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的小妹梳着歪掉的辫子,满脸不耐从身后拿了份菜单,一边递给贺青一边道:“要点什么快点,今天有人临时请假,里头忙的很。” 贺青把菜单还给小妹,挤出一个理解的微笑:“一份白粥,再加一个鸡蛋饼。” 贺青轮廓分明,气质略显忧郁,不笑时显得严肃清冷。此时眉眼舒展,桃花眼中似有波光流转。小妹突然红了脸颊,一边接过他手上的菜单,一边朝厨房方向大喊道:“一份白粥,一个鸡蛋饼,要热的。” 贺青对着她笑了笑,退出人群让到了墙边。 门口人头攒动,贺青似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贺青环顾大堂之内,客人中有早期移民、有留学生,还有很多老外。往来穿梭的工作人员里有年纪稍长的大妈,有打工的留学生,还有身穿制服的大堂经理。隐约可见的后厨房,身形丰满的主厨在高声叫嚷,精明干练的瘦帮工在低声应答。贺青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魁梧莽撞的身影。那个撞到他又冲进金华宫后门的人,是客人还是主人?为什么他可以自由出入餐厅后门? “这位帅哥,你的粥好了。”前台小妹弯起了眉眼,下意识撩了下耳侧的头发,身体前倾把打包好的粥递到贺青眼前。贺青收回神思,点头谢过前台的小妹,转身朝家走去。 家里悄无声息,只落地窗露开了一条缝,窗帘一下一下打在玻璃上,发出规律的声响。贺青径直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严实,又转身回到厨房,把仍然温热的白粥装进瓷碗,倒上热水,拎着退烧药轻声推开了孟夏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热气氤氲,地板上的水迹已经消失不见。悉尼的十二月正是盛夏时节,因为门窗紧闭房间里有些闷热,孟夏盖着一条厚棉被,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呼吸声均匀而沉重。 贺青把东西尽数放到桌上,蹑手蹑脚坐到孟夏床边。见孟夏睡得深沉,贺青试图掀开被子让他透透气。 被子底下的孟夏睡得满脸潮红,不知做了什么梦,孟夏紧皱着眉头,一贯平淡谦和的脸上染上了一丝凄楚的神色。 贺青伸出手探了探孟夏的额头,仍然烫的吓人。贺青不带犹豫转身出了房门。 洗手间里备着许久没用过的脸盆和毛巾。贺青将脸盆毛巾洗净,倒上凉水端回了孟夏房间。冷毛巾触到额头的时刻,孟夏下意识舒展了眉头。贺青重又回到厨房,把所有老姜切成片拿到孟夏房间。贺青坐到孟夏的床尾,顾不得礼节直接举起了孟夏的脚,像小时候自己生病时老妈做过的那样,拿起手边的姜片用力摩擦着他的脚底。 贺青的额头渐渐浮起汗珠。孟夏还没醒,贺青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摩擦着脚底一边观察他的神色,时不时还要替换毛巾和凉水。 额头的汗珠滴到孟夏的腿上。 “不要——”睡梦中的孟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像是要快速奔跑般一脚踹进了贺青怀里。 “哎哟——”贺青肚子吃痛下意识后仰,左手还握着孟夏的小腿。小腿被牵动,孟夏猛地睁开了惶恐的双眼,眼中还带着没散去的血丝。 贺青把孟夏的脚塞进被子里,一边揉着吃痛的胸口,一边微皱着眉头朝孟夏道:“醒了啊?醒了先把药吃了吧。” 孟夏渐渐恢复了平静,认出了眼前的贺青和身处的房间。贺青起身走到桌前,把药和温水递给他道:“我再去热一下粥,吃了药一会先把粥喝了,喝完了再睡。” 孟夏抬头看向贺青。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贺青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接过手里的水和药,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探究或好奇。 孟夏坐起身,毛巾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孟夏拿起毛巾,神色晦暗看了看,不露声色放回了枕边。又从贺青手里接过了水和药,不发一言吃完,一边把水杯递给贺青一边道:“谢谢。” 贺青接过杯子,勾起嘴角道:“不客气。病好了记得把姜还我。” 孟夏抬头看了看背对着他的贺青。青春朝气的年轻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有着与年龄相符的生命力。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姜味,混杂在鸡蛋饼的香味里,让人恍惚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孟夏边躺下边道:“好。” ☆、缘起(3) 金华宫,悉尼最大的粤式酒楼。矗立唐顿街三十余年,晨间日暮,客似云来。 雷诺是广东人,粤菜馆的早茶是他的最爱。贺青和他的饭局,十次有八次在金华宫,这一次也不例外。 农历新年即将到来,金华宫的布置较往常更为喜庆。门口聚满了等位的人,幼童的哭闹、孩子的嬉戏和各种语言的对话汇聚出了类似于农村赶集的效果。 贺青凭借身高优势穿过人潮,人流似乎自发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前台的小妹认出了贺青,微笑着跟他打招呼。贺青告诉小妹是客人雷诺的定位,大堂经理闻声而来,径直把贺青带到了座位边。 贺青在座位上坐定,抬头看向四周。高挂的大红灯笼,红墙黛瓦的装饰墙纸,喧闹刺耳的舞龙舞狮。贺青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伸手举起桌上的菊普茶。 “贺青,要吃什么自己拿——”站在人群里鼓掌叫好的雷诺看见了坐下的贺青,转过身嘱咐他。 贺青对正在上演的舞龙舞狮兴趣缺缺,见雷诺还沉浸在热闹里,贺青自顾自回头,试图看看有什么餐点车经过周围。