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家长,当真不知道吗? 赵黎感觉一阵阵心寒。 “那个男孩的母亲,也被送了进去。”赵黎的嗓音有点沙哑,“我看到的那个小男孩跟我说,四院里没有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我们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无论是什么,只要是里面发生的,对我们来说,都干系重大。” 又是一阵沉默,秦遇终于垂下了握着怀中的刀的手,看向赵黎。 赵黎和车衡同时松了一口气。 回程。车衡开车,赵黎坐在副驾驶,打开窗户,又点了一根烟。 这里已经是远郊,赵黎从小在江城长大,都不知道江城原来有个这样的破地方。车一开起来,路上尘土飞扬,在坑坑洼洼的压塌了的破路颠簸,活像坐了个过山车。秦遇藏到这里,也真的算是处心积虑了。 四院里的一些情况虽然在网上的帖子里看了许多,总没有当事人口述来得更加详细直观。七月份的大热天,赵黎浑身上下一点暖意都没有,转向车衡说:“我觉得刑警做久了,也挺容易得精神病。” 车衡看了赵黎一眼,沉默半晌,轻声说:“你应该做一下心理疏导,你最近状况很不对,要是不想让队里的人来做,我另帮你约人。” 赵黎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说:“我还看你比我状况还不对呢,你怎么不去?” “不一样。”车衡说。 “有什么不一样。”赵黎看向车衡,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车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有些人再怎么样,难过之后能过去,有些人的事装在心里,过不去。” 赵黎撑着额头笑,不知是不是被说中了,没再言语。 无独有偶,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这个恶魔行径,一个搜集精神病院素材的作家在取材的时候,把四院列进了观察的行列。但是第四医院显然没有其他医院那么好说话,作家遭到了拒绝。这个医院的密封性一直很出名,作家不甘心,几次来访问,都没有获得准入许可。 他早在几年前看过有关电视台对这里的报道,那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可是最后依然不了了之,不知道当年那个被爆料的网瘾中心还在不在,他很是好奇,在一次被拒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孩子凄厉的喊叫声。 听声音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稚嫩的童音,哭嚎着大叫着妈妈,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就浑身战栗。 他赶忙用手机录下来了一段,随即三楼的护士立刻关上了窗户,他也被门口的保安人员赶了出去。 他把这段录音传给了一个记者朋友,不出三个小时,立刻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件事对刑侦队来说,喜忧参半。 卫计委立刻出来发言,安抚群众,刑侦队也宣布,接到一起报案,四院有虐待病人的重大嫌疑,将会介入调查。 接下来的事情,不止出乎围观群众的意料,也让刑侦队的人大吃一惊。 网上热度居高的自曝帖,发出不到三十分钟就被删除了。期间赵黎接到尹长伦的电话,男孩的声音非常绝望与气愤,他说:“赵黎,我本来无人可信,之所以会找上你,就是因为之前的虐童案,我觉得你是可信任的人,没想到在强权面前,你也不过是蛇鼠一窝。” 赵黎立刻往网监部门跑,被告之,这些帖子根本不是他们删除的,也没有下达清除的命令。而赵黎还没等回到刑侦队的办公室,就被关敬峰叫了过去。 局里收到检举信,说赵黎这个行为是越职,精神病院发生的事情与常规世界不同,有一些只是治疗手段,断定为故意伤害是强词夺理,此事应该归卫计委处理,希望刑侦队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这些话太圆,的确是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赵黎等着这个呢,他坐在关敬峰对面安静地听完了这些话,看完了检举信,轻声说:“关局,刘乃超可能就藏在四院。” 关敬峰一愣。 “关局,到底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力量,能三番五次地压掉风波?敢窝藏正在被通缉的杀人犯,您确定是一个小小医院的院长能做出来的事吗?”赵黎看着关敬峰的眼睛,说,“关叔,我爷爷说过,您年轻的时候,是他带过的年轻人里,最梗的一个,事到如今,这一步只要您不退,我就站在最前面,粉身碎骨我赵怀明也不怕。” 他说着,垂下了眼眸,沉声说:“您知道吗,我现在每天晚上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那些孩子们在火海里的惨叫声。” 关敬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四院竭力想排开赵黎的视线,上面施压重重,而赵黎咬死了刘乃超的事情,把调查提上了公开日程。 刑侦队与四院背后势力的拉锯战,正式拉开帷幕。 而车衡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55章 无边之夜(七) 刑侦队没有确切的证据,加上后面有人阻挠,搜查证迟迟申请不下来。 车衡看起来比赵黎还要忧心忡忡。 江酒臣好几天不见人影,赵黎近几天腹背受敌,也对他无暇顾及,午饭时赵黎忍不住问了车衡一嘴,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猜想?我感觉你情绪不太对。” 市局的食堂烟火气很足,人声吵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车衡点了点头,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黎停下筷子。 车衡说:“我们现在手里得到的消息里,四院的获利非常大,那个负责人敢做到这种程度,背后肯定是有所依仗,刘乃超做的那个生意……我觉得很可能也会有。” 