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边静静停靠的一辆黑色SUV里,被钟潭强拉过来的一位医护人员给林暮山做完检查,再三保证他除了轻微擦伤以外没有其他问题,才终于被放了出来。 “我都说了没事,你能不能别那么紧张。” 林暮山身上被水湿透的衣服早已脱了,他上半身赤/裸着,只裹着一条毛毯,手里拿着一块毛巾随意地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 钟潭没说话,他把车厢内的暖气调大了些,又把一个保温杯塞进他手里命令他喝掉。然后从他手里拿过毛巾,仔细地给他擦拭起头发。 林暮山拧开杯盖一看,竟然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 他没工夫细想那是哪来的,瞪着那味道奇怪的液体撇了撇嘴:“我不喝。” “喝。” “我不喜欢红糖的味道。” “没让你喜欢。喝。” 林暮山瞄了钟潭一眼。车厢内光线很暗,钟潭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明。他想了想,默默低头喝了一口。 钟潭没说话。 又喝了一口。 钟潭还是没说话,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擦着他的头发。 异样的沉默让林暮山有点心慌,他试探地开口:“你……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没提前告诉你?但我是真的来不及,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不是真心的话就别说了。”钟潭的语气有点冷硬,他抬头看着他,“你觉得你错了吗?如果重来一次,你难道会不上那条船?” “我……”林暮山被噎了一下,他低下头,叹了口气,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坦白:“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但是,对不起还是要说,不是因为我参加了危险的行动,而是因为……我让你担心了。” 钟潭感觉到心里一沉,胸腔里那颗刚经历完一场劫后余生而变得僵硬且脆弱的心脏,被某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包裹住了。 其实他根本没来及生气。 在船上的时候他没空细想,可自从上了岸,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林暮山被人用枪抵着头的画面。他根本不敢想,如果他今天是按原计划留在云江,没返回嘉云,如果他回来了却没及时赶到,甚至如果他只是晚到了几秒…… 从警十余年,比这更惊险的场面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他更不可能不信任自己的队友。只是,一旦想到眼前这个人,差一点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就再也没办法保持平日的沉稳和冷静。 他满心满脑,只有巨大的后怕,这恐惧侵袭了他每一寸神经。他害怕失控的感觉,所以只能用冷硬的外表努力掩盖着,因为他知道那情绪一旦决堤,就会如山洪海啸般席卷着将他淹没。而此刻,这场战斗还没结束,远还没到可以任由自己被情绪吞没的时候。 林暮山见钟潭一直不说话,心里有点没底。他借着车厢内微弱的光线,努力想去分辨他的表情。他觉得钟潭那一如既往坚毅的神情下,似乎有什么在暗暗涌动。林暮山有点恍惚,那表情他不熟悉,就好像……好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动物。 他感觉心脏被什么抽紧了。他放下手里的保温杯,靠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对不起……这句话是真心的。我不该让你担心,别生气了。” 软软的声音拍打着钟潭的耳膜,怀里温热的体温触手可及,钟潭感觉自己那颗僵硬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砸碎了,坚硬的外壳一块块掉下去,露出里面柔软的心瓣。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落回原处。 钟潭有点无奈,眼前这个人,就是有本事在一瞬间让他的冷静和镇定荡然无存,但也可以仅凭一个动作,就让他重新回到人间。 钟潭熟悉也擅长掌控一切,并不习惯把自己的情绪交到别人手里。 但如果是这个人…… 他也认了。 钟潭收紧了这个拥抱。他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不用道歉,我没怪你。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后怕,不敢想那个万一……” 钟潭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在意什么,也懂你的选择。我知道就算重新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我不会有异议。” 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保护好你,让你可以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否则,要老公干什么?” 林暮山正被他前面的话感动的不行,突然又被这最后一句震得差点呛到。他推开他,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谁承认你是……那啥了。” 钟潭看着他,嘴角一勾,伏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我上,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等着,我很快会让你想起来。” 林暮山面色微讪,半天憋出一句:“……床上可以,床下不行。” 钟潭看他脸色通红还在那一本正经,觉得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了,秉持着便宜能占一点是一点的原则,反正迟早床上床下都一样,说道:“行啊,记住你的话。” 钟潭给他擦干头发,在他的头顶亲了一下,说:“我先把你送回家,今晚你好好休息。” “你呢,不回?” “还回不了,一堆事等着我。我得先去跟进你刚才说的那个文件夹的情况,还得等着医院那边的消息,如果沈培君醒来,要随时安排问话。还有老周,这次的报告是免不了了。另外还有……”钟潭迟疑了一下,咽下了后面的话。 