一众推着餐车的服务员全都目露疲惫,或停在原地观看表演、或拿出手机查看信息、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除了…贺青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个还在认真工作的人,身形瘦削却挺拔,眉目温和却疏离,随意散落的刘海勾勒出略显凌厉的轮廓和鼻梁。 “孟夏——”贺青起身朝那人挥了挥手。 隔着两个过道,那人抬起头,朝贺青的方向看了一眼。或许是现场太过喧闹,那人的目色平静无波,恍若未闻般重又垂下眼眸,转身招呼着隔壁桌的客人。 经理模样的男人不知为何注意到了这一点动静,他径直走到孟夏身边,状若随意看了看贺青的方向,似乎低声向孟夏确认着什么。贺青看见孟夏摇了摇头,古井无波的双眼里看不出情绪。 “你在喊谁?看见熟人了?”舞龙舞狮告一段落,雷诺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边喝茶边问贺青。 贺青收回目光,转身坐回桌边,语调平稳朝雷诺道:“好像认错人了。” 雷诺举起一只凤爪,朝孟夏的方向看了看:“肯定认错了。这里打工的留学生都比我们小。和我们差不多的——”雷诺扔掉凤爪,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朝贺青道:“——都是黑户。没有护照黑在悉尼这种。” 贺青愣了一下。他对个人隐私保持着足够的尊重,即使和孟夏已经熟识,对方不提,他也不会主动问起任何敏感问题。雷诺不经意的话语点醒了贺青。孟夏在澳洲的生活异常忙碌,找的工作却是临时工性质的。孟夏生病时候拒绝去医院,会不会是因为他去不了医院?可是这是贺岚送过来的人… “我出去打个电话。”贺青朝雷诺摆了摆手,边起身边拨通了贺岚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贺岚似乎心情不错。“喂?儿子,怎么了?” 贺青走到角落僻静处,压低声音朝贺岚道:“老妈,你朋友的儿子,现在住在我这儿的这个,是什么人?之前是做什么的?” 贺岚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贺青怎么会在一个多月后问起这个问题。静了两秒,贺岚如常朝贺青道:“怎么了?他给你惹麻烦了?” 贺青皱了皱眉。两人的关系因为孟夏的生病彻底破冰,他偶尔会陪孟夏晨跑,孟夏偶尔会给他带夜宵。贺青惊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同一屋檐下另一个人的存在,所以可能会破坏这种稳定的意外因素才会让他心下不安。 见贺青没有回应,贺岚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国内惹了点麻烦,要出来躲一阵子。” 贺青心里的不安没有得到缓解:“什么样的麻烦需要躲出国这么严重?杀人放火吗?” 贺岚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略微不耐道:“你不用管那么多。好好照顾人家就行了,让妈对朋友有个交代。” 贺岚几乎从未对他提出过的任何问题这样模糊的一笔带过。贺青挂了电话,目色茫然看着大堂内的人来人往,不明白孟夏的来历为什么会是一个不能讲明的秘密。 “诶,贺青,我叔说晚上请我吃龙虾,你要不要一起?就在这。”雷诺见贺青挂了电话,一边擦嘴一边朝贺青喊。 “行。”贺青心不在焉坐回桌边,目光不自觉寻找着孟夏的身影。 后厨门口,推着餐车的孟夏被两个长相魁梧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个子较矮的黑人推了孟夏一下。孟夏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雷诺顺着贺青的目光看过去。被拦住的的服务员长相出挑,只是肤色有色苍白。似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那服务员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略显无措得左右张望着。雷诺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那两个魁梧的男人,俯下身朝贺青道:“看见没有,那两个是便衣,查黑户的。” 贺青微微皱起眉头。孟夏假意露出的惊慌无措一闪即逝。便衣和经理交涉的瞬间,孟夏垂下眼眸,脸上瞬间恢复成平日里疏离平淡的模样。 贺青转过身。雷诺津津有味啃着凤爪,像在观看舞台剧般专注盯着孟夏的方向。贺青忍不住开口:“雷诺,这是你叔叔的饭店,他的店里发现黑户不要紧吗?” 雷诺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他们那一辈老移民和这儿的警察都很熟的…” 贺青心里焦躁,眼看孟夏要被带走,贺青不自觉站起身。雷诺猛地起身拉住他道:“贺青,不要多管闲事。给我个面子,这是我叔的店,别给他惹事。我们走。”贺青还想上前,忽然看见孟夏抬起了眼,眸色深沉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贺青不解其意。乘他呆愣的档口,雷诺一把把他拉出了金华宫大门。 金华宫外,唐顿街喧嚣依旧。人们形色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看不见周围经过了谁,错过了谁。 悉尼的十二月,整个城市沉浸在节日的欢愉中,广场亮起了圣诞树、餐厅推出了圣诞套餐,悉尼歌剧院的烟火已经进入最后调试阶段,平日里严肃齐整的办公大楼全都亮起了节日的彩灯。 凡事皆有例外,城市边缘处的警局,没有圣诞彩灯的装点,惟有如水夜色与它相伴。 孟夏跟着两名便衣踏进警局的大门,不曾预料悉尼的警局较国内地方上的派出所有过之而无不及。喧闹的酒鬼、哭闹的女子、暴躁的流浪汉、崩溃的警员…孟夏坐在等候区,冷眼看着眼前的众生相。 听到自己的名字,孟夏露出瑟缩的表情,小心翼翼坐到了登记处的桌前。头发金黄、身材壮硕的警察睨看着孟夏,不发一言从身后取出一个塑料筐,用手指了指示意他把随身物品放在里面。确认完物品记录,警察看了看手上的表格,又抬头看了看孟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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