赵黎点了点头,这个他之前也设想过。车衡接着说:“刘乃超这种阶层的人,想要满足欲望,除了通过这种方式,别无他法,但是另一些人不一样,对有权有势的变态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 他抬眼看向赵黎:“我们攻破那个网站之后,我大体浏览了一些,那些受害的孩子们的身份基本上也都得到了确认,有很多像裴若和陈菲一样,被拐卖的孩子也不少,已经被杀害的孩子的资料也差不多可以对上号,但还是有一些疑点。高级会员的视频区,并不都是一些极度血腥的虐待视频,还有一些……”车衡斟酌了一下用词,迟疑片刻,说,“强度很轻的猥亵视频。” “按理说这种视频不该在会员区,可是它们就在,那些视频里的女孩儿都非常好看,遭受的对待也不粗鲁,我现在仔细想想,那些视频倒像是广告视频。” 这些话一出口,热热闹闹的食堂瞬间变得凉飕飕的,一阵凉意顺着赵黎的脊梁骨爬了上来,他沉思了片刻,才接话道:“那些孩子没有被找到,也没有收到任何身份信息。” 他抬起头来,跟车衡对视,觉得如至冰窟:“她们去哪了?” 两个人沉默片刻,车衡重新开口,说:“刘乃超是一个小卒,我不会无故保他,除非我收到了什么心仪的礼物,或许可以救他的小命,毕竟对我这种大人物来说,这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然万一他被抓住了,可能会惹得我一身骚。” “可是现在,他又被盯上了,还暴露了我另外一个窝点,这个时候,我会怎么做呢?”车衡的声音本就很有冷感,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深夜鬼故事档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赵黎的心跳一下就飙到了八十迈,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弃车保帅。” “怀明,豺狼要打,虎豹还是要打,要是我们这个时候找到了刘乃超的尸体,你说我们怎么办?” 就让这些龌龊东西窝里斗,抛出来一只老鼠给他们结案吗?就让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在那样的集中营里面生活吗?就让那个有钱人的合法监狱矗立在江城的边角上吗? 那要他们这些刑警有什么用? 可是问题出现了,该怎么办呢? 午休的热乎气过去之后,食堂又变得冷冷清清,两个人在这里从热闹坐到空旷,一颗心乱得像是被猫追得到处乱跑的毛线球。 赵黎抹了一把脸,说:“这一阵一直盯得很紧,刘乃超肯定还在四院里面,就算他们想要壁虎断尾,也肯定要把尸体扔到我们面前,只要做了,就不可能没有证据,不复那边,我再增派一队人。”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这时的赵黎和车衡坐在食堂里,感觉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谁能料想到,这世上的坏事从来没有尽头,现如今的穷途末路,不过是一条陡峭山路的开端,他们才刚刚挤进荆棘丛里,后来发生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绝境。 一个小队十二个人,两个人一组,分时段盯梢,这已经是轮到林不复的第五次了。四院里一直很安静,什么幺蛾子都没出,这么多天就开出来过一辆救护车,什么刘乃超就更是没有踪迹了,要不是林不复信任赵黎,估计也会怀疑是自家老大想破案想疯了。 唉,不知道领导现在干什么呢。 第六次轮到他的时候他接到了赵黎的电话:“收队吧。” 那边的语气听着明显不是很好,林不复一愣,问:“老大,怎么了?” “收队。”赵黎又重复一遍,补上了一句,“刘乃超找到了。” 警戒线在街角小巷里的下水井旁边围了一圈,这里是个小集市,早上和晚上会有小贩出来摆摊,平时虽然人不多,但毕竟身处闹市区,有什么事也很容易被发现。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卖水果的,他这几天总是能闻到一股臭味,这让他十分嫌弃旁边的卖鱼车,变着法的奚落了人家三四天,卖鱼的自知理亏,从来不跟他计较,后来也发现了不太对劲,这臭是真臭,但是好像不是他的鱼腥味,两个人穷对付了一会儿,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身后的下水井上。 三伏天,顶热的时候,男尸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腐烂了,在下水道那种地方,身上长满了霉斑。小巷里虽然没什么人经过,临着的街却总是热闹非凡,证据是别指望留下什么。尽管如此,技术人员还是把小巷翻了个遍,这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零零碎碎的生活垃圾,没哪个看起来跟案子沾边。 连累了鱼贩被挤兑了好几天的尸体躺在井旁边,面容模糊,被泡肿了整整一大圈,就这样,跟刘乃超看起来仍有几分相像。 赵黎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一到现场心下就是一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猛地蹿了起来,他狠狠抽了几根烟才把这股难以言明的压抑咽了下去,车衡用力地捏了他好几下,跟技术人员一起去看现场。 这条巷子实在是没什么价值。法医组把尸体装袋抬走,车衡蹲在井边往下看了许久,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个技术人员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他抓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污水井:“那里有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东西在污水里泛着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技术人员用工具把东西捞了上来——是一个白色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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