林暮山刚才一上岸就对钟潭说了沈培君打算发给警方、后又被撤回的林岳的犯罪证据。钟潭立刻安排了人手去调查,要求包括他的电脑手机在内的所有通讯设备全都不能放过,还有办公室和家也要一并搜查。估计天亮前就会有结果。 林暮山想都没想:“那我也不回了,我陪你一起。” 钟潭也很果断:“不行。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无关。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回家,睡觉。” “怎么可能与我无关?我……” 钟潭悠悠开口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警队内还是停职状态,你要是想回来上班,怎么也得等恢复了身份再说吧。乖,安心休息,我这边想休息几个小时都不行,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林暮山还是忧心忡忡:“可是,沈培君手里的那些证据,都是与林岳相关的,我……” 钟潭很了然地拍拍他:“我知道。交给我吧。” 刚才那阵暴雨虽然停了,但此时天空依然飘落着零星的雨点。路虎的车窗上被雨点打得一片模糊,远处的警灯透过玻璃上朦胧的水雾,在昏暗的车厢内投下一片闪烁的光。 钟潭打开雨刮器,准备发动车子。 林暮山看着他的侧影,觉得心里还是有某个结没打开。他斟酌两秒,问道:“钟潭……你怎么不问我,刚才在船上,我为什么会放走盛温?” 钟潭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但很快又说道:“因为……答案很明显吧。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几个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而且,在那种情况下你要不放他走,很可能连沈培君都救不活。何况……这次行动,说到底目标就是沈培君,与盛温无关。” 林暮山内心略感惊讶,虽然钟潭所说的,完全就是他当时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可是……你的报告里并没打算这么写吧。” 钟潭对于被林暮山轻易洞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轻笑一声:“报告?局里那群老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坐办公室里看着报告指点江山。接触多了,自然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话最省事。我早就不再浪费精力试图让他们懂得什么叫紧急情况了。” 钟潭看他不说话,又安慰道:“别担心了,不管你当时是出于什么理由那么做,以我全程在现场的角度看来,你的做法完全没问题。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责你。” 钟潭的信任让林暮山心里轻松了很多,他笑了一下,问道:“你就一点没怀疑过我有私心?” “私心?”钟潭嗤笑一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你更想抓到盛温吗?”钟潭说着,突然眼波一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别告诉我,这段时间你跟他朝夕相处,处出了感情……” 林暮山失笑:“你想什么呢。不过有个事情,我还没来及告诉你。” 突如其来的郑重让钟潭瞬间紧张起来,他瞪大眼道:“你等等,让我做个心理准备。虽然说,卧底期间发生任何事情都情有可原,但你总不至于真的……” 钟潭的目光在林暮山身上上下梭巡,那眼神看起来竟含着几分真切的委屈,他咬着唇,眼里甚至都有了水光:“宝贝,你到底被他怎么了……” 林暮山只当他是戏精上身,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能不能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先停一停,我跟你说正经事。” 钟潭不说话了,却还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我和盛温聊过。对于当年的那件事,他是目击者,虽然没有参与到核心,但他可以从侧面证实……”林暮山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他可以证实,江寒警官当年是被冤枉的,是被人刻意陷害。” 钟潭愣住了。 林暮山缓缓道:“他一直在努力尽一名警察的职责,他是为了保护我而被人利用了。这一点,盛温可以作证。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背叛警队的事。” “……” “如果要说有私心……也就是这个了。我希望未来有一天他可以去作证,还江寒警官清白。” 钟潭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道:“我是不是应该代我哥……谢谢你。” 林暮山想努力笑一下,来缓和眼下凝重起来的气氛。然而那个笑看起来实在有点苦涩。 他低沉道:“这句谢谢……到底应该谁来说。我欠他的,怎样都还不清。” 钟潭的心又忍不住抽痛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家。” 路虎尾灯熄灭,消隐在苍茫夜色中。 第二天上午,林暮山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昨晚那一通折腾,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收拾完睡下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但是比起还要连夜赶回队里调查取证的钟潭,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正是钟潭的来电。 “宝贝,睡得好吗?有没有吵醒你?” 听声音钟潭应该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他打的这个电话。 “没有,我也准备起来了。怎么了,你那边是有什么进展了?” “对,我长话短说。根据你的提示,我们在沈培君的电脑和手机里找到了他和林岳的沟通往来记录,还有他打包好的林岳在境内的犯罪证据。包括你提到的他们在内地的那个工厂和仓库的地址。” 林暮山眼波微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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