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所有人都把这个当成了事实真相来理解,认为这只不过是一起意外的惨案。 出乎意料的是,这起案子并没有因为黑银被判死刑枪决和时间的流逝而结束。 十年之后的2010年,H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布对十五年前(1995年)同样发生在省会城市的一起女大学生奸/杀案进行立案复审,原因是当时逮捕的最大犯罪嫌疑人一直坚称自己无罪,并在狱中不断提出再审。 高法的复审进展非常迅速,把当时的受害人女大学生提取的DNA样本与全省公安系统数据库进行比对,立即发现与黑银的DNA样本高度吻合。 但这个时候,距离黑银被死刑枪决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刑侦学老师说起这个令人唏嘘的案子时,感叹道,侦办人员的失职放任95年女大学生指甲缝里的DNA不深究,直接导致了冤案的发生。这起案子所谓的“犯罪嫌疑人”当年才30岁出头,如果不是遇到了具有正义感的检察官和律师,基本不可能在十五年之后得以平反。而且,如果在1995年侦办人员就抓住了真凶黑银,2000年的那位工厂女工也不会遇害。 正是这个案例,让听得后背发凉的徐子轩从那时起就明白,罪犯,尤其是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他所交代的永远不可能是事实,或者说是完整的事实,因为对内心罪恶的隐瞒是人无法克制的本能。 即使真正的凶手黑银因为2000年的女工案被判死刑,但他到死都没有提起过自己曾经奸杀了女大学生,所以当年认定的黑银误杀极为可能就是一场谋杀,而且不仅是工厂女工,就连95年的女大学生,说不定也并不是他杀的第一个女人。 没有强/奸的证据,是2000年女工案黑银被定性为“误杀”的最大原因。 没有杀人的证据,或许将成为徐子轩无法对刘彻定罪的最大原因。 从第一次提审刘彻,他对警方提出的所有自控全盘予以了否定。 罗涛案中,刘彻虽然在安南市公安局请了假也有请假记录,但仅仅是作案时间的重合并不能作为他谋杀罗涛的直接证据。 云中刑侦支队几乎把刘彻这二十多年的生活挖了个底朝天,安南市公安局也拿着他的照片把他的人生轨迹逐一走了个遍,可走访调查中除了“怎么可能是他”“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是个好孩子”种种质疑的声音之外一无所获,就连物证室的大姐在被约谈让刘彻利用物证作案时,也问了句话。 “就算刘彻没有许可进入了物证室,也不能证明就是他拿了那架军用重型狙击枪吧?” 确实,云中刑侦支队的技术科把那架军用重型狙击枪进行了反复检测,虽然发现了改装的痕迹,但并不能证明是改装成了灭口“牧羊人”黄石水的NSG-1型7.62毫米高精度狙击步枪。 在化工厂现场抓到的其他人,也只知道当时参加会议的不是“捕蛇人”就是“牧羊人”,至于这些人的真实身份、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彼此间却是一概不知。 搞得张小墨不禁跺脚骂道,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法律制裁的原因。 这也让徐子轩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今天再拿不到口供,或许自己就要亲眼看着刘彻大摇大摆地走出拘留所,或许他还会继承吴大圣的“衣钵”,成为下一个“放风筝的人”。 “徐子轩,你没有赢,你也永远赢不了我。” 刘彻说不清为什么,徐子轩会给自己一种宿敌的感觉。 大概因为他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即便后来父亲放弃了他,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同样警察出身的吴大圣深知他们只要想就一定会有办法,隐藏证据也好,制造证据也罢,指使人作伪证也罢,一旦认定犯罪嫌疑人,警察们总是不遗余力地想把他们定罪。 所以,无非必要不要招惹警察。 所以,吴大圣才会选择眼睁睁看着安泽文带走了天生应该成为最好作品的徐子轩。 偏偏,刘彻知道,徐子轩不会这么做。他不仅被安泽文、被云中刑侦支队塑造成了维护体制的工具人,他还谨小慎微,即便没有被驱逐出警队系统,即便还升了官,但他的身世就如同一把利剑时刻悬在头顶。 在此后的工作中,哪怕出现一丝纰漏,徐子轩就会变成一条丧家之犬。 “徐队......”刘彻若有所思地摸着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铐,抬眼看过去的目光一如既往真诚。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被招募,被选中,我什么都还没做你们就救了我。”他承认,在化工厂被警察包围加上安灏禹忽然提起了周泓老师时,自己几乎激动得险些没控制住情绪。 在拘留所呆了这些时间,他早已预演了各种被审讯的场景,淳淳善诱也好,打心理战也好,哪怕用些手段也罢,甚至是把周泓老师带到面前,自己也不会有一丝波动。 他也终于明白父亲当时不赞成自己杀罗涛的用心良苦,但事已至此,父亲也已经不在了,那他留下的一切理所当然该自己全部继承。 拿不到口供,徐子轩就只能放了自己。 ---- 求收藏求海星求打赏,评论是作者创作的源泉~ 谢谢大家ღ( ´・ᴗ・` )~~
