开始新的生活。 “难吗?”孟夏情不自禁开口。 车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两旁的树仓惶向后逃离,贺青的神色黯淡了一瞬:“你知道幼年生活不稳定的孩子容易产生身份认同的问题,我也一样。我开始不知道自己是澳洲人还是中国人,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初升的朝阳落在贺青眉间,贺青的脸上跳跃起温暖的光:“不过我很幸运,后来遇到一个大哥哥,他跟我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不需要和其他中国人一样,也不需要和其他澳洲人一样。因为我就是我,是莱布尼茨手中那片独一无二的叶,是赫拉克利特那条永不停歇的河流。” 眼前人的脸上镀着一层摄人心魄的柔光,孟夏看着他的眼神近乎温柔。 和谐的场景不过片刻,贺青忽然转过头目露狡黠:“你今晚跟我说的话,超过了在澳洲的一个月。” 孟夏移开目光,看向车窗外越发清晰的景色。 贺青勾起嘴角。两旁偶有车辆经过,贺青微笑点头致意,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呐喊:我爱黑暗效应。 安州大学的医学院在全国享有盛名,也因此市局常常联系大学实验室联合破案。此时的实验室里,身穿白大褂,眼戴护目镜的实验室负责人齐修正眉头微蹙着将几滴试剂加入滴管内。 齐修将试管抬到明亮处,凝神观察着试管内的颜色变化。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齐修放下试管,看向门口。 “孟夏?怎么是你?”齐修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顺手将试管放回试管架,摘下手套迎向了门口。 孟夏顶着黑眼圈,提着两袋泥水走进了实验室,见到眼前的齐修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所以你毕业后留校了?” 齐修上下打量孟夏,一夜没睡的脸上有遮挡不住的倦容:“是啊。说起来还要感谢社长你呢,要不是因为咱们的侦探社,我也不会对这些瓶瓶罐罐这么感兴趣?你呢?” 齐修目光瞥到孟夏手上拎着的保鲜袋,脸上露出惊喜:“刚刚接到市局的电话说要协助办案,让我早点来学校,是你手上的案子?你现在转去了市局?” 孟夏将保鲜袋放到实验台上,朝多年未见的老友露出浅笑:“是。所以要麻烦齐教授了。” 齐修不再废话,重新戴上手套举起保鲜袋,放到光线充足的地方。阳光直射下的污水显现出光怪陆离的颜色,似乎某种变异反应已经在保鲜袋里发生。齐修微微皱起眉头:“放在保鲜袋里一晚上怕是已经变质了,这是哪里取的样品?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最好能去现场勘测。” 孟夏冲齐修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今天有时间吗?方便一起去扶桑山吗?” 齐修放下保鲜袋,朝孟夏点了点头:“没问题。” 孟夏和齐修走出校门,张叔还没上班,门口只有一辆孤零零的越野车停在越来溪旁。 柳梢拂过车窗,驾驶座上的人调低了座椅靠背,闭着双眼微微侧着头。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细长的影子,立体深邃的轮廓吸引了行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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