第138章 番外:经历(下)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放松,刘彻觉得果然人还是要历练。 只有经历过,才能无所畏惧。 迎着那双似乎要把自己看透的双眼,刘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手交握靠在桌上,耐心地等着徐子轩开口。 “你错了。”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徐子轩肯定地告诉他:“刘彻,你想错了。” 刘彻置若罔闻,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等待你的即便不是死刑,那就是终身限制减刑的无期徒刑。” “每次都拿判决说事。”刘彻挥起手,把腕上的手铐晃得叮咣直响。他仰头盯着审讯室的监控:“可你们也不能就因为我糊里糊涂参加了一次什么类似传销组织的会议,就把找不到主的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吧?” “你知道‘反噬’吧?仇恨的确能让人疯狂,这也是你们通过不断放大普通人内心的仇恨从而驯化他们的原因。” 一边说,徐子轩一边回应了他一个轻蔑的笑容:“但你不要忘了,人除了内心有仇恨,还有另一种本能......” “你该不会想说人性本善,人的本能是爱和希望吧?”刘彻几乎是冲着这位自己从前格外“热情”的对象翻了个讽刺的白眼。 “......八卦。” ??? 刘彻很想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去看徐子轩,他实在没法理解这种情况下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但他又明明白白的知道,徐子轩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无缘无故这么说。 “《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奖励条令》熟悉不?因为你的涉案,无论是在安南市的所有市级部门,还是在我们省的公安系统,安南公安今年会暂停任何集体奖励和个人奖励,而且在接受组织调查期间都不会恢复。调查结束后,也只会从结束后的次年再启动奖励,但名额一般会大幅减少。” “你想说什么?!”刘彻不耐烦地问。 “我想说,你的同学、朋友,你的老师、同事,你的邻居、领导......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会接受询问。但在这其中,安南市公安局没有人愿意这案子一直拖下去,因为拖得越久,他们可能几年都没有任何奖励。你在市局机关工作,坐办公室的人本来奖励机会相对就少,还摊上你这么个事......他们会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线索,好让我们尽快结案。” “当然,你的过去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干净’。”徐子轩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了尖锐的角度,说话间,他时不时露出的皓齿在审讯室明晃晃的白炽灯映照下,森然得像极了随时都会咬碎猎物喉咙的獠牙。 “就算,有人向我们提供了一条看起来很容易被忽略的线索,你近段时间和一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女生走得有点近。” 狠毒。 刘彻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形容词。 没错,就是狠毒。 看着他这狠毒的样子,刘彻的眼神猛然一顿,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被对方尖利的獠牙撕开口子。 徐子轩带着进攻的姿态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方便把眼前这个重大犯罪嫌疑人看个一清二楚。他轻轻笑起来,问道:“我承认罗涛的案子你或许做得天衣无缝。但就算是只存在小说中的犯罪天才,也不可能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做得天衣无缝。” 不知不觉中捏起拳头的刘彻浑身一震,他逼迫自己缓缓抬起眼睛和宿敌对视。 “你为什么会去控制程思思?你又是用什么方法去控制的程思思?这些你都不用回答,你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在周泓老师和你之间,你认为她会选择谁?” 刘彻咬紧了后槽牙。 现在想起来,程思思的事情他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当时,鲁冰花不知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周老师家跑,她脑子快,一旦知道自己曾经是周老师的学生,顾叶落而晓秋至只怕就是瞬间的事情。 这不得不让刘彻感到了警觉。 按理说,杀鲁冰花这种事是“捕蛇人”的任务,但刘彻好容易把罗涛案警方怀疑的目光转移到秦姗身上,他不想让徐子轩怀疑鲁冰花的死和罗涛案有关系而另生枝节。 程思思和许多年轻人一样,自以为看得很什么都知道,单纯得让他都不需要怎么费劲,就让她对鲁冰花起了妒意。 死于一场为周泓老师争风吃醋的意外误杀,刘彻认为“捕蛇人”可想不出这个计划。 从始至终,他都做得很小心,几乎让人看不到首尾。 “我直接告诉你吧。她说,你不配叫周老师一声老师,也不配当周老师的学生。她也不配。” 徐子轩还坐在那里喋喋不休,盯着不断张合的嘴唇,刘彻恨不得直接给他缝了。 是啊,缝了! 如果自己从这里走出去,无论怎么样都必须要杀死徐子轩,然后把他的嘴一针一针缝得严严实实,叫他半个音节也再发不出来。 “而我告诉她。当她决定走进公安局的时候,她就是周老师最好的学生。因为她和周老师一样,仅仅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就已经在无形中帮助了太多太多人。” 刘彻不喜欢这样,即便他承认自己是个很有胜负欲的人。 但胜负欲在自由和生命面前不值一提,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人生真谛。 不是不要决出胜负,而是在寂静的硝烟中一决高下,就像从前那样。徐子轩明知道案子不是表象那么简单,明知道案子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但看着他疲于奔命在错误的道路上,自己的心里就充满了胜利的快感。 为此,刘彻甘于忍耐住本能的胜负欲,甘于隐在人群中把警察们耍得像是提线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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